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曾是天堂》锦瑟无端五十弦bj

26、天际歌声

　　黄小如遇险后，精神受到了严重的打击，一度神志不清。顾勇已经把公司的业务全部搁下了，和妻子舒媛一起陪护在她身边。此后几天里，每当黄小如意识清醒的时候，想到中枪倒在血泊中的张欣，总是发狂似得不顾拦阻，拼了命要去找他。顾勇和舒媛没办法只得以张欣刚脱离危险，不能受到任何干扰为由暂时稳住她。

　　“都怨我，本就该是一副行将就木的老骨头，却害得你们为我受苦。”在黄小如家中的客厅里，黄仲良潸然泪下。顾勇说道：“大哥，不是你的错，你不要太过自责。”黄仲良焦急地问道：“张欣怎么样了？建波和雅纯呢？”顾勇低下了头，哀叹着说道：“刘国强死后，根据他手下的口供，警方已经逮捕了罗桂平，冯东和徐大智他们三个。之前他们来到我家，其实是为了帮助刘国强确认你的身份。罗桂平假意陪我下棋，冯东和徐大智两个就借机拍摄了你我当年的合影。你的住址，小如的电话，也是他们三个透漏给刘国强的。我对不起大哥，罗桂平是我一手栽培的，想不到他狼子野心，把我们害到如此田地。”顾勇点了根烟，接着说道：“张欣一直在医院里，经过抢救，他的生命暂时保住了，但是到今天还没有醒来，情况不乐观。建波和雅纯也去过医院了，雅纯因为伤心过度，已经病倒了，建波陪她回老家静养。”黄小如其实早已醒来，但为了知道张欣目前的真实情况，她假装还睡着。听到门外的对话，她猛地冲出房门，扑到顾勇身边，焦急地说道：“勇叔，求求你，带我去医院，我要看他，我要陪着他。”顾勇握住她的手，说道：“小如，你的身体也需要调养，还是过段时间再去吧。”“不！”黄小如情绪很激动：“勇叔，拜托你，我现在就要见到他，现在！”顾勇深深地叹息着，说道：“好吧，孩子，我带你去。”黄小如泪流满面，黄仲良心疼地把她揽在怀里，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因为他知道，他欠这两个孩子太多太多了，但此时的黄小如，一种莫名的抗拒，莫名的羞耻，莫名的恐惧，莫名的哀怨，使她情不自禁地推开黄仲良的双手，一个人呆呆地低下了头。黄仲良愕然，随即失声痛哭。

　　顾勇带着黄小如来到了市三院。到了特别监护病房门口，透过玻璃窗，黄小如泪眼模糊地看着躺在病床上的张欣，他的头部被厚厚地包裹着，身体僵硬，像一尊雕像。这时，负责张欣的王医师走了过来，黄小如连忙问道：“医生，我想请问他现在情况到底怎么样了？”王医师考虑了一下，又看了看旁边的顾勇。看到顾勇点了点头，王医师只好说道：“病人的生命暂时没有危险，我们想尽了一切办法保护他的生存机能。他体格很好，所以才能坚持到现在。但是，他头部中枪，子弹留在了颅内，如果要手术取出，病人可能会失忆，也有可能失去智力，最重要的是，手术很可能危及他的生命，所以目前保守来说，他可能会一直像现在这样，变成，植物人。”“植物人？”黄小如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没有力气站住，顾勇连忙把她扶住。她勉强让自己镇静下来，缓缓地问道：“那，我什么时候可以进去看他？”王医师皱了皱眉头，说道：“再观察一段时间吧，等病人被确认可以接受外界探视，我们会通知您。”黄小如失神地摇着头，在顾勇的搀扶下，离开了医院。

