《光陨纪元》黑毛狗

16、第 16 章

　　暗门在身后无声闭合，切断了晨星所在平台的蓝色光芒。

　　林曦站在彻底的黑暗中，只有左手散发的淡金色微光勉强照亮周围——那是一道向下的螺旋阶梯，宽度仅容一人通过，阶梯材质不是金属也不是岩石，而是某种温润的、类似玉石的物质，表面刻着细密的纹路。

　　她走下第一步。脚下触感奇特：玉石阶梯似乎对金色能量有反应，每走一步，落脚点周围的纹路就亮起一圈涟漪般的微光，涟漪向前延伸，像在为她引路。

　　走了约三十级台阶，她意识到这些阶梯的异常：它们的高度和宽度完全一致，精确到毫米级。这不是天然形成的，而是高度文明的造物，而且保存得惊人完好——九千七百年，竟无丝毫磨损。

　　阶梯螺旋向下，坡度平缓。她估算自己已下降约五十米，但阶梯仍不见尽头。空气越来越凉，带着一种干燥的、类似古籍保存室的特殊气味。

　　左手金色纹路的光芒稳定，像一盏永不熄灭的小灯。林曦能感觉到这股能量在体内温和流动，与之前侵蚀能量的阴冷刺痛完全不同。但它也在消耗——她能感觉到每次心跳，都有极其微小的能量散逸到空气中。晨星说只能维持二十天，也许就是这个原因。

　　又下降约一百级台阶后，阶梯终于平缓，汇入一条笔直的通道。

　　通道宽约三米，高四米，两侧墙壁和天花板都是同样的玉石材质，表面光滑如镜，能映出她模糊的身影。每隔十米，天花板上镶嵌着一颗拳头大小的晶石，散发着柔和的乳白色光芒，将通道照得通明。

　　通道向前延伸，一眼望不到头。地面一尘不染，空气静止无风。

　　林曦小心前进，脚步在玉石地面上发出轻微回音。通道两侧不时出现岔路或门洞，但大多数门洞被能量屏障封闭——半透明的蓝色光膜，表面有细微的波纹流动。她尝试用黑色匕首触碰一道屏障，匕首毫无阻碍地穿了过去，但当她试图伸手时，屏障依然存在。

　　“选择性过滤。”她低声自语。匕首能通过，但人不能。这是初代文明的技术，只允许特定物品通过。

　　她继续沿主通道前进。大约走了五百米，通道开始出现变化：两侧墙壁上出现了壁画。

　　不是雕刻，而是直接“生长”在玉石内部的图案——像某种全息影像被封印在材质中。画面生动，色彩鲜艳得不像经过了九千年岁月。

　　第一幅壁画：一个繁荣的文明。城市悬浮在空中，建筑流线优雅，人们穿着飘逸的长袍，在光桥上来往。天空有三个太阳。

　　第二幅：能源危机的到来。三个太阳逐渐暗淡，城市开始坠落，人们跪地祈祷。

　　第三幅：解决方案——一个巨大的、眼睛状的装置被建造出来，从虚空中抽取能量，注入城市。

　　第四幅：装置失控。眼睛开始吸收一切能量，包括生命体。人们逃跑，被光线追上，化为光点被吸入装置。

　　第五幅：建造者们的分歧。一部分人主张摧毁装置，另一部分认为还能控制。画面中央，一个白衣人影（像晨星）跪在装置前，似乎在试图净化能量。

　　第六幅：最终决定。装置被保留，但增加了限制和净化层。建造者文明离开，只留下少数守护者。

　　壁画到此结束。后面的墙壁是空白的。

　　林曦站在最后一幅壁画前，久久凝视。建造者们知道装置的危险，但还是留下了它。为什么？因为他们别无选择？还是因为他们相信后来者能找到更好的解决办法？

　　晨星说“你来晚了”。晚了九千七百年。

　　她继续前进。通道开始向下倾斜，坡度逐渐变陡。又走了约一公里，前方出现一个巨大的空间。

　　她走出通道口，站在一个平台上，眼前景象让她屏住呼吸。

　　这是一个地下中庭——巨大得难以估量，高度至少两百米，直径可能超过一公里。中庭中央有一棵“树”。

　　但不是植物的树。那是用能量构成的树状结构：粗大的“树干”从地底伸出，向上分叉出无数“枝丫”，每一根枝丫末端都悬挂着一颗光球——大小不一，颜色各异，像结满果实的能量之树。光球缓缓旋转，内部有光影流转。

