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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斗转星移 ...

  •   时近冬日,高台之上寒风尤甚,若不是靠着火灵芝吊着命,杭之爻恐怕活不过这个深秋。

      不过比起日日围观褚昀那个疯子策划父子相残,手足杀戮,爱人反目的戏码,能安静的躺在贵妃榻上看会星星,已经算是享受了。

      秋日晴朗,万里无云,北方帝王星日渐明亮。

      离南昱灭国的日子,看来是不远了。

      杭之爻揉按着太阳穴,心中盘算着这皇城被攻入之时,有什么筹码能保全自己和苏月浓那个冤种一命。

      观星台建立与南昱皇城东南侧玉皇山上,离皇城数十里路程。褚昀三五日造访一次带她看人自相残杀,扣问她是否人性本恶,其余时间便囚禁在这里,不允许任何人探视。

      “听闻师姐观星占卜,摆军布阵出神入化,陵水关一战更是一战成名,军中名声大噪,如今在这观星台日日占星,却于战局无能为力,师姐感受到什么?”

      褚昀略带讽刺的声音回响在脑海。

      初到观星台那日,杭之爻确实猜不透他想要的是什么,他是这个破落国度的实际掌权者,而自己在前线替他冲锋陷阵保家卫国,他居然发动兵变,杀了仅存的可用将帅,囚了军师,任敌人的铁蹄一路踏进自己的国度。

      杀忠臣,毁良将,变着法的把自己的国土让给别人践踏,而他在这日□□近的亡国之忧中却显露出日渐疯魔的开心。

      杭之爻看不懂,只忧心这个疯子把战火弥漫到书院去。

      南北割据,战火纷飞,杭之爻本是书院抚养长大的孤女,她的愿望只有一个,成为下一任掌院,继承掌院的衣钵,继续乱世中保全书院成为一方世外桃源,书院的长者有所终,幼者有所养,不论战火如何,政权如何颠覆,始终遗世独立,祥和安宁。

      打破这一切的,是和自己一直暗中较劲的师妹苏月浓。

      九个月前,书院刚过完春节,见诸位师父师叔愁眉苦脸。大概料想到是灾年书院收成不好,后山的弟子们尽数在外出任务,带回来的孤儿日渐增多,金银却不及往年,再这样下去,书院只能只出不进,削减用度,但是战火纷飞的灾年,唯一增多的是流离失所的老弱,虽不能应收尽收,但现有的人要有活路。

      书院积极自救,开辟荒田,动员稍大的孩子们自食其力,同周边村镇以物易物,等夏日水稻收成好些,亦可度过灾年。

      只是屋漏偏逢连阴雨,连年征战,税收苛重,许多村镇粮食被强征用作军粮,有钱也无粮食可购,就在此时一直在外出任务的苏月浓带回来一个消息,希望杭之爻出任南昱军师,作为报答,可许金银粮食,保证书院上下七百余人一年口粮。

      苏月浓同为后山弟子,知道暴露书院的危险,却仍旧坚持请杭之爻出山。

      “师姐,你自幼随掌院学习兵法之术,沙盘推演,排兵布阵,我们师门弟子无出其右,之前也多次出山剿匪,如今正是南昱缺人之际。你只要答应出山,若有军功,可保书院一代安宁,更功在千秋。即便没有,这任务的酬金不菲,也能让我们度过灾年。”

      当时情急,苏月浓情真意切,掌院也点头同意,于是苏月浓在南昱皇室周璇,她在前线对阵延北周势如破竹的黑甲军,以及那个所谓战无不胜的北周将军尉迟瑾,只盼前线大捷能让南昱军民一心,共同御敌。

      陵水关大捷以后,杭之爻已经在军中站稳脚跟,正考察铁矿,准备淬炼精度更高的兵器,提升整体军力,怎料褚昀突然发动兵变,陷害主帅严翊和她通敌,主帅被杀,她于逃亡时被捉,囚禁于观星台。

      至于为什么没有杀了她,直到她见到褚昀时才有了答案。

      这位颠覆皇权,雷霆手腕的神秘的南昱七皇子,曾在幼时流亡,九岁被当做孤儿收容进书院,两年后因天赋显露,被掌院接至后山培养,和苏月浓一同拜在师叔苏水镜门下,随师叔姓,赐名雾澈,在后山同他们生活一年后,出任务回来时却突然被亲属找到,说并非孤儿,而是被拐卖,父母家资丰厚,盼儿子回归,于是离开书院,回归家庭。

