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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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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岑永乐睁开眼,第一眼落在卧榻旁的地板上。
那里空无一物。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碰向那个位置,仿佛要亲手确认过才行。
可指尖感受到的是光滑的木地板,连微小的残留也没有。
胸口一阵闷,她深吸口气。
这才穿来多久,她深呼吸的频率已经快赶上曾经压力最大的时候了。
乳腺,危。
她昨晚睡前拔了一根头发,放在地上,
这段时间没有人,没有风,她也不梦游。
不存在她梦里起来,脚底踩到头发,带到其他地方的可能。
而且她在陌生环境入睡,根本没有睡实。
但头发还是消失了。
昨夜半梦半醒间胳膊上的凉意,不是幻觉。
有“人”来过。
她缓缓坐起,轻轻晃动肩膀,让身子适应清晨的湿冷。
走到窗前拉开窗棂,一阵湿气迎面扑来,带着泥土和苔藓的气息。
山谷里的雾厚得像棉絮,连远处的林木轮廓都被吞没。
她不自觉地眯起眼睛,手指轻触窗沿,白天也起雾了,还比昨天更浓了。
一楼的小厅里,光线像被揉碎了的银屑,从窗缝里一点一点落进来,在空中漂浮,
又被热粥的白雾卷走,只留下淡淡的痕。
卿云就坐在这光雾交织的一隅。
他的存在像把整个空间的潮寒都切开了一道缝。
银色的发从肩上垂下来,发尾还带着微湿,被晨光晕出浅淡的亮。
那亮不是普通的反光,而像薄雪被日头初初照过时的那种光。
轻,柔,带着一点让人无法忽视的纯净。
他正低着头做针线。
布料被他指尖托着,一寸寸舒展开。
银针穿过布面时几乎不发声,只在空气中划出一条极细的光线。
线陷入布里,再被拉出来,每一针都下得极稳,像他天生就是与这种寂静相连的。
门口的脚步声放得很轻,正缓步朝小厅的方向走来。
一步。
又一步。
门被拉开了。
等那声音靠近桌边时,他才慢慢抬眼。
银色睫毛被光线镀上薄薄的亮。
他的眼睛总是清得不像凡人,
那种清不是冷,而是一种刚刚大扫除后的窗玻璃般的透净。
视线刚落稳,岑永乐抬手同他打了个招呼。
“早啊…卿云。”
她的声音被热粥的蒸汽包裹着,软了一点,又像刚醒时还没完全清醒的惺忪。
她落座时,木椅被拉动的声响轻轻擦过地板,
把这安静的厅堂分出一道不明显的涟漪。
卿云的目光跟着她坐下的动作移动。
他眼尾弯弯的,唇角似乎被什么轻轻推了一下,带出一丝笑意。
不是那种会让人心口一跳的明快笑意,
而是像远处山里刚起的薄雾,悄悄地染开一层颜色。
岑永乐被他这么一看,心口却莫名像被什么按了一下。
不是紧,是一种…轻飘飘的、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静流。
卿云温和地招呼她吃饭:“早饭在桌上,趁热吃。”
她道了声谢,顺势坐下,舀了勺粥送到嘴边。
暖意顺着喉咙往下落,像在胃里摊开了一小团火。
刚抬眼,她就撞上卿云的视线。
那视线落在她身上,准确地说,
是落在她头顶上。
难道她头上飘着仅他可见的“可拾取”标识?
岑永乐沉默了半秒,把勺子放回碗沿,声音是好奇的轻快:
“我头发乱了吗?”
卿云的睫毛轻轻颤了一下,那动作细微得像风在草尖上划过。
他摇了摇头。
没有说话。
只是脸侧慢慢浮起一点浅浅绯色。
像有人用毛笔在他脸上点了一点加水稀释的颜料,然后又被晨光晕开。
没她头发红,但也挺漂亮的。
岑永乐一边看着美人下饭,一边不着边际地发散着思维。
根据不知名定律来说,异世第一个碰到的人一定就是重要NPC。
就算本来不确定,看到卿云的长相也该确定了。
打眼一瞅,就知道骨格清奇非俗流啊。
她把勺子搁在碗沿,听着瓷器轻轻碰上的声音,
心底那股没来由的古怪感又浮起来一点。
确认了,然后呢?
不会真要攻略吧?
她喉咙动了一下。
她是真的搞对象苦手啊。
而且别人穿越都有金手指,她穿到一个疑似聊斋志怪世界,怎么还是凡人?
可恶啊!
她的金手指呢?
她的系统呢?
这感觉有点像:
没工作的时候,一边焦虑一边疯狂投简历。
找到工作了,第一天上班就下午六点开会。
她还得带自己的电脑去会议室记录。
一边加班,一边听老板虚空画大饼。
如果是现实世界,她立马搜辞职模版。
但现在…
岑永乐又想叹气了。
这个项目堪称史诗级难度,
任务对象不是人,
工作环境恶劣,
项目周期可能会无限拖长。
最重要的是,上班总有下班的点,哪怕不能到点就下班,那也总有个脱离工作环境的节点。
这个任务是完全没有工作/生活平衡的,
并且一定会摧残她的身心健康。
才一晚上,乳腺结节已经要长出来了。
坏处说完了,好处呢?