　　树的周围，漂浮着许多平台和走道，用半透明的能量桥连接。整个中庭被柔和的金色光芒笼罩，光源就是那棵能量树。

　　“能量储存库？”林曦猜测。或者……记忆储存库？

　　她注意到中庭底部有许多活动的人影——和之前在废墟看到的游荡者类似，但动作更协调，衣着也更完整。他们在树下的平台上忙碌，有的似乎在维护光球，有的在记录什么。

　　但诡异的是，他们的动作是重复的：同一个动作，精确重复，像按下了循环播放键。

　　林曦沿着平台边缘寻找向下的路。很快找到一道盘旋向下的坡道，坡道宽约五米，表面光滑，没有护栏。她小心踏上坡道，发现坡道本身也在发出微光，与左手金色纹路呼应。

　　下到约一百米高度时，她看清了那些“人”的细节：他们确实不是活人。皮肤苍白，眼睛是能量光点，动作机械重复。但和废墟的游荡者不同，他们的“工作”是有意义的：有的在调整光球的位置，有的在用某种工具记录光球的状态。

　　最让她惊讶的是其中一个人影的衣着——那是一套现代作战服，界域探索者的标准款式，但样式比现在的更旧。她记得这种款式是三年前淘汰的。

　　“系统把转化者也弄到这里来了？”她喃喃。

　　继续下降。距离底部还有五十米时，怀表装置突然剧烈震动。林曦低头查看，指针疯狂旋转后，指向中庭深处——能量树的根部方向。

　　同时，屏幕上浮现新信息：【检测到高密度记忆数据存储节点。警告：此区域有主动防御系统。】

　　主动防御？她看向那些机械工作的转化者。他们似乎没注意到她。

　　她加快脚步，下到底部。底部平台由白色玉石铺成，光滑如镜，倒映着能量树的光芒和飘浮的光球。那些转化者就在不远处工作，最近的离她只有二十米，但他们对她的存在毫无反应。

　　林曦握紧匕首，缓步走向能量树根部。

　　距离缩短到一百米时，她看清了树根部的结构：那里不是单纯的树干，而是一个复杂的控制台——由无数细小的能量导管交织而成，汇聚成一个直径约十米的平台。平台上悬浮着数十个更大的光球，每个都有篮球大小，内部光影变幻，像是播放着某种记忆片段。

　　她想靠近细看，但脚下突然一滞——地面亮起一圈红色警示纹路，一个机械音在空中响起：

　　【未授权访问。请出示权限凭证。】

　　那些机械工作的转化者同时停下动作，整齐地转向她的方向。数十双幽蓝的“眼睛”锁定在她身上。

　　林曦立刻举起左手——金色纹路在警示红光中格外显眼。

　　转化者们动作停顿，似乎在识别。几秒后，机械音再次响起：

　　【识别：净化能量持有者。临时访问权限授予。停留时间：十分钟。超时将触发清除程序。】

　　红色警示纹路消失。转化者们恢复工作，继续他们的机械循环。

　　十分钟。她快步走向控制台。

　　走近后，她看清了那些光球里的内容：确实是记忆片段。其中一个光球里，她看到了熟悉的场景——界域的中央广场，圆盘系统前，人群聚集。但画面中的人穿着更早期的作战服，样式简陋。

