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生梦语》张子期

5、第 5 章

　　又是一个周末，夏生吃完午饭后，抱着小高在阳台上打盹晒太阳，快进入冬天的秋，风里有了寒意。
　　他想起那句“少年不知愁滋味，独上西楼，为赋新词强说愁。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
　　渐渐的，他有了困意，只觉得身体无限下沉，沉入无边的黑暗里。
　　这种久违的感觉，一下子让他清醒，他又要进入梦境了！
　　这一次，他的出生地竟是战场上，他睁眼的那一刻，一把长矛指向他的眉宇中间，他本能的闪躲，才避免它把他的天灵盖揭下来。
　　身边无数尸首堆积成山，血腥味夹杂着死亡的味道一股脑钻进他的鼻腔。虽然前几次也经历过血雨腥风，但是这次直面生死的冲击，还是让他难以适应。
　　而就在此时，有一人突然冲入他的视线，他脑子里接收到任务提醒，取殷通首级！
　　他不禁大惊，他一个以和平为信仰的当代年轻人，怎么能做这么血腥暴力的事情？
　　可是不等他多想，来人的剑已经刺向他的胸膛，他向后弯腰，剑头在他的铠甲上摩擦出丝丝火花。看样子，今天不是他死就是我亡了，想到这时，夏生转身回头他的背后，在他不备之时，他挥刀砍下对方的头颅，他没敢多看，只听到周边将士欢呼，而他一阵晕眩，对方的血溅在他的面颊，他居然有些快意。
　　伴随着对方的死亡，其他士兵开始放弃挣扎，都束手投降。
　　夏生回忆，这个游戏，似乎角色是有人物设定的，大禹时期是肩负责任的勇士，而此刻，他在这个“皮肤”里，他就是英勇善战的将士！他不惧死亡，傲气凛然，他甚至享受屠杀…他不敢想了，他在一声声的欢呼雀跃里，调转马头，可是不知去哪。
　　再次回到营帐里，一位大约四十来岁的中年人，拥抱他，他高兴的拍打着他的肩膀，小兵用白布包裹着殷通的首级，跪地呈上。
　　“不愧是我儿项羽！”
　　这一次，他居然是西楚霸王！
　　也就是说，以后他只能和尸体打交道了！可是，项羽最后自刎乌江，那他，还能走出游戏么？
　　四十多岁的男人满眼赏识的盯着夏生，意气风发之时，他肯定觉得在这乱世之中定能挣下江山，只是历史是不会因此改变的，夏生知道，他就是项羽的叔父项梁。
　　项梁手里提着殷通的首级，佩戴着殷通的官印，带着夏生来到殷通部下，那里早已人心溃散，见到他们时，知道大势已去，一片混乱。
　　“你来”项梁伸手拉起跪在地上的青年，此人生的浓眉大眼，一身正气泯然。
　　“秦暴政，如今百姓生灵涂炭，天选我们，我们定要有所作为”
　　夏生看着项梁煽动群众，自古都拿天意说事。
　　青年应该是殷通部下的得力干将，只是他似乎早已经叛变成项梁的人，他附和项梁，引导将士归顺，他俩一唱一和，很是默契。
　　项梁顺利做了会稽太守，项羽为将，他们的征途也就此拉开序幕。
　　这几天，士气鼓舞，大家斗志满满，军营里欢声笑语，都在为挣一个好的明天而手舞足蹈。
　　每到这个时候，夏生总想起小发，他的笑容似乎还在眼前。
　　突然，有一股香气从身后传来，他被人从后面环抱住。
　　巧笑嫣兮。
　　他回过头，对视上来人，只见她姿容胜雪，眉目如画，中心一点朱砂痣。
　　夏生笑了，来人发现他已经认出他来，也没有松开手臂。
　　“现在，此刻，我是你的虞姬”她温柔的说，眼底满是笑意。
　　“为什么你每次都是美女的角色？”夏生见四下无人，问郑熙北。
　　“可能我本来就是美人吧”
　　她松开夏生，秦汉时期的襦裙衬得她凹凸有致，步摇在她的脸上生动活泼，她发现夏生盯着她看，于是，转身一舞，他突然想起金喜善在神话 上面的那一幕。
　　闹够了，她坐在他身侧。
　　“好久不见”
　　这张脸，真是越看越沦陷。
　　“工作忙么？”
　　“巧不巧？”
　　“怎么了？”
　　“我这部戏，就是西楚霸王，只是我演霸王”她柔美的声线说自己是霸王的时候，有种违和感。
　　“项羽自刎乌江，虞姬…”
　　夏生还没有说完，郑熙北就用他修长的指尖附在他的唇上，鼻间清香。
　　“我们会没事的”
　　那天，虞姬陪伴在项羽身旁，他们谈笑风生，在将士们的眼中，这是他们再平常不过的日常。

