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住幸福的尾巴》金匮肾气王

1、毕业季

　　何业在点开手机并接到打来的电话前已经连续考了三门试。
　　“今年交院也太不是个东西了，考试排这么紧，赶投胎呢么。”室友许松拎着包在一旁等他，问：“谁啊?”
　　何业没答，示意他稍等并接通了电话。
　　“嗯？”
　　“……”
　　“好，等我五分钟。”
　　何业挂断电话后朝许松简单解释了下，背起包大步流星冲下楼梯，留下许松一人在原地纳闷。
　　今年本科毕业答辩这么早的么?他挠挠头，嘀咕了一句，朝宿舍楼走去。
　　好在考场所在的教学楼离管院大楼很近，何业收到对面发来的资料后在一楼随便找了台机子打印，庆幸的是自助打印机没有人用，不然就要来不及。
　　“下一组，郜主任指导的同学们准备，陈星、游依依……何阅。”
　　答辩助理在第一排喊到，何阅因为来的晚只能坐在最后一排的靠墙活动椅上，今天答辩的人很多，大家都挤在一间小教室里，没开空调，只有头顶上的四台小风扇在呼呼地转着。
　　湿热的汗珠从她的额前滚落，碎发黏黏嗒嗒的贴在脸边，何阅感觉一阵窒息。
　　为什么不开空调呢，何阅盯着答辩助理的黑长直看，一头乌黑的秀发披在她的背上，何阅看的有些走神。助理老师似乎很清爽，感觉不到热一般。
　　手机震动两下，把何阅拉回了神。
　　[我在门口，出来拿吧。]
　　何阅抹掉屏幕上她不小心滴上的汗珠，把手机塞到牛仔裤兜里，躬着身子悄悄摸摸地从后门溜了出去。
　　何业在前门等着，手上拿着两张资料。
　　何阅朝他招了招手，“哥。”
　　没敢太大声，她压着嗓子喊。
　　何业走到跟前，掀起一股风。
　　何阅感受到了凉意，于是重重地呼出一口热气。
　　“来得及么?”何业把资料递到她面前。
　　一股油墨和袋装A4纸的味道。
　　何阅接过，朝他笑了一下：“前面还有两个人才到我。”
　　资料是她的答辩稿，修了一晚上，临出发前居然忘了打印，何阅坐到教室里才想起来，但再出去打印怕来不及，于是只好找何业帮忙，何阅拿着资料心里一阵懊恼。
　　“给你添麻烦了吧，哥。”
　　何阅捏着两张纸，垂头盯着面前的鞋尖，他今天穿的是一双板鞋。
　　这双鞋好像没见过，是什么时候买的?
　　何业见她站着没动，开口道：“不进去么?”他从门上的玻璃小窗朝里望了望，讲台上换了一个。
　　“我……”
　　“进去吧，好好发挥。”说罢，何业朝她点了点头，转身就走。
　　何阅张了张嘴，卡在喉咙里的话没能说出来。
　　我们晚上一起吃个饭吧，她其实想说这句。
　　已经看不到何业背影后，何阅重复着鬼鬼祟祟的动作回到坐位上。
　　“根据问卷调查以及用户访谈的方式可得出如下数据，可以看到对 xx app的售后服务较为满意的人占35%，其中包括有像商务人士、家庭主妇、上班族一类的用户群体……”
　　讲台上的人正投入的做着展示，何阅看了一圈，除了前排的答辩老师在认真的听着，时不时翻阅手中的论文材料，其他坐在底下的同学们好像都不太关注别人的成果，清一色的低头玩手机或看自己的东西。
　　毕业的气息越来越浓，过了这天，他们的大部分人不用再受课业学习、学分绩点的束缚，没有期末考试周的压力，将顺利步入到社会生活的圈套中去，在日复一日的忙碌工作中结束自己的大半辈子。
　　何阅想到这些，似乎已经看完了自己的大半生，看到了终点。
　　非常平淡、无趣。
　　在小的时候 ，何阅有段时间一直在执着于一个问题：我现在幸福吗?她好像问过何业，也问过身边的同学“幸福是什么呢?”这样的话，但那些回答现在她记不得了，恍然间已经过去许久。
　　“好，下一个，何阅⋯何阅来了吗！”答辩助理尖细的声音带着点催促的意味。
　　“到!”何阅一听她的声音就有些紧张，快步走上讲台。
　　……
　　答辩很顺利，没有想象中的刁难和严厉，教授们比起开题答辩时喷得温柔多了。何阅谢过答辩老师，走下讲台，松了一口气。
　　终于结束了。
　　又等了一会儿，等到室友们都答辩完后，何阅才背起包和她们结伴回宿舍。宿舍四个人关系一直都不错，没有勾心斗角和拉帮结派，她们从大二一直住到了现在。关希是她们四个中年纪最大的，比她们都大了两岁，缘因她大学参加了参军入伍，退伍后直接住到了她们宿舍，但她是财务专业，何阅和陈星、游依依是人力专业的。
　　临近毕业，她们四个人即将各奔东西 ，何阅心里难免有些不舍。
　　“依依，你找的工作是在广东么?”关希走在最边上，搭着何阅的肩横跨中间两人问道。
　　依依：“嗯，广州，你们有机会的话记得来找我玩儿啊！”
　　陈星拍了下她肩，“这不废话么，以后去广州旅游不找你找谁，不过，我应该是近期没法去那边找你了，好可惜。”
　　陈星要出国念书的事大家是知道的，她家家境好，有条件支持她去国外留学深造。
　　“你们晚上吃什么?”
