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质量守恒的世界里，我是你的余震》妙思己

4、第 4 章

　　在青海的最后一天，苏玥决定去祁连山下看星星。
　　宋辰钰开车带她去了海拔四千多米的一处观景台，那晚的夜空极其清亮，银河如同一条璀璨的绸带横跨天际，繁星密布得让人眩晕。
　　“宋辰钰，你看，那是什么星？”苏玥指着天边一颗忽明忽暗的星。
　　“那是织女星。”宋辰钰并肩站在她身边。
　　“其实我一直都想问，Mquakes，是什么意思？”苏玥转过头问。
　　宋辰钰没想到苏玥突然提起这个话题，仰望着星空，月亮在那一刻悄悄爬上了山脊，清冷的月光洒在他肩头。
　　“MoonQuakes，中文译作‘月震’。”
　　“月震？”
　　“嗯，月亮每年都会发生大约一千次的月震，月亮表面没有水，也没有大气，所以月震发生时，整颗星球会像风铃一样地颤动，虽然我们在地球上看不见，也听不见，但它真实地发生着。”
　　宋辰钰收回视线，看向苏玥。
　　“那很孤独吧。”她轻声感叹。
　　“不孤独。”宋辰钰笑了笑，“人们都惊叹日出的宏伟，我却觉得月落的朦胧同样迷人，日出是给全世界看的，而月落，可以是一个人的秘密。”
　　苏玥轻微点了点头，没在说话，他们并肩静静地看着星星。

　　那晚的景色好美，以至于睡觉前苏玥还在回味，在日记里写：白景，青海好漂亮，在这里，我仿佛洗净了半年的沉重，唯一遗憾的就是你不在我身边，我有点想你，你今晚可以来梦里看我吗？
　　但那晚，苏玥的愿望没有实现，陈白景没有去她的梦里，反而是宋辰钰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境如潮水将他带回十一年前那个滚烫的九月午后。
　　高一开学日，市一中校门口人声鼎沸，穿着崭新校服的学生们像欢快的溪流涌入大门，父母的车塞满路边。
　　只有他格格不入——脚边是捆扎粗糙的被褥卷，两个印着“化肥”字样的蛇皮袋咧着嘴，其中一个袋口敞开，一个裹着油纸的坛子摔碎在地，褐色的酸菜和暗红的辣椒酱混着陶片溅得到处都是，他并不知道母亲在行李里装了腌菜。
　　开学的学生们绕着走，大家着急报道，同时嫌味重，又嫌尴尬。
　　宋辰钰蹲下，手忙脚乱地想把腌菜抓回盆。
　　汗水混着尘土在他额角淌下，劣质T恤后背湿透，他蹲在狼藉中徒劳地想把黏糊糊的腌菜捧回破袋子里，指尖被碎陶片划出血口，火辣辣地疼，世界变成蒸笼，蝉鸣刺耳，每一道扫过的目光都像烧红的针。
　　就在这时，一片浅蓝色裙角停在他低垂的视线里。
　　“同学，需要帮忙吗？”声音清亮得像山涧敲打鹅卵石。
　　他惶然抬头，逆着刺目的阳光，少女马尾辫的发梢镀着金边，校服领口露出纤细的锁骨，她没等他回答就蹲了下来，白皙的手指毫不在意地捡起沾着酱料的油纸包，又利索地将大块陶片拢到一旁。
　　“谢…谢谢。”他喉咙发紧，几乎发不出声。
　　“不客气呀！”她抬起头笑，眼睛弯成月牙，鼻尖沾了点褐色的酱渍，
　　“闻起来很香耶，肯定很好吃！是你妈妈做的吗？”
　　“嗯”宋辰钰不敢看她的眼睛。
　　他只觉得阳光突然不再灼人，蝉鸣远去，世界只剩下风吹过衣角，飘来的阵阵薰衣草香。
　　他僵在原地，看着少女把最后一个油纸包塞进蛇皮袋，像只轻盈的蝴蝶飞进喧闹的人潮。
　　直到教导主任的呵斥在耳边炸响，他才发现自己还攥着半片沾满辣椒酱的陶片，掌心被割破的血混着咸辣的酱料，滚烫地渗进那道新鲜的伤口里。
　　——那是他贫瘠青春里，第一次尝到“心悸”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