　　秦二世二年六月，陈胜吴广起义失败，陈胜被杀，项梁召集部下议事。
　　“太守，如果不立楚人为王，恐怕难以服众”范增说。
　　范增是秦末著名的政治家和谋士，他是一位具有卓越智慧和战略眼光的谋士，只可惜他性格缺陷注定了人物悲剧。
　　项梁思索片刻，最终决定立楚怀王之孙熊心为楚王，项梁自号武信君。
　　“楚霸王好生霸气威武啊”议事结束，范增从后面走到夏生面前说。
　　他眉眼有着傲慢，说话语气带着嚣张。
　　“谢范老”夏生抱拳。
　　“听说刘邦投靠项梁了？”
　　“范老知道，又何须问我？”
　　“哈哈哈哈”那个老狐狸哈哈大笑，显然正中他下怀“小娃娃还很机灵，这刘邦不是等闲之辈，池中之物，范老建议，先用后杀”
　　夏生明白，其人虽然傲慢无礼，但是他目光长远，他不得不佩服，只是历史的方向是错不了的，最终项羽被离间计所害，而他也终将是乱世里的一颗大树，连根拔起也只在别人一念之间。
　　他拱手离去，范增在他的背后传来一声叹息。

　　虞姬端来一桌饭菜，一壶酒。
　　他们坐在营帐外，满天星空。
　　郑熙北似乎很爱喝酒，他端起酒杯，一仰头。
　　夏生想起他吕不韦的时候，也是在月光下，无论是男人的扮相，还是女人，他美的都不可一世。
　　“你怎么不喝？”他又把酒杯端在他的嘴边，他依旧眼带笑意一仰头喝干。
　　“你在想什么？”他问。
　　“我在想，如果有一天，你端来一杯毒酒，我估计也会心甘情愿饮下去”夏生不好意思的说道。
　　“放心吧，我舍不得毒死你”
　　“我今天见到范增了”夏生说。
　　“如果项羽听取他的意见，是不是江山就要改姓了？”他自顾自的喃喃自语。
　　“历史不会改变…”人生也不会有假设。