　　在顾勇的车上，司机贾卫川平静地驾驶着，顾勇握着黄小如的手坐在后面。“勇叔，我想回公司看看。”黄小如面无表情地说道。顾勇知道，这丫头此刻又想借工作来麻痹自己，这是他绝不可能答应的。于是顾勇严肃地说道：“不行，发生了那么多事情，你的身体、精神都需要好好调养。”“可是，勇叔，”黄小如还想继续争取。顾勇依然说道：“不批准，听话在家休养。”黄小如失望地说道：“勇叔，我知道您在意我，可是除了工作，我实在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一切都失去了。”顾勇说道：“我不许你这么消极，人生在世，重要的就是放开心胸去迎接各种磨难，你还不到三十，遇事就这么悲观，以后怎么撑起家业？”黄小如还是比较听顾勇话的，她也不想继续坚持了，说道：“好吧，我听您的话，可是胡樾不如晓慧，我不在的时候，她什么都理不清。”听到黄小如这么说，贾卫川不由回了一下头，然后又继续开车了。顾勇什么也没说，而是长叹了一口气，过了一会儿说道：“老贾啊，前面路边停一下。”贾卫川恭敬地说了声：“好。”然后变线到右边，找了个合适的位置停下了。“老贾啊，”顾勇边说边从口袋里拿出一□□身俱乐部的会员卡递给了贾卫川，接着说道：“这是行政老马给我办的，我一直都没去过，车钥匙给我留下，你下午没事去帮我感觉感觉，要是不好，回头我找马绪坤算账，去吧。”贾卫川笑道：“好的顾总，我去帮您探探路，马主任挑的肯定错不了。”说完便下车离开了。顾勇见贾卫川已经走开，无奈地摇了摇头道：“这个马绪坤，边红军走了，庞伟不成器，他居然能想到去顶缺儿，还跟我来这套，做做行政他是一把好手，做市场根本就不够看，现在的人真是什么都敢想，一把年纪了还摆不正自己的位置。”

　　黄小如本就是个精明的女孩子，这段时间的连续打击，更是让她变得非常敏感。刚才贾卫川那一回头，已经让她察觉到了什么，于是向顾勇问道：“勇叔，是有事要对我说吗？”顾勇点了点头，思考了一下，说道：“小如啊，你觉得晓慧这丫头为人怎么样？”黄小如对这个问题感到有些意外，不加考虑地说道：“很不错，心地善良，待人也有礼貌，我还听说您曾经想过要重点培养她，让她以后能有更直接的机会参与公司运营。”顾勇说道：“是啊，我以前是有这种打算，不过，我想以后都不可能了。”黄小如意识到有事情发生，问道：“怎么？是晓慧出了什么问题吗？”顾勇摇了摇头，苦笑着说道：“我啊我，也不知道是怎么活得这半辈子，一个桂平，一个晓慧。”黄小如越来越诧异，接着问道：“勇叔，我不明白您的意思，晓慧那么善良，您怎么拿罗桂平跟她放在一起？”顾勇说道：“你爸爸，还有张欣的事情，我该负很大的责任，桂平和晓慧都是和我很近的人，而且我对他们的期望一直很高，想不到。”听到张欣的名字，黄小如的眼泪情不自禁又流了下来，但她依然对顾勇的话百般不解。看到这丫头伤心的样子，顾勇说道：“晓慧已经离开公司了，是我把她开除的。”黄小如十分惊讶，连忙问道：“为什么？怎么会这样？”顾勇的脸上已经露出几分愤怒，但他还是稳住了自己的情绪，说道：“晓慧和桂平原本早就认识，而且关系也很，很不错吧。晓慧能来悦景，桂平在背后帮了她很多，要不然，依着晓慧各方面的条件，恐怕她到不了我这一关。我以前根本不知道这事情，他们很秘密，全公司也没人知道。直到上周晓慧哭着跟我忏悔，我才明白了这一切。桂平曾经找过她，想求证是不是你有心害他丢了位子，晓慧这丫头，糊涂啊，她和桂平说，最后是你我两人定的这个事情，殊不知那天在会议室里，你的宽容，大度，让我很感动，你是一个顾念恩情的人，一个人只有时刻记住别人的好，才能活得快乐，而仇恨，就只能换来罗桂平和刘国强那样的下场。”黄小如听罢，一脸茫然，过了许久，她无助地说道：“为什么？为什么他们要这么对我？”顾勇看着她，安慰道：“这些事情早晚也瞒不过你，与其躲躲闪闪，不如直接跟你说明白。你是你爸爸唯一的血脉，你绝不能被打垮。”黄小如回忆起之前从公园救出文晓慧后，所听到的这个女孩的倾诉，心里感叹着世事无常，造化弄人。

