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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冷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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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儿心里越想越古怪,杏儿终于意识到气氛不对,便急忙靠过去,压低声音对她说:“灵儿姐你别多想了,我都听说了,那个三皇子喜好男风早就不是秘密,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暗中从宫外选人,不过听说他脾气特别古怪……额好像是残暴,进去的人十有八九都被抬了出来,非死即伤。”
杏儿的声音很小,但沈槿客听力超强,两人的对话一字不落的进了他的耳朵。
“那个曲灵估计是动了歪心思才找上爹的,虽说传闻三皇子确实吓人,但挡不住待遇好啊,但凡留下来的人,哪一个不是一飞冲天,锦衣玉食,想进去的人多的是,曲灵那张脸咱俩是清楚的,他被选中没什么好奇怪的。”
灵儿心里惶惶不安,垂眸看着那眼珠大的夜明珠,总觉得不对劲。
杏儿没想这么多,抬手把夜明珠塞进她衣服里,“别胡思乱想了,你改明让人带出去,娘这几天不是生病了吗,咱爹不管你总不能当睁眼瞎,偷偷让人给咱娘瞧瞧,咱也安心不是。”
灵儿想起进宫前母亲枯瘦如柴的身体,张了张口没发出声,杏儿见她动摇,拉着她向外走,“别想了,咱们帮曲灵这么大忙,他感谢我们是应该的,虽说他看上去不像是会报恩的人,但人不可貌相嘛……”
两人的声音渐行渐远,沈槿客被冻的脑袋发懵,他回想刚刚那两人的对话,握了握发僵的手指,将地上零散的衣物叠好。
抽出另一个单薄的被子当包袱,等回到宫殿的时候,沈槿客脑袋发麻,风打着旋吹到身上,阴冷刺骨,沈槿客蓦然惊觉,摇了摇头将里面大胆的想法驱散,走进屋内。
这些年他过着无人问津的生活,其实已经很幸运了,相比起小时候任人欺凌的日子,他很长一段时间都庆幸且珍惜自己孤身一人,但时间一久,心里难免滋生出其他感觉。
沈槿客说不上来那是什么感觉,冲动来的快去的也快,仔细回想那两个宫娥的对话,他觉得还是人命更重要,他一向惜命。
将包袱放在床上,沈槿客开始收拾,衣服都是洗好的,应该是姜初自己攒的,都很干净。
忙活半天身上都是热的,沈槿客出去烧了壶水,突然门口传来一阵动静,沈槿客受惊转过头,看见走进来的小文,松了口气。
似乎没想到他在外面,小文愣了下,走路有些缓慢,沈槿客望过去,小文又快速走上前,见沈槿客在烧水,忙接过手,“主子你快进去,这么冷的天,不能吹风的。”
只是他还没说完就被沈槿客打断:“你腿怎么了?”
小文的声音戛然而止,握着柴火的手抖了下,知道身上的伤骗不过沈槿客,大大咧咧开口:“不小心摔了下,不是什么大事。”
沈槿客没听他的,起身扯着他进屋,小文本想挣扎,但两条腿钻心的疼,一下子卸了所有的力气。
沈槿客让他坐在床上把裤腿卷起来,小文扭扭捏捏的,最后对上沈槿客认真严肃的眼神,乖乖照做。
他的脸苍白的像纸一样,沈槿客看清他的腿,倒吸一口凉气,那都不能说是血肉模糊了,斑驳的血痕纵横交错,很明显是被人用鞭子抽出来的,伤口化脓粘在粗糙的葛布上,撕下来又重新开始流血。
沈槿客脸色顿时下沉,小文不敢再说话,老实的看着沈槿客为自己清理伤口。
“谁打的?”沈槿客给他包好伤口,低头将药箱推回床底,站起身询问。
小文抿了下唇,“我没事的,不用……”
“我是问谁打的。”沈槿客的声音有些冷,小文愣了一下,他没见过沈槿客这种模样。
心里某种异样的情绪升温,小文眼眶开始发烫,忍了一天一夜的情绪终于找到个出口,眼泪也就这么掉了下来。
“我、我也不知道,我本来好好的在烧火,有两个太监走过来,他们什么也没说就把我打了一顿,我、我不知道他们为、为什么要打……”
小文哭的泣不成声,沈槿客全身冰冷,他忘了,在宫里打人是不需要理由的。
像小文这种隐形人,在宫里悄无声息失踪都不会掀起一点波浪,下手的人根本没留情,如果不是沈槿客会医术,小文的腿用不了两天就废了。
沈槿客没再说话,走出去将烧好的水拿进来,给小文倒了一杯,突然开口:“明天不要去御膳房了。”
小文喝水的动作停住,他错愕的抬起头,沈槿客慢慢跟他说:“打你的人没想让你活,鞭子上涂了药,会让人的伤口难以愈合,赢国的冬天没伤都难活,你的腿废了,就更没法活了。”
小文脸色都不能说是难看了,他捧着水沉默半天,小声说:“可如果我不去,那些人发现我不在,会来找我的吧,要是被人发现逃工,不止是我,可能连主子你都不好过……都怪我。”
小文伤心的低下头,不明白刚好点的生活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沈槿客无所谓的笑笑,他拍了拍小文的肩膀,对上小文含着泪的眼睛,安慰:“没事的,御膳房距离这里不算近,那些人搜不到这里来,宫里消失个人很正常,这段时间你就在这呆着,不要出去,时间一长,他们自然会把你忘了。”
“真、真的吗?”小文想起来当时的恐怖场景,他其实也不敢真的回去:“可是,我不出去的话,主子你怎么吃饭啊?”