　　虞姬陪着项羽征战沙场，柔弱的女子在风卷尘埃的土地上骑马奔跑。
　　她总是跟在他的身后，以自己小小的身子护他周全。
　　项羽打了一场又一场胜利的战争。
　　项梁作为他的叔父，教会他如何用兵，如何打仗，夏生在他的周围，感受到了久违的父爱。
　　乱世之中的情感让人为之动容。
　　他知道这一天会来，但是他没有想到这么快。
　　“叔父死了…”夏生说，他的泪水浸在跳动的心脏里。
　　熙北没有说话，依旧拿来换洗衣服，他替他脱去一身藏污纳垢，他让他去泡个澡，什么也不用想。
　　“夏生”他叫他。
　　游戏里面，他很少叫他真名，这一次，他可能是希望他认清梦境和现实吧。
　　夏生把头埋在水里，他不想让他看见他懦弱的眼泪。
　　这些天，他总把叔父的脸和自己父亲的脸对应起来，他很小的时候，他的父亲就抛弃了他和他的母亲，作文课上写我的父亲，他交了白卷，老师以为他是故意不写作业，罚他去站墙角，倔强的他一句解释也没有，他不想解释，因为他没有父亲。
　　家长会，他的位置上永远是空的，他母亲是疯子，是人们口中的神经病…
　　项梁…他像一位父亲，他会在他迷茫时，亲切的叫他孩儿，用他粗糙的大手，拍打他身上的泥土。
　　他站起来的时候，皱纹里也是亲切的味道…
　　一开始没有拥有，可能也不会知道得到的滋味，现在有的变成没了，的确很难以接受。
　　熙北把他拥入怀中，轻轻拍打他的背，安慰他“会过去的”
　　他也拥抱熙北，虞姬的身体在他的怀抱里，娇小玲珑。
　　叔父死后，楚怀王收走了项羽的兵权，他不得不跟随宋义北上。此刻的北上，秦军正在攻打赵国，章邯的四十万大军虎视眈眈，而项羽他们只有五万多人，寡不敌众。
　　“来，美人，喝酒”停滞不前的宋义不仅消极怠工，还日日与美女寻欢作乐。
　　寒冬腊月的天气，粮食越来越少，将士们不上战场，也快被冻死、被饿死…
　　夏生听着营帐里，宋义的欢声笑语，他一拳锤在了宋义的营帐柱子上，柱子随着他的发力猛力的震动。
　　他看见宋义提着裤子，慌忙逃出来的模样，忍俊不禁。
　　“怎么了？发生什么了？！”宋义问。
　　项羽懒得理他，转身离开。
　　而就在夜里，项羽猛然睁开双眼，一道凶光出现在他的眼里。
　　他提刀，月光照在他的刀片上，折射出寒气。
　　他掀开宋义的营帐，没有丝毫犹豫，手起刀落，人头落地。
　　只一声尖叫，还是项羽留给他的机会，让他看清是谁要了他的狗命。
　　这一刻，夏生仿佛就是项羽，国仇家恨一起落在这个卑鄙小人之上。
　　宋义的惊恐唤醒了寒风中的将士，他们围了过来，只见满脸是血的项羽，拎着宋义的脑袋，走出营帐。
　　所有人都欢呼雀跃，他们燃起熊熊烈火，跳起楚国的舞蹈，他们高呼项羽为上将军。
　　乘着将士们的士气高涨，项羽命人煮肉烫酒，为跟秦军决一死战。
　　军营里响起楚国悲怆的楚歌，他看着他们，他突然懂了项羽，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
　　楚国和秦国的号角还是吹响了，项羽冲在最前头，保护他的江东子民。
　　过漳河后。
　　“把船凿了，砸锅！”项羽大喊。
　　将士们不懂，愣在原地。
　　“这一站，若败了，巨鹿就是我们的葬身之地，我们没有退路！”
　　悲愤的将士咬咬牙，把船只全部凿穿，把衣食住行的设备全部丢下，他们含泪上马，跟随将军。
　　也正是这种悍不畏死的精神，他们一天就打的章邯溃不成军。
　　章邯没有办法，前来和项羽商讨，一起去关中。
　　夏生心里知道，这些不过都是为他人做了嫁衣。
　　他应允，带领二十多万的秦军前去关中。
　　一日，他在营帐的伙房外，听到好几个秦国将士商讨，如何到了关中要项羽的命。
　　他绕到他们的视线遮蔽处，看清了他们几个的脸庞，原来都是章邯的心腹。
　　他们还露出了阴笑“听闻项羽的虞姬是世上举世无双的美人儿，哈哈哈哈哈哈”
　　虞姬是他的命门，他手提大刀，战场上的厮杀，早已让他把项羽的灵魂发挥到淋漓尽致。不过弹指一挥间，那几人的脑袋就跟身体分了家。
　　他默不作声的回到自己的军营，期间楚军的将士看到他满身是血，都问他“上将军，你没事吧？”
　　他环顾四周，这些陪他出生入死的将士们，他们关切的样子充满了稚气，像极了小发。
　　他的泪水几乎又要模糊双眼，但是一瞬间他咬牙宣令“杀了秦军俘虏”
　　二十多万的秦军，五万多的楚军押送，他不能拿他们的性命冒险，他的仁慈能换来敌人的宽容么？他不敢赌。
　　那一日，仅他一声令下，大漠上开起了一朵朵血红的花。