　　顾勇开车把黄小如送回了家。黄小如希望能一个人静一静，顾勇只好又劝慰了她几句，然后回公司了。呆坐在家中的黄小如，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一直靠在沙发上发愣。门铃突然响了，黄小如依旧坐在那里，完全不想理会屋外的人。但是门铃却一直在响，好像根本没有离开的意思。黄小如有些恼怒，气冲冲地打开了门。眼前是一个容貌端庄的妇人，但她的神色，却显得比黄小如还要憔悴。黄小如认得出，这是罗桂平的妻子闵燕。“怎么是你？”黄小如厌恶地问道。“小如，能让姐姐进去再说吗？”闵燕哀求道。“不必了，我不欢迎任何与罗桂平有关的人，请你马上离开。”黄小如说着便欲把门关上。“别，小如，别这样，你听我说行吗？”闵燕用力撑住门，继续求着她。“你干什么！你丈夫害得我们家还不够吗？你再不走我就喊人上来。”黄小如勃然大怒。“不要，”闵燕扑的一声跪在了黄小如面前，痛哭着说道：“小如，求求你，求求你，你原谅桂平吧，他是大错特错，但他不是个坏人，你放过他好吗？想想以前我们在北京的时候，桂平和你是那么好，他真的一直把你当妹妹，这一次是他昏头了，求你给他个机会好吗？”黄小如看到她这个样子，内心越加愤怒，强大的怒火竟然使她忍不住冷笑了起来：“机会？我没给过他机会吗？就因为我给了他机会，所以今天才被他害得这么惨！别再提从前，以往我们的交情到此为止！我不会原谅他，永远不会！你走，马上走！”闵燕依然流着泪长跪不起，黄小如忍无可忍，随手拿出电话拨了出去：“大堂保安吗？我是702房间，有人强闯我的住所，你们马上派人过来！”闵燕听到她这么说，绝望地瘫在地上，没一会儿，两个保安便赶到了。“小如，既然你不原谅我们，就算是桂平的命吧……”她说着，吃力地站起身来，在保安的监督下离开了。黄小如愤怒地带上了门。

　　不知过了多久，门铃又响了，黄小如满眼怒火，冲上前去打开门，大声吼道：“你有完没完！”但眼前却是沈玉晗和栾梅两个人。她们被黄小如的怒喊吓得连退了几步，三个人面对面僵立在了那里。过了半晌，两个女孩才从惊吓中回过神来。“小，小小，我们来看你了。”沈玉晗拎着两大包水果颤声说道。黄小如一点心情也没有，没有答话，又木然地坐回到沙发上。栾梅看得出她还没有从阴影中走出来，为防沈玉晗又乱开玩笑触怒她，连忙说道：“行了你，你去把水果洗洗切了，我陪小小说会儿话。”沈玉晗忧愁地说了声：“哦。”便识趣地去厨房了。栾梅坐在黄小如身边，劝说道：“小小，之前的事情我和小晗都听说了，是顾叔叔告诉我们的，尽管…… 但好在黄伯伯一切平安，这不就是不幸中的万幸吗？你不要再这样难为自己了，还是想开点，试着放下吧。”黄小如定了定神，说道：“谢谢你们来看我，我没有难为自己，想想他现在这个样子，我再难过，又算得了什么。”栾梅说道：“我明白，尽管我不知道你对他是怎样的感情，但我也能感觉到，他是一个对你很重要的人，可他现在……”还没等栾梅说完，黄小如便打断了她：“不，我不要他这样，我要他好起来！”说着，抑制不住的眼泪夺眶而出。栾梅急忙把她搂了过来。黄小如哭泣着说道：“他一直保护着我，可我，可我却一直把他伤了又伤。”沈玉晗靠在厨房门边，看到黄小如如此伤心欲绝，也忍不住大声哭起来。“小晗，别添乱，小小已经够难过的了。”向来稳重的栾梅说道。“什么添乱！我难过不行啊？我要去杀了那个姓罗的，我要杀了他。”沈玉晗呜咽着说道。“你闹什么闹！”栾梅不满地呵斥她。“好了，小晗，不要再说了。”黄小如一边擦着眼泪一边说道：“我知道你们对我好，可是我真的没办法，我好想他能醒过来，我不要他这个样子……”沈玉晗抹了抹眼泪，走到黄小如身边，揽着她说道：“小小，别灰心，没有过不去的难关，他现在还能维持，能维持就是有希望，接下来我和栾梅什么都不干了，我再叫上我们家牛牛，就算找遍天涯海角，也要找到能救他的人！现在科学这么发达，没什么不可能的，肯定会有奇迹的！”栾梅也说道：“是啊，小晗说的没错，你要有信心，不要这么颓废下去，我们是好姐妹，绝不会看你一个人承担痛苦，你放心调养自己，我和小晗会四处寻找人脉，我们一定帮你到底。”黄小如虽然知道这几乎没什么可能，她这两个姐妹的力量也十分有限，但她还是感动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栾梅给黄小如弄了些吃的，稍微吃了一点，黄小如便十分疲倦了。栾梅跟沈玉晗一起把她扶到床上，看着她沉沉地睡去。经历过一场暴风骤雨，黄小如已经过度憔悴，一张秀气的面庞老了很多，两个姐妹看着她痛苦的样子，心疼地眼泪一直打转。