　　“要不………”
　　何阅被夹在中间走，听她们讨论有的没的，想了想又从口袋里抽出手机打算发消息。
　　[哥，晚上你有事么?]
　　发完之后，何阅又看了看其他的群，然而并没有什么重要的通知。对面应该在忙，没有回复，正想按灭手机屏，一条消息进来。
　　[怎么了?]
　　何阅低头打字。
　　[请你吃饭，有时间吗。]
　　对方正在输入中…
　　何阅莫名紧张，她顿了两秒，又发送了一条：[作为答谢]，后面跟了一个企鹅挥手的表情。
　　对面没了动静。
　　何阅盯着屏幕，凭感觉往前走。
　　“哎！小心！”陈星大叫一声。
　　何阅突然被旁边的人拉了一把，踩到不知道谁的脚上，踉跄几步，终于站住了。
　　前边是一棵桂树，好险，差点撞上。
　　“看路看路！”陈星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跟我们走在一起也要看路，希姐，你牵着她！”说完，又转头跟依依聊天。
　　何阅不好意思的朝关希笑了下，收起手机专心走路。
　　“给谁发消息呢，这么入迷。”关希噙着一抹笑在她下巴上勾了一下。
　　何阅依旧笑，也把胳膊搭在她肩上。两人就这么勾肩搭背的走回宿舍。
　　经过一番讨论，众人一致同意去学校南门外的商业城玩儿，顺便聚个餐，毕竟见一面要少一面了。出发之前，依依特意警告了何阅：“这次不许掉队啊！老爱放姐几个鸽子！”何阅被 cue之后，严肃认真的点了点头，乖巧道：“哎呀，你们都是我心尖尖的宝贝，哪敢放鸽子呀。”
　　众人嫌弃摆手，脸上却挂着笑，显得很吃这套。
　　宿舍里除了何阅大家都会化装，女孩捯饬捯饬都很漂亮的，为了保持队形以兼顾晚上的行程 ，何阅被大家要求打扮一番。陈星化妆技术最好，给她搞了个服妥水嫩的妆后，几个开始玩起真人版换装游戏。
　　陈星：“哎，我这条裙子不错，试试！”
　　依依：“试什么试，别听她的阅阅，跟你这妆一点不搭，来！穿我这件连衣裙，巨美！”
　　关希：“这条吊带怎么样，都没见你穿过吊带?”
　　何阅:“……”
　　何阅看着试衣镜前的亮片吊带裙沉默片刻，谢绝了关希正要把吊带往她头上套的手，说道：“咱们是去吃饭，又不是混夜场，穿这样合适嘛?！再说，这亮片要闪瞎人狗眼了…”
　　说罢，她拿起搁在椅背上的牛仔裤要去厕所换上。
　　众人：“哎哎哎！”
　　陈星一把夺过裤子藏在背后。
　　关希：“行了，不折腾你了，就你身上这条吧，素净，也挺好看的。”只要别换雷打不动的牛仔裤就行…
　　陈星又借给何阅一只包后，众人终于出了门。

　　W市昼夜温差挺大，白天跟火炉一样，晚上却很凉快。晚风习习，裙摆被吹的黏在腿肚上，何阅有些不习惯，一直想扯一下。
　　她平常一直都是休闲装扮，因为方便省事不用搭配，只有和大家出门逛街时才会穿裙子。
　　身上这条也是衣柜里唯数不多的裙子。
　　商业城和学校只隔了一条街，但特别繁华热闹，外面的餐馆坐的满是人，火锅、烧烤、韩餐、西餐一应俱全，广场上不少靓俪的阿姨阿叔在跳广场舞，当然也有散步遛狗的⋯何阅每次来这边都会被热闹到，同时也感慨真是两个极端，街这边是闹市，街那边是学校死寂一片的体育场，十分割裂。
　　何阅跟着她们进了商城，陈星已经在手机上预约好号了，等下可以直接进海底捞，先吃再逛是她们宿舍的传统。
　　趁室友们去洗手间，何阅翻了翻手机信息，二十分钟前，何业给她留了言。
　　[下次吧，今天不行。]
　　何阅读了好几遍，掐了下手心，挑了个‘ok’的表情发过去。
　　不知道什么时候何业好像变得不一样了，在自己遇到麻烦时找他，他都会无条件的回应，可其他时候就像现在这样，让何阅有种疏离感和割裂感，就像商业街和体育场。
　　何阅记得小时候他们不是这样的。何业会带着她在S市到处玩 ，在家附近的巷子里到处跑，会在小摊小贩挤满的市场里因为她在一个卖发饰的摊位前的驻足而叫住已经走远的曾梅，诸如此类的回忆还有很多，即使过去很久，仍像是河里刚捞上来的鱼一样鲜活。
　　何阅有时候觉得自己记忆力特别好，可以记住很多无关紧要的小细节且能记很久，有时又觉得自己记忆力也不是很好，否则为什么老是粗心大意呢?
