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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 1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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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把车从地库里开出来,车窗上已经有了雾气。
看来冬天是真的来了,路边的树已经成了光秃秃的枝桠,路上的行人都蜷成一团艰难前行。
一天又一天的上班下班,每个上班日都在期待周末的短暂自由里度过。
“演唱会的票没抢到,幸好我找了代抢”娇娇看着手机满意的说。
“我抢到了哦”陆献举着手机说。
“什么?”娇娇一把抢过陆献的手机,咬牙切齿的说“这什么世道啊”
夏生看着他俩一如既往的打闹,之前办公室的吴大姐,一直致力于为大龄单身解决终身问题,她把陆献和娇娇当成她的潜在发展对象。
吓得陆献和娇娇再也不敢在大庭广众之下互动,主动避嫌,连说话也让夏生在中间传递,搞的夏生哭笑不得。
后来吴大姐调走了,他俩又开始“无法无天”的“肆意妄为”了。
其实娇娇挺漂亮,陆献也很帅气,可能在吴大姐的眼里,他们确实是郎才女貌的一对,只可惜一个是励志要做郑熙北的女人,另一个压根不在情字上动念头。
不过夏生也不明白,为什么男女之间就一定要是爱情,不是爱情就要避嫌,他觉得娇娇和陆献这种感情也很温馨。
郑熙北给夏生发了演唱会的入场券,内场第一排正中,贴心的他还给他买好了来往的机票。
他说他那天会很忙,提前还要彩排,等结束了,再陪他玩。
夏生犹豫要不要告诉陆献他们,那天他也会去北京。
想了想还是算了,那天人很多,他们也不一定能遇到。
交通基本瘫痪,路口一二十个辅警在维持秩序。
场馆的门口摆满了郑熙北的人形立牌,应援的粉丝们像某种组织一样,身着黄色的裙子,头发上缠着黄色的丝带,手里挥舞着特定的荧光棒。
她们背着透明的包,里面放着和郑熙北很相似的棉花娃娃,包上贴着二次元的贴纸。
娇娇跟他说过,那个是痛包,不知道娇娇今天有没有穿黄色的裙子。
安检时,报警器滴滴作响,保安和十几个姑娘争执,保安说“求求了,这些真的不能带进去”
姑娘们说“求求了,给我带进去吧,就拍个照”
夏生觉得这些女生很可爱,形式感十足,为了今天,也许她们准备了很久。
他想起刷视频时候看到的一段话:因为知道每一次的见面都不容易,所以你我都心有灵犀的选择了盛装出席,穿着一层一层的长款礼服,然后一步一步地奔向你,精致到头发丝的妆容,在阳光下,在人群中闪闪发光,我以为穿上最喜欢的衣服,见到最喜欢的那个人的那一刻就幸福了,其实也不止,在抢到票的那一刻,在订好酒店车票的那一刻,在为了见他精心准备的那一刻,在排队进场的那一刻,在坐上属于自己座位的那一刻,在灯光亮起,而他出现在我视线的那一刻,在每一个要见他前的预设里,我好像早已经偷偷幸福过无数次了。
此刻置身于这群满脸幸福的女孩之中,夏生似乎把文字具象化,他明白了,有时候幸福如此简单,奔赴山海,不过是为一人。
排队检完票,在工作人员的指引下,他坐在舞台的正下方,他环顾四周,硕大的场地,乌泱泱地一片人。
手机信号很弱,他们的三人小群里,断断续续传来娇娇和陆献的图片,他们似乎正在进场。
这场演唱会的主题是“关于爱”,他看过郑熙北的采访。
郑熙北穿着白色的高领毛衣坐在布艺沙发上,头发微卷,地毯和落地窗给人一种温暖舒适的视觉效果。
主持人问“为什么叫关于爱?”