　　又过了半个月，张欣的状况依然没有任何进展。此刻，在张欣的家里，黄小如正在和刚刚回到北京的卢建波交谈着张欣的病情。“卢伯伯，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都是因为我们家，才把你们害得这么惨，现在还害得张欣…..”她没有说完，泪水已经充盈着眼眶。卢建波拍了拍她的肩膀，叹了口气说道：“孩子，我不怪你，也许这就是命吧，我和你爸爸，从小就是好兄弟，他的社会地位不一般，我也算是他最信任的人之一，为了避免他受到是是非非的侵扰，这些年由我来秘密为他治疗，也是应该的。我这个儿子也是天生讲义气，有正义感，我，我很为他自豪，他的卧室里全是他以前喜欢的东西，你带些去医院吧。也许有一天，他能醒过来，这些都是他最想看到的。”卢建波说完，哭泣着低下了头。“好的。”黄小如含泪走进了张欣的房间。这是一间很小的卧室，只能放下一张小床和一个桌子。她仔细地看着，仿佛想起了他们从相识到相知的点点滴滴，心痛地抚摸着每一个角落。

　　今天也是接到王医师通知的日子。黄小如带着一些张欣的私人物品，来到了特别监护病房。“傻瓜，我来了，你看我带了什么，川芎天麻炖鱼头，给你新买的内衣，你的CD机。”黄小如坐在张欣的床边，一边抚摸着他的手，一边心碎地说着：“对了，还有你最喜欢的篮球。”多么阳光的大男孩，但是他可能今生都无法再站立起来了。黄小如的眼中流出两行清泪：“你好坏，为什么一直都不告诉我你喜欢听音乐，我把你的碟片都带来了，我陪你一起听。还有，你从没说过爱我，我要你快点醒来，我要你大声地说爱我，从早说到晚，我不许你停你就不能停……”她刚要打开CD机，突然发现里面原本就放有一张碟片，于是她按下了播放键。黄小如握着张欣的手，含着眼泪，陪他一起听着：

　　“情愿困在你怀中，困在你温柔，不想一个人寂寞，无边漂泊。就像鱼儿水里游，你的心河流向我，不眠不休地追求……一天到晚游泳的鱼啊，鱼不停游，一天到晚想你的人啊，爱不停休。沧海多么辽阔，再也不能回首，只要你心里永远留我。鱼儿鱼儿鱼儿水中游，游啊游啊游啊，乐啊乐悠悠。鱼儿鱼儿鱼儿慢慢游，游啊游啊游啊，乐啊乐悠悠……”（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