　　关希从洗手间出来到坐到何阅旁边，发现她一直保持着一个表情，有些呆滞，等到服务员端上菜来她还是那样，于是终于忍不住了，抬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又回头看了下厕所那边，依依和陈星还没出来，低声说道：“小姑娘，想什么想这么入迷?”
　　何阅其实早就察觉到身旁的人了，只不过她不想动而已。
　　“没什么。”何阅眨了眨眼。
　　“好吧。”关希耸耸肩，“不想说就算了，只不过我感觉你最近状态不太对，好像老是心事重重的样子。”
　　不远处陈星二人的谈话声临近，关希最后小声道：“如果真有什么烦心事的话，我很乐意当你的听众哦。”
　　话音落下，陈星和依依在对面落座，何阅只好握了握她放在桌下的手，以示感谢。
　　商业城里的这家海底捞离学校近，来聚餐的大部分是学生，用餐期间，陈星还看到了几个认识的学弟学妹，热情地跟他们打了招呼。
　　四个人点了不少菜，不过她们并不怕浪费，因为只要关希在，吃不完的菜都由她解决，这也是她当兵的时候练出来的。
　　席间，何阅因为喝太多汤，去了趟洗手间。出来时，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她侧边经过，何阅盯着看了两秒，差点喊出口，不过她忍住了。
　　那个背影她无论如何也不会看错的，尤其是下午才见过的淡蓝色板鞋，这人穿着一模一样的鞋。何阅觉得她像是被谁点了自动跟随一般，像机器人一样不受控制的在不远处跟着人家。
　　有种诡异的变态感。
　　何阅强迫自己现在、立刻、马上转身回去，可下一刻，那人在一个席坐间坐下，何阅看清楚了，自己没认错，就是她哥。
　　哦，哥哥说今天不行，原来是这样啊。
　　何业的餐位离她们很远，怪不得没有看见他。他对面坐着一个长发女生，烫着大波浪，面容姣好，很成熟的样子。女生含笑似乎在说着什么，突然间抬头往这边望了下。
　　何阅眼皮一跳，低着头让过服务员回到室友身边。
　　依依咬着牛肉丸在刷手机，抬头看了她一眼。“怎么去那么久，吃坏肚子了? 脸怎么也有点红?”
　　“呃…厕所人多，等了一会儿。”
　　剩下的时间何阅吃的没滋没味的，把盘子里的东西吃掉后，何阅就停下筷子，胃有着点堵的慌，心里也是。任凭室友怎么劝吃，她也没有动弹。
　　大家又坐了一会儿，准备赶下一场，陈星她们想去唱K，反正现在快毕业了，宿管阿姨不像以前那样管的严，11点的宵禁被所有人当成放屁。
　　何阅其实不太想去的，她不喜欢KTV包厢的氛围，昏暗的室内配上五光十色的追光弄得她头晕，再加上在封闭空间里喊麦让人心脏受不了，何阅正想找理由推脱掉，突然被旁边的一道男声吓了一跳。
　　“关希! ?”
　　因为离太近，声音大的就像在何阅耳边喊的一样。
　　何阅侧了侧身，往旁边看过去，是一个卷毛男生。
　　“许松? !”
　　旁边的关希似是有些惊讶：“你怎么在这?”