　　走到汉中，刘邦早已先行一步，秦军是项羽打退的，反而他要当王。
　　“刘邦想做汉中王！他也配？”范增轻蔑的说。
　　项梁死后，项羽认范增做义父，他经常出入项羽的营帐，同项羽商讨战事，他越来越像一位父亲，为项羽指点迷津。
　　“他没有这个意思，是误会啊”站在一旁的项伯赶紧拱手“刘邦正欲前来赔罪呢”
　　“哼”范增冷哼一声“怎么个赔罪法？”
　　“他想前来一睹将军的风采，他一无名之辈，只配提鞋呢”项伯拍着项羽的马屁，尽力为刘邦说好话。
　　“那让他明日前来参加晚宴，当面赔罪吧”范增说完，项伯点头，连连称是，等项伯离开后，范增才开口道:“刘邦早先就是个贪财好色的无赖，入关后却秋毫无犯，肯定是憋着坏，我曾让人给他相过面，此人有天子相，将来是跟我们争天下的劲敌，应早日除去，免留后患”
　　夏生知道他说的是对的，只是历史的推进，项羽必定输给刘邦。
　　他点头附和，答应派项庄在酒宴上刺杀刘邦，并在账外安排刀斧手，不留一个活口。
　　第二天，刘邦果然带着张良等人前来赴宴。
　　项羽坐在虎皮铺的主人位上，他一眼就认出了刘邦。
　　此人就是那天在电影首映礼上，带他混进去的工作人员钱风。
　　这个游戏，虽然角色的穿着、身材都会发生变化，但是眼睛却还是自己的眼睛，眼睛大概是人的标签，只一眼，钱风也认出了他。
　　“项王，可知这天下是谁的？”钱风俯首抱拳，样子低眉顺眼，但是夏生却明显看见他嘴角的一抹邪笑。
　　他和他作为现代人，都知道刘邦最后成立汉王朝，他拿到的是稳赢的本子，哪怕现在意气风发的是项羽，他坐在上面居高临下的看着刘邦，但是那有怎么样呢？笑到最后者才是赢家。
　　“你说呢”
　　“当然是项王的天下”他的话里带着讥讽，也只有夏生听得懂，他夸赞项羽，说他是将王之才。
　　夏生没有说话，而此刻范增害怕项羽被刘邦动摇心智，安排项庄前来舞剑助兴，项庄的剑直指刘邦的喉咙，项伯却拿出剑，抵力相助。
　　钱风起身叩首，道自己不胜酒力，需要小解。
　　范增极力的给项羽眼色，而项羽只是一挥手。
　　刘邦走后，他的随从也借故离开，奉上的珍宝依旧在台下闪烁着光芒。
　　“现在追出去还来的及！”范增急了。
　　项羽不言，他累了，这场注定输的游戏，要怎么赢？

