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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憨憨书生:选侍从?我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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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的风跟淬了冰的刀子似的,刮在脸上生疼生疼,雪粒子顺着衣领往脖子里钻,冻得人骨头缝都在打哆嗦。
沈清辞缩着脖子,把那件打了七八块补丁的旧长衫裹得更紧,脚步踉跄地一头扎进城西那座破庙。庙门早被风吹得歪歪扭扭,吱呀一声晃荡着,漏进来的雪沫子落在他冻得发紫的手背上,瞬间化成冰凉的水,顺着指缝往下淌。
他刚站稳脚跟,身后就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着粗声粗气的叫骂,跟炸雷似的在破庙外炸开:“沈清辞!你个兔崽子,给老子站住!”
沈清辞心里一紧,忙扒着门缝往外瞧——几个凶神恶煞的汉子举着木棍,正往这边探头探脑。领头的是周县令家的狗腿子王二,自打上个月他撞破周县令贪墨赈灾粮的勾当,这些人就跟疯狗似的撵着他跑,害得他连个安稳觉都睡不成,更别提凑路费去按察使衙门递罪证了。
“呸!”沈清辞往地上啐了口唾沫,赶紧往角落里缩了缩,把怀里那卷写着罪证的麻纸攥得死紧。肚子饿得咕咕叫,昨天讨来的半个馒头硬得像石头,啃得他腮帮子发酸,而替同乡担保的那笔赌债,也早过了期限,赌坊老板的催债声,还在他耳边嗡嗡作响。
就在他愁得直薅头发,连眼泪都快冻出来的时候,庙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喧闹。几个挑着担子的货郎路过,嗓门大得能盖过风声,你一言我一语地扯着闲话:
“听说了吗?今儿太和殿早朝闹翻天了!长公主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拍着桌子说要选面首呢!”
“我的娘嘞!这是要逆天啊!李御史那老头当场就气晕过去了,被人抬着出的宫!”
“谁让太后逼她嫁那个老不正经的镇国公呢?换我我也不乐意!不过选面首……这胆子也太大了!”
沈清辞耳朵一动,心里咯噔一下。长公主萧惊鸾的名声,他就是躲在破庙里也听过——先帝捧在手心里养大的嫡女,手握禁军兵权,性子烈得像团火,前阵子“克夫”的流言传得满城风雨,没想到今儿竟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他正愣神,就看见一个瘸腿乞丐一瘸一拐地挪过来,往破庙的残墙上贴了张黄纸。风太大,黄纸被吹得猎猎作响,上面的字迹被雪水浸了半边,糊得有些看不清。沈清辞凑过去,眯着眼睛瞧了半天,总算辨认出开头几个大字:长公主府广纳贤才。
后面的小字被风吹得忽明忽暗,他只勉强捕捉到“包吃包住,月钱三两”“要求:貌端体健,安分守己”这几句。
“广纳贤才?”沈清辞眼睛瞬间亮了,心里的阴霾像是被风吹散了大半,连冻得发僵的手脚都活络了几分。
他虽是寒门书生,却也读过几年圣贤书,还跟着老爹学过两手医术,寻常的头疼脑热、跌打损伤都能治。如今只要能混口热饭吃,能躲开周县令的追杀,别说当什么“贤才”,就是让他劈柴挑水、洒扫庭院,他都乐意。更何况月钱三两,这可是笔巨款!不仅能还清赌债,还能凑够去按察使衙门的路费。
“这长公主,倒真是个不拘一格的人物。”沈清辞嘀咕着,压根没把方才货郎说的“选面首”和这“广纳贤才”联系起来。他只当是公主府借着朝堂那股风波招侍从,毕竟刚闹过那么大的事,府里肯定缺人手。
可他没瞧见,那张黄纸被雪水糊住的地方,原本写的是“选面首”三个字。贴告示的小厮怕惹麻烦,把字写得龙飞凤舞,又被昨夜的夜雨一浸,才让“面首”二字瞧着像“贤才”。而那“貌端”的要求,哪里是招侍从的标准,分明是萧惊鸾在太和殿上定下的“选面首四要素”之首。
破庙的门突然被一脚踹开,冷风裹着雪粒子呼啦啦灌进来,呛得沈清辞直咳嗽。“沈清辞!原来你躲在这儿!”王二带着人闯了进来,举起木棍就往他身上招呼,“看你这次往哪儿跑!”
沈清辞吓得魂飞魄散,转身就往庙后跑。庙后有个豁口,他拼了命地钻出去,脚下一滑,结结实实地摔在雪地里,滚了一身泥雪,后脑勺还磕在了石头上,疼得他眼前发黑。
顾不上疼,他爬起来就往街上疯跑,身后的叫骂声越来越远,直到拐过两条街,才敢扶着墙大口喘气,胸口起伏得像个风箱。
他哆嗦着摸了摸怀里,那张黄纸还在,只是被攥得皱巴巴的,沾了不少泥污。沈清辞小心翼翼地把纸展开,拍掉上面的雪水和泥巴,盯着“长公主府”四个字,咬了咬牙。去!必须去!
他跌跌撞撞地回到藏身的废柴房,翻出同乡临走时留下的半新蓝布衫换上。那布衫长短倒是合适,就是袖口窄了点,勒得他胳膊难受。又找了块破布,蘸着雪水把脸擦得干干净净。
柴房的角落里摆着一面裂了缝的铜镜,沈清辞凑过去瞧了瞧。镜中映出的少年眉眼俊朗,鼻梁挺直,就是脸色苍白得像纸,嘴唇干裂得渗血——可这模样,倒也对得起“貌端”二字。
“应该……能过关吧?”沈清辞对着镜子,忐忑地扯了扯衣角,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要去应聘的“侍从”,竟是全京城都在议论纷纷的“面首”。
雪越下越大,鹅毛似的雪花飘落在他的头发上,很快积起薄薄一层白霜。沈清辞揣着那张救命的黄纸,迎着刺骨的寒风,一步一步往公主府的方向挪。他心里盘算着,等进了府,先蹭两碗热粥喝,再攒够路费去揭发周县令的罪行。
他不知道,太和殿上那位怒怼群臣、敢作敢为的长公主,正翘着二郎腿,等着一个“貌若潘安”的面首来应付场面;更不知道,自己这场阴差阳错的误会,会让那桩震惊朝野的“选面首”闹剧,变得愈发啼笑皆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