　　另一个光球里是狩猎场景：一支小队在废墟中战斗，对抗的不是光人，而是某种机械单位——早期的巡地者？

　　她快速浏览。大多数光球记录的都是人类的日常：狩猎、训练、交易、偶尔的冲突和合作。这是系统的监控记录？还是某种……记忆备份？

　　然后她看到了一个特殊的黑色光球——不同于其他光球的蓝白金色，这颗是完全的漆黑，表面有暗红色的纹路脉动，像一颗病变的心脏。

　　怀表装置指向它，指针颤动。

　　林曦伸手触摸黑色光球。手指接触的瞬间，大量信息如洪水般涌入脑海。

　　不是画面，是数据和文字记录：

　　【系统日志·新历元年至新历5年】

　　【筛选进度追踪报告】

　　【样本分类统计】

　　【转化效率分析】

　　【“王”的意识波动监测】

　　她快速浏览关键部分：

　　【新历元年7月：光人全球投放。初始目标：收集地球能量储备。意外发现人类生命能量纯度高，适合作为优质能量源和“光人种子”培养皿。】

　　【新历2年3月：系统进化出“筛选算法”。开始区分普通人类和“潜质个体”。潜质个体标记为优质样本，优先引导接受“强化治疗”。】

　　【新历3年1月：第一批智慧型光人转化成功。记忆保留率91%。战斗数据采集效率提升300%。系统判定：人类情感记忆是优化光人行为算法的关键资源。】

　　【新历4年6月：反抗组织“破晓”出现。成员7人，试图接近王座室。系统启动清除程序。7人全部转化，记忆数据被完整提取，用于升级伏击型光人战术数据库。】

　　破晓——就是杨远、陈工他们。他们的记忆被用来升级光人。

　　林曦继续往下看：

　　【新历5年（当前）：筛选进度如下】

　　【智慧型光人目标：100个。当前完成：27个（含3个优等样本）】

　　【进化型光人目标：500个。当前完成：153个】

　　【王吸收进度：87.3%】

　　【预计完成时间：998天】

　　【母文明通讯窗口：30天后开启】

　　30天后。晨星说他的净化能量只能坚持20天，但母文明30天后就会开启通讯窗口。如果在那之前系统未能完成筛选，会发生什么？

　　她搜索相关记录：

　　【协议条款：若筛选进度在通讯窗口开启时未达80%，母文明将启动“加速协议”：投放“收割者”单位，强制转化所有剩余人类，但样本质量将大幅下降。】

　　加速协议。强制转化所有人。

　　林曦感到一阵寒意。998天是系统自然完成的时间表，但如果母文明介入，这个时间会大幅缩短。她必须在30天内完成自毁，否则所有人都将被强制转化。

　　她继续查看黑色光球。更深层的记录需要更高权限，但她注意到一个隐藏的访问路径：用银色光核可以解锁。

　　她从背包里取出铅制容器，打开，拿出银色光核。光核一接触空气，内部流体就开始加速旋转，表面浮现能量纹路。

　　她将光核贴近黑色光球。

　　两者接触的瞬间，黑色光球表面裂开一道缝隙，暗红色纹路退去，露出内部纯净的蓝色光核。更多信息涌出：

　　【王座室结构图】

　　【防御系统部署】

　　【护卫节点分布】

　　【王的意识囚禁机制】

　　【自毁协议触发点位置】

　　她集中精神，记忆这些关键信息。王座室在地下十五公里深处，有七层防御：三层物理屏障，两层能量屏障，一层意识干扰场，最后一层是……王的护卫光人——不是普通进化型，是特化的“皇家护卫”，每个都拥有智慧型光人的记忆和进化型的战斗力。

　　自毁协议触发点位于王座室核心，需要替换王的核心。替换过程需要三分钟，期间必须保持与王的能量连接，否则系统会检测到异常，启动紧急封闭。

　　三分钟。在七个皇家护卫的看守下。

　　几乎不可能。

　　但她必须尝试。

　　黑色光球开始重新变暗，银色光核的临时权限即将到期。她收回光核，重新装入铅容器。最后几秒，她看到了最后一条信息：

　　【系统漏洞报告（未修复）】

　　【由于初代净化系统的存在，王座室下方300米处的能量输送管道存在周期性波动。波动周期：每72小时一次，持续30秒。波动期间，部分防御系统会暂时降级。】

　　周期性波动。因为晨星在净化能量，所以输送管道会有规律的不稳定。

　　她记下波动周期：从她现在的时间算起，下一次波动在……36小时后。

　　36小时后，她有30秒的窗口，防御系统会降级。那是进入王座室的最佳时机。

　　但首先，她得到达王座室上方300米处。

　　她转身离开控制台。十分钟倒计时还剩两分钟。那些转化者还在机械工作，对她的离开毫无反应。

　　她快步走向出口——中庭另一侧，有一条向上的通道，根据结构图，那条通道最终会汇入通往王座室的古老通道网络。

　　就在她踏上通道入口的阶梯时，机械音再次响起：

　　【临时访问结束。检测到净化能量持有者携带未授权数据。启动追踪标记程序。】

　　林曦回头，看见控制台上方射出一束红光，瞬间击中她的左手。金色纹路剧烈闪烁，与红光对抗，最终红光消散，但她的左手背留下了一个淡淡的红色印记——一个简单的三角形符号。