郑熙北:“很早之前,我觉得“爱”很俗气”
他笑了,温暖的模样让主持人都不禁失了神。
“后来,我觉得爱是一种感觉,这种感觉似乎因人而异”
“爱太奇妙了”
夏生还没有回忆完,灯光就已经熄灭了,舞台下闪烁着的是郑熙北独有的应援棒,好似银河中的繁星点点。
舞台上随着钢琴声的流动,绽放出一朵艳丽的玫瑰。
黑暗中,灯光打出一行字:
“也许世界上有五千朵和你一模一样的花,但只有你是我独一无二的玫瑰。”
人潮涌动,身后开始传来“郑熙北”的大声呼喊,人声达到沸腾。
玫瑰开始一片一片地凋零,花瓣四散,配合着灯光,金色的亮片从舞台上方散落。
钢琴声被架子鼓、吉他、贝斯声淹没,观众的热情就像烟火被点燃,啪地一下子绽放。
灯光亮起,舞台中央的升降台上站着戴着王冠的郑熙北,大屏幕上是他俊美的容颜,他的声音从四面八方的音响里传出来。
随着升降台的缓慢下移,他身穿黑色西装,恰到好处的配饰和灯光,他手捧红玫瑰,红玫瑰的黑纱和衣服融在一起,他低声浅唱。
舞台的主色调是黄色和绿色,搭配着玫瑰的红。
远远看过去,像是小王子居住的B612。
一首接着一首歌,时间似乎在此刻冻结,歌声留住时间,留住这一刻。
舞台的上空,突然银河满天,绿色的灯光装点的极光在天边出现,极光和银河的拼接处是温柔的粉色,极致地浪漫。
夏生想起那晚他们没能遇见的极光,郑熙北换了一身白色的礼服,头上的王冠不见了,音乐变的柔和。
聚光灯下,他手里拿着吉他,坐在夏生的正对面。
“极光没出现的那天
似乎有些遗憾
没关系
故事还长
也许黑夜有些漫长
也许岁月难以成长
没关系
我们还有故事可讲”
指尖划过琴弦,他像个说故事的人把故事娓娓道来。
演唱会散场时,玫瑰花瓣从舞台中央下落,他在花瓣中退场,金色的灯光逐渐消散,舞台的背景是日落。
“有一天,我看了44次日落”
舞台上空的字显现,又逐渐消失在日落里。
“爱就是我想到你的时候
风吹麦浪是你
忽远忽近的脚步是你
星星上的花也是你”
最后日落消失在黑暗里。
等到灯光再次大亮时,仿佛一切都如一场梦,舞台之上只剩满地的玫瑰,而郑熙北早已退场。
粉丝们缓缓起身,不愿离开,有的人转身和舞台合照。
似乎大家都不愿离开这场梦。
夏生也起身准备离开,他的手机突然震动,郑熙北给他发信息:来后台。
夏生:后台在哪?
郑熙北:你在原地,我让工作人员接你。
没一会,有个穿着黑色外套的男生走过来:“走吧,我们去后台”
周围的人已经散场的差不多了。
他们顺着舞台后面的通道走去后台,穿过一群浓妆艳抹的伴舞者,走到化妆休息室停下来。
工作人员敲了敲门,示意夏生进去。
夏生走进去,工作人员就离开了,郑熙北坐在沙发上喝咖啡。
他笑着看着夏生“坐”
夏生坐过去“这么晚了,还喝咖啡啊”
“开场之前没喝完的”
郑熙北把身后的玫瑰递给他“送你”
夏生认出这捧玫瑰,是开场时他手里的玫瑰。
他接过玫瑰,他觉得场面有点搞笑,一个男人给另一个男人送玫瑰。
“很成功,看到了不一样的你”
“好饿”郑熙北站起身,伸了个懒腰,他慵懒的时候像只长毛白猫。
“那出去吃点东西?”
“有点想念你给熬的排骨汤了”
“那现在可做不了”
“那吃小龙虾吧”郑熙北麻利的把演出服脱下来,他肌肉的线条似乎更加明显了。
换了一身舒适的衣服,他戴了个黑色的帽子,就准备出门。
夏生觉得很诧异,今天门口居然没有乌泱泱的人群?
郑熙北看出他的疑惑,笑着说“郑熙北已经走了呀”
“什么意思?”
他举起手机刷视频给夏生看,只见一个和他身形差不多的男人戴着口罩和帽子在人群和保安中间钻进了郑熙北的商务车,粉丝跟着商务车就跑。
“狸猫换太子啊!”
郑熙北邀请夏生上了他的私人保时捷,然后他一脚油门就驶出了地库。
他们停在闹市区的巷子里,周围像是来不及拆的居民楼。
他似乎经常来这家小餐馆,老板是个四五十的大叔,穿着很干净。
小餐馆收拾的也井井有条,餐桌虽然老旧,但是一点油垢都没有。
“小北”老板叫他。
郑熙北笑着叫他“赵叔”
他们找了一个靠里面的角落坐下,赵叔就进了厨房,他似乎知道郑熙北喜欢吃什么。
“老板是你朋友?”
“我出道前,就住在这后面的筒子楼,是公司安排的宿舍”
夏生看了一眼墙都是黑的,有些像危房的建筑。
“公司不让吃太多,有天晚上饿的实在受不了,就偷偷跑出来了。没有钱,赵叔看我盯着他的烤串,就给了我几根”郑熙北笑着说。
夏生看着他,想他刚出道时,应该只有十六七岁,正是长身体的年纪,却经常要饿肚子。
赵叔端出来一碟烤串,一盆龙虾,还有几个炒菜。
“赵叔,现在没人了,要不你也一起吃点?”
