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居是只大鹅》了藻

2、第 2 章

　　庄亦时注意到客厅的窗帘拉得很严实，即使是大白天，也只留了一条缝隙透光。室内温度适宜，但空气流通似乎不太好，他走到窗前，回头问道：“白天对小动物来说晒晒太阳挺好的，我看你平时不太带它下楼散步，这可不太行。”
　　就像今天上午整整半天，盛弥然去上课，这大鹅恐怕一直就在室内待着。

　　盛弥然跟在后面解释：“小黑对窗外移动的东西反应会很大，比如看见车它总是兴奋乱叫，我想着或许会打扰到别人，就不让它看。”

　　“可能是它太好奇了，没见过，见过就见怪不怪了。”庄亦时没有贸然拉开窗帘，而是转身蹲下身子，与小黑平视。
　　他伸出手，小黑歪了歪头，橙色的喙轻轻碰了碰他的指尖，没有攻击性，更像是一种试探性的问候。

　　“它很信任你。”庄亦时观察着小黑的眼神和肢体语言，对站在一旁的盛弥然说，“你看它的姿态很放松，脖子没有紧绷，翅膀也是收拢的，这说明它在这里很有安全感。”

　　盛弥然似乎没想到庄亦时会这么说，他往前挪了一小步，声音依旧很轻：“我……尽量让它舒服。”

　　“看得出来。”庄亦时从带来的袋子里拿出几个不同的小玩具和一小盒切好的苹果丁。他把苹果丁放在手心，小黑立刻被吸引过来，小心翼翼地啄食，“但动物的舒服不仅仅是吃喝和干净的环境，还需要适当的环境刺激、社交互动，还有……嗯，理解它们表达需求的方式。”

　　他拿起一个内部有铃铛的软球，轻轻滚向角落，小黑立刻被声音吸引，迈着蹒跚的步子追过去，用喙和脚拨弄着球，发出“嘎”的一声短促轻叫，听起来更像是玩耍时的欢快声响。

　　“你看，它肯定很孤独，想玩耍。”庄亦时仰起头，看向盛弥然，“晚上大叫可能不完全是习性或者受到惊吓，也许是白天精力没有得到释放，就跟小孩子一样，它在试图引起你的注意，用它能想到的方式。”
　　盛弥然抿了抿唇，目光追随着玩球的小黑，那双总是低垂或躲闪的眼睛里，流露出一丝关切和困惑，“我白天要上课，很多时候不在家，还有……”他顿了顿，没说完。

　　“还有实验？”庄亦时接道，仿佛随口一提，他的目光扫过客厅极其简洁的书架上，上面除了几本通俗读物，整齐码放的大多是厚重的精装书，书脊上的字虽小，但《动物生理学》、《生物化学实验》、《遗传学规律》这样的大字他还是能看见的，再一结合那张学生证，猜想并不困难。

　　盛弥然轻点头，喉结一滑：“嗯。生物科学专业。”他补充道，“主修方向是动物遗传与发育。”

　　这个回答让庄亦时有些意料之外，但又不难猜到，一个整天埋头于研究基因序列和各种细胞功能的大学生，和一只活生生、会嘎嘎大叫、需要情感沟通的大鹅相处，着实不简单。

　　“很厉害的专业。”庄亦时真心实意地夸赞，随即又有些好奇：“你是怎么想到要养大鹅的？”

　　他平时见过的动物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什么都不足为奇，但盛弥然这样一个没有多余时间，还养一只依赖性极强的大鹅，还是让他觉得奇怪。

　　“我奶奶养的，她已经去世了。”盛弥然开口解释，语气平静。

　　“啊？”庄亦时一愣，赶紧道歉：“抱歉，我没有想过是这个。”

　　“没关系，已经过去很久了。”

　　庄亦时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房间内的空气似乎也凝滞了几分。小黑似乎察觉到了气氛的微妙变化，放弃了玩到一半的球，嗒嗒嗒地走回盛弥然脚边，用脑袋轻轻蹭了蹭他的小腿，发出低低的、安慰般的“咕咕”声。

　　盛弥然垂下眼睫，骨节分明的手指无意识地梳理着小黑背上一小撮微微翘起的羽毛，“她住在乡下，院子里总养着几只鸡鸭鹅，小黑是奶奶最后一只她亲手照料的小鹅崽。”盛弥然的声音很平，像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她走了以后，家里没人顾得上它，那时候它才这么大一点。”他用手比划了一个很小的尺寸。

　　庄亦时的心像是被面前那只大手轻轻攥了一下，他看着眼前这个高大却显得单薄的年轻人，喉咙发涩。

　　“我明白了。”庄亦时的声音放得更缓，“所以，你把它带到了这里，给了它一个家。”
　　盛弥然轻轻“嗯”了一声，算是回答，他没有继续讲下去，但紧绷的肩膀线条似乎略微松弛了一些。

　　庄亦时决定不再追问细节，将话题引回当下，“小黑很幸运，有你这么细心照顾它。”他重新拿起那个软球，轻轻晃了晃，铃铛发出清脆的声响，成功吸引了小黑的注意，“我想，奶奶一定也希望看到它健康快乐，而不是因为不适应城市生活而焦躁不安，对吧？”

　　盛弥然抬起眼，这次目光在庄亦时脸上停留了几秒，那双漆黑眸子里晦暗的光微微闪动了一下，然后他点了点头。

　　“好，”庄亦时站起身，拍了拍手，“那我们现在就来试着解决第一个小问题，如何让小黑对窗外的世界脱敏，慢慢习惯那些移动的物体，而不是一看到就兴奋或紧张得大叫。”