　　她朝大家介绍：“许松，交通运输学院研二学长，我们跆拳道的副社长。”
　　社长是关希。
　　互相打完招呼后，许松回头看了一眼，又有三个人往这走。他朝后面指了指：“师姐请吃饭 ，顺便讨论下课题进度。”
　　关希:“哦。”
　　何阅跟着他回头看，一眼就看见了某人，顿时转过头来，盯着筷子。
　　希望别注意到她…这个叫许松的男生怎么还不走…何阅心里一阵忐忑，像是作贼心虚。
　　她扶着额，试图用手臂掩住大半张脸。
　　“嘶⋯这位妹妹我怎么这么眼熟呢?”许松弯腰看着坐在关希旁边，头缩得跟沙漠里的鸵鸟一样的何阅。
　　许松盯着她鼻尖，总觉得在哪见过她。
　　何阅没跟他对视，只觉得他有些冒昧。
　　“你丫的，撩妹撩我们宿舍来了?！”关希一把搂过何阅，顺手推了把许松的脑袋。
　　依依和陈星笑出了声。
　　“嘿…”许松不好意思的扰扰头，也发觉自己盯着人小姑娘看不礼貌，忙道：“抱歉抱歉，学妹别介啊，我不是渣男…”
　　“噗。”最后一句戳到何阅笑点了，她抬头瞥了眼许松。
　　面前的男生个子挺高，清瘦，皮肤白，有一双丹凤眼，笑起来容易让人觉得轻佻。他居然是哥哥的同学，何阅之前并没见过他。
　　对视片刻后，许松歪了下头，他想起来了，之前有一次在宿舍楼底下见过一个女孩儿找何业，好像就是这姑娘，他回身拉过来人来，指着何阅道：“何业！你妹妹也在这儿，巧不巧！”
　　何阅:“……”
　　宿舍其他三人非常有默契的看向何阅。
　　何阅有哥哥这件事宿舍其他人一直是不知道的，因为从没听她提起过，也没见她和哪个男生走在一起，陈星从大一到大四男朋友换了一任又一任，另外两人也分别谈过一个 ，不过到头来大家都分了，何阅依旧是万年单身狗。
　　何阅尴尬一笑，正好和何业对视个正着。
　　“嗯，我们是堂兄妹。”何业说的很平淡，就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何阅垂着头，耳朵却竖着仔细听。
　　何业看了一眼妹妹脑袋上的发旋，问道：“你们等会儿回学校?”
　　四宫格的锅只用了两格，锅里还在煮着，何阅盯着番茄锅底，汤面上翻了两个泡。
　　何阅:“回。”
　　陈星：“不回。”
　　依依:“……”
　　关希饶有趣味的在何业和何阅之间来回扫视。
　　陈星疯狂用眼神示意何阅：你怎么突然反水? ? ?
　　许松笑了一声：“所以，等会儿你们还有活动?”
　　关希点头：“等下打算去唱K，就在这里，六楼星莱畅。”说罢她又看了眼其他人，礼节性的随了一嘴：“要一起么?”

　　十分钟后，八个人转场到了星莱畅的一个大包间里。
　　何阅宿舍四人以及许松、何业、师姐、还有同组的一个男生。
　　好在除了何阅和那个男生，大家都是自来熟，话聊的很投机，跟上辈子就认识一样。
　　何阅扫了一眼，哦，这不包括她哥。
　　何业坐在靠门的位置，也不怎么说话，除了必要时给大家递递果盘递递纸，大部分时间都低着头。
　　歌台上许松和关希唱的正嗨，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俩要争麦霸的位置，师姐坐在何阅右边，跟室友她们从美妆聊到穿搭再聊到如何泡帅哥，聊的正起劲。何阅捏着一条牙签插着青提吃，在旁边听的也挺起劲，女孩们聊的话题都怪有意思的，像“如何挑选支撑力强的双眼皮贴”、“老钱风穿搭怎样才不显土”、“搭讪帅哥的必备小技巧。”⋯⋯
　　这个师姐虽然看起来成熟高冷，但她总是能引出合适的话题不让大家冷场，说话时和小女生一样温柔俏皮。
　　师姐：“妹妹们，你们不知道我憋了多久！交院一水儿的男的，女同志没几个，想找姐妹聊聊天都找不到人。。。好不容易交到女孩儿，要不，咱们建个群?”
　　几人自觉摸出手机扫上人微信。
　　贺巾珊。
　　很好听的名字。
　　中途，不知道谁居然点了酒进来。
　　何阅看了眼，是扎啤，度数不高。她挑了罐奶啤反手拉开了环，准备喝一口。
　　前面水果吃多了，嘴里甜叽叽的。
　　鬼使神差间，何阅瞄了一眼门那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