      对于后山来说,不明去向的弟子是极其危险的,掌院并未说明褚昀去向,也不允许内山弟子再同他有私下联系,苏雾澈的名字从师门除名,逐渐不再有人提起。

      但是苏月浓和苏雾澈幼时感情极好,不排除有私下联系的可能。苏雾澈成了皇子,苏月浓无论出于同门情谊还是大义,都有可能帮他。

      大概在杭之爻和苏月浓心中,都认为在书院和后山生活极其美好,没有任何一个弟子会对那净土心生恶意。

      但她们都错了。

      亦或者,书院的三年在苏雾澈的二十年人生中只是很短暂的一部分,远远覆盖不了二十年人生中的其他恶意,她们对苏雾澈之前和之后的人生都不得而知,但是外界传闻也好,他狰狞的行为也好,都可佐证现在的褚昀并不可信,苏月浓被蒙骗了,她也是。

      褚昀心中并无家国,也没有什么守护天下苍生的伟大愿望,权利只是他复仇的利器,他希望战争盛大,持久,蔓延,希望世间如炼狱,希望悲惨的人越来越多,以来冲淡他的恨意。

      书院那种世外桃源,更是这种人的不可想象的存在,他要不惜一切的拉书院进入这旋涡,玷污他认知中所有的美好。一遍遍的证实人性本恶,证实他的悲惨人生并不奇怪,因为多的是人陪他一起在这炼狱中挣扎,被吞没。

      杭之爻最初猜到他的真正目的时,只觉得汗毛倒竖,又心生后怕,立马传信给掌院,让她警惕,只是久久没有收到回信,就连苏月浓也不知所踪。

      杭之爻并无什么盖世武功,毒理药理也一般,保命的本领并不多,只在赌褚昀希望她目睹最后的悲剧,完成他灭人欲的最后一环,所以不会短时间对她动手。

      正思虑还能有什么对策间,天空亮起橙色烟火。

      一、二、三

      连续的橙色烟火,这是黑甲军攻城的信号。

      幽深的黑夜在远方突然亮起一排排的火光,似是撕裂黑幕的曙光,紧接着战鼓,战马,怒吼,兵戈相交的声音从远方传来,观星台的下方也传来骚动。

      “传殿下手令,敌军攻城,速去边城支援!”

      杭之爻听见骚动,似乎在争执什么。想走下去看看,却被一声喝止:“师姐!快,皇城要破了,守卫被我支走了,随我离开。”

      是苏月浓。

      杭之爻下意识想问外边的情况,但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苏月浓握着手腕快步下楼。

      摘星台高达十七层,二人刚行至一半,楼道突然大亮,转角处褚昀面露微笑的候着,似乎早就预见苏月浓会来救杭之爻,拍着手称赞:“同门情谊,比我出乎意料的深厚啊……”

      苏月浓上前一步护在杭之爻身前,拔剑出鞘:“苏雾澈!你当初说什么为了天下万民的狗屁誓言,我才劝师姐出山助你,如今南昱已经国破在即,我同师姐与你素无仇怨,何必赶尽杀绝。”

      褚昀似乎思虑了一瞬,但更逼近一步:“仇怨么,是没有。还是唯一的恩情呢。”

      杭之爻大概猜到这疯子又发病了,在苏月浓后背轻轻敲了几下,这是后山弟子独有的密文,意思是后撤。

      苏月浓言语间同他周璇:“既然是恩情,现在是想干什么?”

      褚昀步步逼近:“嗯……正是因为如此,和你们死在一起,我会更圆满。”

      “杀掉仇人,是顺应天道纲常,本该如此。但是杀掉恩人,可是卑劣之人所为,你们太圣洁了,只有彻底玷污你们的善心,我才会圆满,看吧,这世上最纯善的人也会对人性失望。”

      “疯子……你真是疯了。”

      苏月浓护着杭之爻步步后退,直至退回观星殿。

      远处的火光和喧嚣都逼近了,和天上闪烁的星辰一样,照亮这个不眠之夜。

      褚昀和苏月浓武功不相上下,若是拼力一搏,或有生路,但他随身还有两个死侍,杭之爻远不是对手。

      “今日大家都要葬身于此,能不能同师姐说说,你离开书院后的日子。”

      褚昀麻木的神情似乎有点动容:“有什么好说的,就和这些天我给你看的一样,手足相残,亲人反目,相爱的人为了自己活下去,毫不犹豫把匕首扎进对方的心脏。”

      杭之爻和苏月浓递了个眼色,拉着贵妃塌躺了上去:“那苏月浓呢?她可一直为你鞍前马后,她可有害你?”