　　虞姬骑了一匹白色的马出现在大漠之上，她红色的战袍裙摆扬起一片沙尘，她左手拉紧缰绳，右手拉着另一匹马，飞驰在荒地上，像一朵盛开的罂粟。
　　项羽接过她手中的马，同她一起奔跑在风沙里。
　　他们迎着晚霞，追逐着太阳，日落黄昏。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萧关逢候骑，都护在燕然。
　　跑累了，他们就坐在沙丘上，看着残阳如血。
　　“给”熙北从布袋里取出酒递给他。
　　他喝了一口，又递还给他。
　　虞姬仰头，喝了一大口。
　　“刘邦也是玩家”
　　“是谁？”
　　“黄牛”
　　熙北乐了“你花了多少钱见我？”
　　“2000买的站票”
　　“不贵”
　　“还不贵啊，我半个月的工资呢”
　　“那你挣得确实少”
　　夏生白了他一眼。
　　“没事，我可以养你”他冲着他笑，他又喝了一口。
　　“这个游戏，我们赢不了了”夏生叹气。
　　“其实我们比别人要多活几辈子呢，也不亏”
　　“这是安慰？”
　　“我每次都这么想”
　　“其实我有点累了”
　　熙北把瘦弱的肩膀递给他，让他把脑袋搭在他的肩膀上。
　　“古人还是不知道游戏规则的好”
　　熙北依旧没有搭腔，继续听他说。
　　“项羽如果一开始就知道结局，他还会这么奋勇杀敌，不知疲惫么？虞姬…如果知道最后的结局，还会陪伴项羽么？”
　　“会吧，人，从生到死，其实也算是知道结局的，不是么？”他继续说“难道知道会死，就不生了么？”
　　夏生抬起头，把他揽入怀中，这一刻，他真的是他的虞姬。

　　项羽尊楚怀王为义帝，自封为西楚霸王，从此历史上便有了姓名。他统治了梁、楚地共九郡，以彭城为都城。
　　得到汉王的称号的刘邦并不买账，他在巴蜀之地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时刻准备着他的春秋大业。
　　按照游戏规则，项羽不得不分封田荣为齐国相国，这也就注定了田荣日后的自立为王。
　　一切都按着既定的历史缓缓开来，而夏生和郑熙北，还是没能找到任务密码。
　　虞姬给项羽穿上盔甲，抚平他终日皱起的眉心。
　　上马前，他将虞姬揽入怀中，久久不愿放手。
　　他是楚汉战神，他英勇无畏，可是他的软肋却是他拼尽全力也无法顾全的人。
　　又是血流成河的沙场，满地头颅和支离破碎的尸体，横尸遍野。
　　他站在日光下，创造了一个又一个的神话。
　　“报！刘邦带领六十万大军偷袭彭城！”
　　这个老贼，每每他攻打秦国，攻打齐国时，他就在后面搞突袭，想坐收渔翁之利。
　　他调转马头，鼓舞士气，找到刘邦疲于防备之地，找他决一死战！
　　三万精兵对战浩浩荡荡六十万大军，他就像一个神话，他麻木的砍下一个又一个的脑袋，刘邦丢妻弃子的逃跑。
　　只可惜命运又一次的抛弃他，粮食的储备因为刘邦的偷袭，没有准备充分，将士们日行千里的殊死搏斗，已经疲惫不堪。
　　刘邦的讲和似乎是最好的安排，他提出休战，鸿沟为界，自西为汉，以东为楚，中分天下。
　　项羽环顾四周，这些年陪着他打天下的人已经寥寥数几…
　　营帐外想起汉军营里响起的楚歌，凄楚不以。
　　将士们想起自己的故乡，不禁潸然泪下。
　　范增作为义父，自愿当起了项梁的角色，他满目疮痍，岁月在他的面庞里刻下一刀又一刀。
　　他不是不知道，只是无力回天，他将错就错假意中了刘邦的离间计，和这位已经白了头的老者唱反调。
　　看着他气的说自己要告老还乡之时，项羽心里叹了一口气。
　　他同意他的离去，他知道君王意气尽…