就像她可以为了钱去做压力巨大、连轴转的工作,
现在她也能为了更诱人的回报做这个高难度任务。
她看着面前低头认真做针线的美人,说是“美人”都显得轻飘。
那是种不属于人世的整体感。
不是某一部分精致,而是连空气、光线、姿态都像为他单独设计过。
他的呼吸落在针尖上,动作如流水从玉石间滑过,不染人间一粒尘。
甚至连晨光照在他指节上的方式,都像是顺着他来。
岑永乐一边吃粥,一边觉得自己像在隔着次元壁看某款 4K 建模精度爆表的CG角色。
那种“人类不可能做到的精致”,隔着屏幕看可以舔屏,放在现实里…
有点子诡异,说实话。
意识换台,她视线的焦距在卿云身上模糊,
越过卿云聚焦在他身后窗外的景色。
雾气像被泼开的一池乳白色墨,厚得连远处的树影都被吞到只剩黑色的痕。
林木矗立在雾里,被切割成一截一截,
像被谁粗暴地揉皱又摊开,重影叠着重影。
近处的树影像指甲刮过纸面般尖锐,越往远处越模糊,最终全都淹没在一团死白中。
若非亲眼所见,她真会以为这是某个恐怖游戏场景的贴图。
在各种幻想作品里,妖通常有超乎凡人想象的特殊能力。
这只妖也有吗?
如果有,这个异常的雾气会是他的杰作吗?
她看着外面的景色出神,雾气没有因为日头升高而消散,反而越积越厚,
像是从地底深处不停冒出来,一层压着一层,把整座山吞成一道模糊的剪影。
林间阴影的形状也变了。
本应直立的树干,被雾拉扯得像是倾斜、扭曲,
枝杈像长臂,死死挂在雾里,不断被拉长又吞没。
如果这真的是恐怖游戏,她会在这个小楼里待到地老天荒。
但关于“妖”的一切都只停留在猜测,她需要再确认一道。
在影视作品里,她这种刨根问底的人通常都会第一个死。
嘿嘿。
岑永乐低头,把最后一口粥喝下去。
放下碗,她慢吞吞地说道:
“我吃好了,等会儿洗完碗,我想带点点心出去探探路。
看能不能摸到出山的方向。”
她语气自然,却像把一个石子悄悄扔进湖里,等着听水声。
卿云的针顿了半寸。
银针在空中悬着,线垂在他的指尖,轻到像随时会被空气带走。
他抬头。
眉尾压得比刚才更低了一点。
不明显,却足以让人感觉空气里那一点安稳的温软被压出一道轻微的纹。
“嗯,外面雾重。”
他开口时,声音像压过一层雾,轻软却透着一点难以言说的暗痕。
“你…不要走太远。”
最后两个字落下来时,他的指尖不自觉收紧,线被拉得更直,布料被牵出一点微不可察的褶。
似乎只要稍用力,就会被扯断。
可他的动作又很克制,像在刻意控制不让那线断掉。
岑永乐没有试图向卿云打听出山的路,
或者他平时生活补给是通过什么渠道补充,
省得他还得费心编出假话来忽悠她了。
她好贴心。
岑永乐笑着应声:“嗯嗯!”
旋即收拾了碗筷出门,门一开,雾就像被搅动的厚汤,从门缝涌进来,
把她的脚踝和小腿瞬间浸进去。
疯了吧!
她刚才看的时候,雾绝对没有这么近,也没有这么浓。
雾气带着冷意压在肩头,像是把她整个上半身轻轻往下按。
她呼吸时,鼻腔里涌进的不是空气,而是一层薄薄的湿气,
让人分不清是吸气还是被雾灌进去。
脚踩在湿泥上,“噗”的一声轻响,像泥土张开小嘴,将她鞋底吸进去。
泥下似乎有水,薄薄一层,踩下时被挤开,
又在她脚抬起时贴着鞋底收紧,拉出一小段黏腻的声音。
林间传来枝叶摩挲的声响。
岑永乐行走其间,却是步履缓缓,从从容容。
她对自己的定位很清晰,
在绝地求生方面能力一般,
在荒野求生方面更是负数。
但在察言观色方面是专家级别,
家庭教育有时也能算一种诅咒。
她踢开一块脚边的小石头,那石头滚了两下就慢慢停住,像被雾拖住,不让它走远。
像极了被细密蛛网黏住、饲养、缓慢吞食的可怜猎物,想跑也跑不远。
于是把本能发挥到极致,进化出对环境的敏锐感知以求自保。
虽然没有参照物可以进行对比观察,但卿云对自己的态度是特别的。
常识来说,妖是会吃人的。
而在拥有巨大武力和法力差的情况下,
对食物产生过多的情感反应是只有《暮光之城》才会出现的桥段。
说起来,这里和福克斯小镇的阴冷潮湿还挺像的。
慢悠悠仿佛在散步的岑永乐突然止步望天,
这种时候没有人在旁边接话,吐槽自己思维跳跃,心里空落落的。
胸中又像被湿棉团堵住,她熟练地呼出一口气。
呼完,她把手插进衣袖里,手指慢慢摩挲袖里的布料,像在确认些什么。
不管是食物还是别的什么,都快点开始吧。
她已经做好准备了。
不管付出怎样的代…
……
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