      褚昀看向苏月浓,意味深长:“月浓师姐比其他人纯粹的多,她只要些粮食钱帛。所以她还活着,不过……”

      他转头看向苏月浓:“若是你杀了杭师姐,我便放了你回书院如何。”

      苏月浓怒不可遏:“住嘴!你也配叫师姐,你这泯灭人性的畜生,我真是猪油蒙了心。”

      但是杭之爻从贵妃榻上坐了起来:“唉?那我杀了她呢,能不能让我走。”

      ……

      “师姐!他不会放过我们的!”

      杭之爻走近褚昀,拔了他的佩剑,转身朝苏月浓走去:“你个蠢货,要不是你私自和这个畜生联系,会让我们陷入今日境地吗?书院没事就罢了,要是书院有事,你万死难辞其咎。”

      “师姐!”

      唔……又一出姐妹反目的戏码呢。

      杭之爻拖着剑一步一步逼近,使出两个看似凶险的杀招,苏月浓一边躲避,一边吼:“师姐,你再受他蒙蔽,我就真对你动手了。”

      二人过了几招,杭之爻一招之胜,削开苏月浓左臂衣衫,血隐隐渗出来。

      “蝉步?师妹可是退步了?”

      苏月浓似乎气急,更换脚下步伐,二人一时间气息都混乱很多,二人持剑相抵,交换眼神,先后灭了灯盏和火把,电光火石间变换剑的去向,朝着两个死侍刺去。

      殿内空间不大,黑暗的瞬间,两个死侍来不及反应,苏月浓当场将一名死侍毙命,杭之爻步法不及苏月浓,只刺入胸膛重伤,未能毙命。

      下一瞬便是朝着褚昀攻过去。

      褚昀并未慌张,躲闪几个剑招后,从怀中掏出一只短萧,萧声起瞬间,苏月浓口吐鲜血,倒地不起。

      “月浓!”

      杭之爻自知不是褚昀对手,立马扔下剑:“停下,我叫你停下!”

      萧声停止,苏月浓没来得及说话便昏了过去。

      “你下了蛊?”

      褚昀弯下腰:“师姐不愧是见多识广,可惜就是心眼太多了。我是不愿意月浓师姐吃苦头的,只是想你们安静点死,现在好了,你让她吃尽苦头。”

      “这样你就满意了?可惜,她宁愿自己死也不会伤害我,我也是。我们没有自相残杀,至死都没有泯灭人性,你悲惨的人生是你一个人的罪恶,是你活该,是你一个人永堕地狱!”

      “闭嘴!”

      褚昀掐着杭之爻的脖子,眼角因愤怒染上血色,额头的青筋暴起,更像是披着人皮的阎罗。

      杭之爻眼角留下生理性泪水,摸索着,按下贵妃榻上的机关,一根削尖的筷子从扶手处弹射而出,擦着她的脖颈贯入褚昀的胸膛,可惜的是弹射机关的材料太脆弱,力度不够,没能一击毙命。

      褚昀松了手,擦了擦嘴角的血:“还真是小看师姐了,连筷子都能做出个机关。”

      “可惜,你不会再有机会了。”

      语罢,拾起地上苏月浓的佩剑,杭之爻也摸索着捡起剑,就在她准备殊死一搏的时候,褚昀将剑贯穿了地上苏月浓的身体,连挣扎都没有,昏过去的苏月浓死在自己最信任的师弟剑下。

      “月浓!”

      杭之爻怒吼着捅进褚昀的胸膛,他没做什么反抗,最后回头看了一眼苏月浓的尸身,跪在地上,握着剑身,在麻木无神的眼中,流露出释怀的笑:“师弟杀师姐,师姐杀师弟,世道本应如此。”

      杭之爻已经不愿同这疯子说一句,一脚踹开的他的尸体,并觉得不稳妥,连拖带拽,将他的尸身从十七楼扔下,粉身碎骨,才是他应得的报应。

      处理完他的尸身,杭之爻已经力竭,怀抱着苏月浓的尸身,喃喃:“师姐带你回去。”

      只可惜,也晚了一步。

      那个没死透的死侍点燃了火把,观星殿是木质结构,殿内书籍等易燃物众多,加上秋日干燥,火势瞬间蔓延,火光中杭之爻自知已经没了希望,叹了口气,抱着苏月浓躺在了贵妃榻上,同小时候一般,环抱着彼此,死在故乡千里之遥的南昱都城。

      夜色仍旧浓郁,只是天上的星象诡异,帝王星的伴星灭了,斗转星移,在波谲的星象显露时,往往有意想不到的奇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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