　　他走到窗前，再次征询地看向盛弥然：“我们试试？我先拉开一点点，如果小黑反应大，我们就用零食和玩具引导它，让它把‘看外面’和‘好事发生’联系起来。你得在旁边，给它安全感。”

　　盛弥然深吸了一口气，走到小黑身边蹲下，手搭在它背上，“好。”他低声对小黑说，“我们试试，不怕。”

　　庄亦时得到了许可，缓缓将厚重的窗帘拉开大约十公分的宽度，午后明亮的阳光瞬间涌进来，灰尘在光柱中飞舞，几乎是同时，楼下传来汽车驶过的声音。

　　小黑警觉地抬起头，脖子瞬间伸长，朝向光亮和声音的来源，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充满警惕的声响，身体也有要站起来的趋势。

　　“小黑，看这里。”庄亦时立刻将一块苹果丁递到它喙边，另一只手轻轻摇晃铃铛球。盛弥然也下意识地收紧手臂，安抚地摸着它的羽毛，低声道：“没事，没事。”

　　小黑的注意力被香甜的苹果和熟悉的主人触感短暂地拉回，它犹豫地啄走苹果，但眼睛仍忍不住瞟向那道光影。

　　“很好，它没有立刻大叫，只是在观察。”庄亦时鼓励道，又递过去一块苹果，“这已经是进步了，来，小黑，再看看这个球？”他把球滚到离窗户稍远一点的地上。

　　小黑在零食和新玩具之间摇摆了一下，最终对滚动的球产生了更大兴趣，迈步追了过去，暂时离开了窗户的“诱惑区”。

　　盛弥然轻轻呼出一口气，刚才他也跟着紧张起来。

　　“就这样，循序渐进。”庄亦时看着成功被转移注意力、开始拨弄球的小黑，微笑道，“每天花十几分钟，一点点增加拉开窗帘的幅度，或者在有车辆经过时特意陪它玩、喂它点好吃的。让它明白窗外那些移动的影子、声音，并不意味着危险或值得激动大叫，反而可能伴随着游戏和零食。”
　　他转身看向盛弥然：“这需要耐心，你又要上课，不过尽量每天抽一点点时间，应该能做到的吧？”

　　盛弥然看着玩得正欢的小黑，又看看窗外那片他因为怕麻烦而长久遮蔽的世界，点了点头，“能，我可以把它写在备忘录上。”
　　“关于晚上大叫，”庄亦时继续建议，“除了白天增加互动消耗精力，你也可以试试在晚上它通常开始叫的时间点前，提前给它一点睡前活动，比如给它买点它爱吃的零嘴什么的，让它安静地啄食一会儿。鹅的作息其实可以调整，关键是建立新的习惯来替代旧习惯。”

　　他一边说，一边又从袋子里拿出一个绿色的、带有许多小孔的橡胶玩具示范着，“像这种，放点东西进去，它能玩好一会儿。”
　　盛弥然认真地看着，甚至拿出手机，点开备忘录，开始快速记录庄亦时提到的要点，“漏食玩具，睡前半小时，苹果丁或泡软的谷物……白天，逐步脱敏训练……”他打字的速度很快，神情专注得如同在记录一项重要的实验步骤。

　　庄亦时看着他低垂的侧脸和快速移动的手指，心里那点最初因被打扰而生的烦躁早已烟消云散。这大学生看起来如此真诚，他还真不好意思发脾气，而且因为这只大鹅，他平时有点好为人师的恶习，现在看来用到实处了。

　　“不用记那么详细，”庄亦时失笑，“大方向抓住就行，具体可以根据小黑的反应灵活调整。动物不是标准实验品，每只都不一样。”

　　盛弥然停下打字，抬眼看向庄亦时，有些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但还是坚持道：“记下来，清楚。”

　　“好吧。”庄亦时妥协，环顾了一下整洁却略显清冷的客厅，“还有个建议，如果你白天实在没空，可以试试给它放点舒缓的音乐，或者……嗯，我那边有一些录制的自然环境的白噪音，雨声、溪流声之类的，很多小动物听了会安静，需要的话我可以发给你。”

　　盛弥然的眼睛似乎亮了一下，“可以吗？那麻烦你了，庄先生。”

　　“叫我庄亦时就行，或者庄哥，都行。”庄亦时摆摆手，看了一眼时间，“那今天先这样？我看小黑适应得还不错，我们一下子也别给它太多新刺激。”

　　“好。”盛弥然也跟着站起来，小黑立刻叼着球凑到他脚边，他弯下腰，摸了摸小黑的头，声音低低的，“今天谢谢。”

　　“别客气，邻居嘛，再说我也是受益者。”庄亦时笑道，走到门口，“有什么情况随时可以找我。哦对了，”他回头，半开玩笑地说，“下次它再半夜开演唱会，你可以先试着用用我教的方法，如果还不行，再按门铃，我争取带着解决方案过来，而不是带着怨气。”

　　盛弥然苍白的脸上终于浮现一丝极淡却真实的笑容，那双总是藏在刘海后的眼睛似乎也比刚才明亮了一些，“嗯，我会努力不让它再吵到你。”

　　“那再见了，大学生。”庄亦时也笑了，挥挥手离开。门在身后关上，楼道里恢复安静，但他的心情和昨天晚上相比截然相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