“哈,”沈槿客突然笑一声:“你这话说的,好像经常失踪十天半个月的人不是你一样。”
小文低下头:“……”
沈槿客笑着说:“行啦,放心吧,有我在,饿不死咱俩的。”
小文抽了抽鼻子,感动的抬头看沈槿客。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话是这么说,宫殿里面的食物早就没了,沈槿客跟着喝了碗水,晚上躺在床上想着明天该去哪找存粮。
沈槿客已经忘记自己的娘亲长什么样了,只记得她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心思歹毒却愚蠢的不像话,被人算计还洋洋自得,所以她死的很快。
在他五岁的时候,那个女人因为得了疯病,连带着他一起,被赶进了这所冷宫。
她不是真疯,但对于年幼的沈槿客来说,他庆幸的认同,终于有人跟他一样,发现他娘是个疯子了。
但是他不该庆幸的,因为所有人都认同,疯子的儿子,也会是一个疯子。
跟她们一起进来的,还有他娘的陪嫁侍女扇歌。
因为忍受不了落差,沈槿客的娘在这所冷宫里,将自己所有的不幸与愤怒,都灌注在了沈槿客身上,五岁到六岁,仅仅一年,沈槿客身上没有一块好肉,饥饿与病痛,说不上来哪一个更痛苦。
扇歌很害怕他娘,只敢在他娘发完疯后偷偷照看他。
也就是这样,沈槿客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一个人想办法生存了。
这对他来说不是难事。
他的生命力很顽强,就连他母亲都说,他是个怎么杀都杀不死的怪物。
确实,当他娘被毒死的那一天,他也吃了相同的食物,但他就是没死。
所以老天爷还是眷顾他的,这么强盛的命格,不是谁都能拥有的。
他娘死后的一段时间,他经常被人欺负,奴才们也都想尝尝欺负皇子的滋味,扇歌觉得这样不行,便偷偷教给他医术,她是个很厉害的人,家里世代行医,在她父亲那一辈,因遭人迫害,险些家破人亡,幸得他外祖帮衬,可也因这一善缘,险些搭进了她的一辈子。
扇歌教了他很多东西,从识字开始,沈槿客每天都很认真的学,因为他知道,在这所冷宫里,没人能受得住。
在他十五岁的某一天,扇歌逃走了。
逃走之前,她告诉沈槿客,其实他不是皇帝的儿子,是他娘胆大包天,妄想飞黄腾达。
沈槿客当时愣了很久,在意识到扇歌彻底不见之后,反而平静了下来。
其实他一直都知道,扇歌恨他,能陪他这么久,仁至义尽。
他独自在冷宫里度过了几个春秋,当初那些欺负他的人,因为冷宫偏远,也早就不见了踪影。
后来在某一天,这里又被关进了一个疯掉的妃嫔,原本寂静的宫殿乍然热闹起来。
只是没热闹多久,那个嫔妃就自杀了,喧闹重回安静,来看热闹的人一哄而散,这座宫殿也被打上了晦气的标签,再没人愿意靠近。
躲在暗处的沈槿客半夜听到哭声,他知道是那位嫔妃留下的小太监,哭声太大了,会引来人的,十六岁的沈槿客缩在墙角,郁闷的扣手指,最后还是说服了自己,为了自己以后的安宁,他在这所宫殿里,交了唯一一个朋友。
小文的胆子没比他大多少,见到他的第一眼脸色刷的变白,扯开嗓子大嚎一声:“鬼啊!!!”
沈槿客被他扔过来的石头砸中,头上肿了个包,站在夜色里疼的龇牙咧嘴,小文连滚带爬躲得远远的,满眼警惕,嘴里神神叨叨,念着‘恶灵退散’的咒语。
后来两人熟了,得知沈槿客的身份,小文就把他当成了自己的主子,沈槿客不理解,想跟他当朋友,但小文不愿意,还是喊他主子。
沈槿客将身上的被子裹紧,想着明天可以跑远点,快下雪了,得想办法弄点炭火。
计划是这样,但第二天沈槿客打开门整个人都不好了。
铺天盖地的白雪快将整座宫殿淹没,冷冽的风打在身上,沈槿客的心很难形容。
他其实还可以饿两天,但赢国的冬天可不止会下一场雪,更何况这个冬天小文得靠他养活。
于是沈槿客冒着雪冲了出去,目标御膳房。
没错,他把小文的衣服穿在了自己身上,御膳房人多,就算出现生面孔也会以为他是某宫里面派来的人,只要行动快,应该没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