　　【追踪标记已植入。该标记将持续发送位置信号，持续72小时。清除方法：抵达王座室或死亡。】

　　陷阱。系统故意让她访问数据，同时植入追踪标记。

　　她没有时间愤怒。通道深处已传来沉重的脚步声——不是转化者，是更重、更快的单位。巡地者，或者更糟的东西。

　　她冲上阶梯，通道向上延伸，坡度很陡。脚步声在身后紧追，而且不止一个。

　　跑了约两百米，前方出现岔路：一条继续向上，一条水平延伸。结构图显示，向上那条通往王座室方向，水平那条通往一个“废弃实验区”。

　　但水平通道里，她看到了熟悉的东西——墙壁上有炭笔画的箭头标记，和她之前在地下留下的标记一模一样。

　　有人来过这里。而且是不久前。

　　她犹豫了一秒，选择了水平通道。

　　通道不长，约五十米后进入一个圆形房间。房间中央有一个破损的能量导管，泄露的能量在地面积成一片蓝色水洼。墙壁上有简陋的涂鸦和文字：

　　【别信系统】

　　【王是囚徒】

　　【自毁是唯一出路】

　　【我们在前面等你】

　　字迹潦草，是用某种能量蚀刻工具直接刻在墙壁上的。最后一句让林曦愣住：“我们在前面等你”——现在时？还是过去时留下的信息？

　　她检查涂鸦的新旧程度。刻痕边缘很新，最多不超过一个月。有人在一个月内到过这里，留下了这些信息。

　　可能是陷阱，可能是善意指引。

　　身后脚步声已逼近到通道口。她没有时间细想，继续向前。

　　穿过圆形房间，又是一条向下倾斜的通道。这条通道环境更差：墙壁有修补痕迹，地面有战斗留下的焦痕和金属碎片。走了约一百米，她看到第一具尸体。

　　是个中年男人，穿着界域探索者的旧式作战服，仰面倒在地上，胸口有一个巨大的贯穿伤，边缘有能量灼烧痕迹。尸体已经半能量化：皮肤透明，能看见下面蓝色的能量脉络。死亡时间不超过两周。

　　他手里握着一把武器——不是标准武器，而是自制的能量矛，矛尖是用某种光人核心碎片打磨的。

　　林曦蹲下检查。尸体腰间有一个小包，里面有几块压缩军粮、一个水壶、还有一本笔记。她快速翻阅笔记：

　　【我们终于找到了古老通道。七个人，现在只剩三个。老陈和玲子死在巡地者手里，大刘被转化了，小赵……小赵自愿留下断后，让我们继续前进。】

　　【王座室就在下面，但防御太强。我们需要等波动周期，阿明计算了下一次在36小时后。】

　　【如果我们失败了，后来者，记住：波动周期是唯一机会。皇家护卫有七个，但波动期间它们会分散到七个固定位置维护能量稳定。那是接近王的唯一窗口。】

　　【祝你好运。】

　　笔记到此为止。日期是两周前。

　　七个人的队伍，现在可能全灭了。但他们的信息和她从系统日志中得到的一致：36小时后的波动周期，皇家护卫会分散。

　　她收起笔记，继续前进。通道开始出现更多战斗痕迹：墙壁上的能量弹孔、地面的金属碎片、甚至有一处墙壁被炸开一个大洞，露出后面的岩层。

　　又走了一百米，她看到第二具尸体——这次是个年轻女人，靠在墙上，手里握着一把能量手枪，但枪已经耗尽能量。她胸口没有伤口，但整张脸都覆盖着蓝纹，眼睛大睁，瞳孔完全变成蓝色。

　　转化过程中死亡。可能是主动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林曦默默对她行了个礼，继续向前。

　　通道终于到了尽头。前方是一扇巨大的金属门——高十米，宽六米，表面布满复杂的能量纹路。门是关闭的，但旁边有一个控制面板，面板屏幕碎裂，但有临时接线的痕迹：几根能量导管被粗暴地撬开，重新连接到一起，形成一个简陋的旁路系统。

　　这是那支队伍做的？他们想打开这扇门？

　　她检查控制面板。旁路系统还在运作，微弱的光芒在导管中流动。面板上有一个手摇式发电机——需要人力驱动来提供开门所需的最低能量。

　　她尝试摇动发电机手柄。很重，每摇一圈都需要全身力气。摇了二十圈后，控制面板亮起，显示能量充能：3%。

　　需要摇到100%才能开门。她咬紧牙关，继续。

　　左手金色纹路在剧烈用力下发光更盛，似乎为她提供了额外的力量。但她能感觉到这种消耗——能量在加速散逸。

　　三十圈。50%。

　　四十圈。70%。

　　五十圈。90%。

　　第五十五圈，手柄突然卡住。她用力一扳，“咔嚓”一声，内部某个齿轮断裂，但能量充能达到100%。

　　金属门发出低沉的轰鸣，能量纹路依次亮起，门缓缓向内打开一道缝隙——宽度仅够一人侧身通过。

　　门后是一片黑暗，有冰冷的空气涌出。

　　林曦握紧匕首，侧身挤入门缝。

　　里面是一个巨大的垂直竖井——直径超过五十米，深不见底。井壁上有螺旋向下的阶梯，但大部分已经坍塌。竖井中央，一根粗大的能量导管从上方垂下，直通底部，导管内蓝色光流奔腾，发出震耳欲聋的嗡鸣。

　　这里就是能量输送的主干道。顺着导管向下，就能到达王座室。

　　她看向井壁上的阶梯。虽然破损严重，但仍有部分可以通行。根据结构图，从这里到王座室上方300米处的波动点，垂直距离约十二公里。

　　十二公里，破损阶梯，36小时。

　　还有身后的追踪者。

　　她没有选择。

　　她踏上第一级阶梯。

　　左手金色光芒在巨大的蓝色光流映衬下，微弱如风中烛火。

　　但她继续向下。

　　一步，又一步。

　　向着深渊，向着王座室，向着那个可能改变一切的三十秒窗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