　　刘邦这个奸滑老贼，又一次的失信了。
　　他假意讲和，又一次的背后突击，项羽只能一退再退。
　　营帐内，浑身大小伤口都流着鲜血的项羽看着虞姬，他想起那首词。
　　“力拔山兮气盖世，
　　时不利兮骓不逝。
　　骓不逝兮可奈何。
　　虞兮虞兮奈若何。”
　　“义父走了…”
　　虞姬懂他，项梁已经不在了，他仅存的父爱，他希望留下。
　　哪怕所有人都误解他，她懂他。
　　“你也走吧，现在走，还能活…”
　　他知道垓下之战，就是游戏结束的时刻，他不希望他的虞姬随他而去。
　　虞姬拉着他去荒漠之上，天边的太阳又一次的落下，黄昏映在虞姬好看的眼眸里，她看他的时候，总是满眼星河。
　　“你知道我的任务提醒是什么麽？”
　　“是什么？”
　　“是陪着项羽”她看着他，笑“项羽是虞姬的一生啊”
　　她走到大漠中央，唱起歌谣。
　　他想起那晚，郑熙北抱着吉他唱歌的模样，他的声音抚平人心，他的影子和此刻的虞姬重合，恍如隔世。
　　虞姬的嗓音空灵，女性独有的柔美从她的喉咙里吟唱。
　　她唱着唱着翩翩起舞，她柔软的身形，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她跳着跳着抽出项羽的宝剑，她含笑自刎。
　　项羽跪下，泪如雨下。
　　为什么？
　　她就像一只折翼的蝴蝶一样，飘然倒下。
　　他小心翼翼的把她搂入怀中“虞姬…”
　　他不敢去想，这一刻来的太突然，当她的血溅在荒漠之上，他一阵眩晕，甚至忘了哭泣。
　　现在，他抱着他最爱的人，在黄昏之下，晚霞映衬着爱人娇好的面容，她像睡着了一样。
　　他想起那晚，他们看完电影后，熙北喃喃自语的戏词“君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
　　人生如戏，戏如人生。

　　夜色降临，楚国的歌谣依旧萦绕在大漠之上。
　　尽管刘邦的六十万大军重重包围了楚军，但项羽依旧带着八百精兵成功突破重围。
　　第二天的黎明如约而至，刘邦到来之时，项羽早已不在垓下。
　　可是命运又怎么会偏向注定失败的那一方呢？
　　项羽误入沼泽，他再一次的被穷追不舍的汉军包围。
　　“我项羽起兵八年，身经七十余战，从未打过败仗，于是称霸于天下”他对自己仅剩下的二十八位将士说，他闭上眼睛，泪水中全是虞姬的音容“今天我要痛痛快快的打上一仗，让你们知道，这是天要亡我，不是我不能打仗”
　　似乎真的如他说的那样，一切都是天意，他力大无穷，以一敌百，竟然带领着这二十八人又一次的突破重围，来到波涛汹涌的乌江渡口。
　　乌江亭长一眼就认出了项羽，忙划来小船，请项羽渡河“楚霸王快上船！”
　　项羽命令二十八民战士上船，他却迟迟没有动身，他下马，爱抚的抚摸着他这位陪他出生入死的朋友，然后把马送给了乌江亭长。
　　乌江亭长大概是明白了他的意思，急了“江东子民多才俊，卷土重来未可知啊！”
　　他笑了，他再一次与这个几千年前的勇士达成共识。
　　“无颜面对江东父老”
　　几千年后，李清照的质疑，霸王气盖世，凌云志未酬，乌江夜若渡，两汉不姓刘。
　　项羽拔剑徒步走向包围过来的汉军，他要保护他仅剩的二十八民战士回归故乡。
　　就在刀光剑影之中，他认出了其中一位，竟是他昔日的好友。
　　原来，他也是梦境的一位玩家，他的游戏规则是取项羽首级。
　　“我听说，刘邦要用赏金千金，封万户侯来取我首级”项羽看着他说“今天我就为你做一件好事吧”
　　他挥刀自刎，血溅当场，没有一丝犹豫。
　　可能是一场场的仗打的人身心俱疲。可能是好不容易体会的父爱，一次一次的失去。
　　又可能是他的虞姬在召唤他。
　　又或者，是这昔日的朋友，唤醒了他的同理心。
　　最后，他顺应了历史的长河，结束了项羽的戎马一生。

　　很累，身体疲惫到极致。
　　“夏生…”
　　他感觉有人在呼唤他，但是他的眼皮好重，怎么也睁不开。
　　他就想睡下去…
　　“夏生”
　　声音越来越急促，他不得不睁开眼睛来看看，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