“好啊”赵叔也不见外,端了副碗筷就坐下来。
赵叔的厨艺很好,闻到香味就打开了味蕾,筷子伸出去就停不下来。
“时间真快,之前的小朋友一下子就长成了大明星”
赵叔看着郑熙北,眼底流露出慈父的爱意。
后来夏生才听郑熙北说,赵叔的儿子是一名特警,在执行任务的时候光荣牺牲了,赵姨也因此得了病,在不久前离世了。
赵叔不愿意接受郑熙北的物质扶持,自己花光了所有的积蓄给老婆治病。
“你可以给他的店做做宣传,钱估计就赚不完了”
夏生叹息的说道。
“赵叔喜欢清静,没有那么爱财,我把这家店买下来了,以后他赚的钱,够自己生活就可以了,多的他也不会要”
郑熙北本来是想用赵叔的名义买下这家店,他一如既往的拒绝了,于是他就用自己的名义买下,这样赵叔也可以不用为了房租忧愁。
和赵叔吃完饭,夏生想起自己的父亲,那个狠心的男人。
人与人果然不相通,小时候他非常恨他,长大后,他释怀了。
凌晨两点的街头依旧灯火通明,五光十色的霓虹灯,车水马龙的街市,都市丽人手里的香烟。
夏生坐在郑熙北副驾,欣赏着城市的夜景。
车子驶入一家私家别墅,灰色的厚重的防盗门打开,别墅内的精致让人赏心悦目。
“你家?”夏生问。
郑熙北点点头,笑着说“我很少过来住,我喜欢住酒店”
他把车停稳,内室的门是人脸识别,他站在那,门就自动开了。
夏生随他走进去,别墅的内部装修的有点民国时期的西洋味儿。
一尘不染的地毯,应该是有人定期过来打理。
冰箱里放着新鲜的水果和牛奶,丝毫感觉不到这是一栋主人长期不居住的屋子。
夏生参观起房间,有种他在南京欣赏美龄宫的感觉。
郑熙北也不催促,陪着他在屋子里面转悠,看看这,摸摸那。
“像不像刘姥姥?”夏生问他。
“什么?”
“刘姥姥进大观园啊”夏生撇嘴。
郑熙北被他逗乐了:“那我这可没有茄鲞招待你”
他们转了好几圈才来到郑熙北的主卧,完全是个独立的空间,装修也偏现代化,主调以黑白灰为主。
“我比较喜欢中古,但是房间还是简单点好”郑熙北说。
“我之前看一部电影,讲的是一家人寄居在一家有钱人的家里,一住十几年,竟然没被发现,我之前诧异编剧的脑洞,现在想来,我觉得是贫穷限制了我的想象”夏生说。
“大晚上的,别说这些吓人的,我这安保可是很牛的”郑熙北配合的做出害怕的表情,也逗乐了夏生。
“要不要看电影?”郑熙北指了指投影。
“这么晚?”
“反正明天也没有工作,不是么?”
“你不累?”
“还行”
“那好吧”
他们洗漱完,夏生穿着郑熙北高级的睡衣,窝在他柔软的床垫上。
郑熙北也躺在旁边,他的身上散发着迷人的香气,不知道是洗发水的味道,还是衣服上的香气,这种香气似有若无,很让人安心。
没看一会,郑熙北的脑袋就搭在了夏生的肩膀上,夏生用余光看了他一眼,郑熙北已经睡着了,他均匀的呼吸声传入他的耳朵。
夏生微笑,他看着他颤动的睫毛,心想熙北应该是太累了。
电影继续放着,夏生的眼皮也开始和眼睛打架,最后也进入了梦乡。
这一夜无梦,熙北的呼吸声让人安心,夏生醒来的时候,熙北还在睡觉。
夏生继续闭上眼睛,他不想打扰熙北,让他多睡一会。
意识开始模糊,身体开始下沉。
这熟悉的感觉又一次唤醒夏生的记忆,他悬空的手什么也抓不住,只能由着这股无形的力量拉扯着他沉入黑暗之中。
他醒来时,熙北居然坐在他身边。
“这是哪?”他下意识问。
“梦境”熙北答。
“你什么时候进来的?”夏生发现熙北似乎在他之前就已经进入了梦境。
“没多久,就比你早一点点”
熙北伸出手拉了一把还瘫在地上的夏生,这次他们的出厂设置非常狼狈。
夏生上下打量站在他面前的熙北,破布烂衫,鞋子也磨损不堪。
他忍不住笑了,如果有手机,他真想给此刻的郑熙北拍一张,太难得一见了。
“还笑我,你看看你”熙北也乐了。
夏生才想到自己,他低头看了一眼,噗嗤一声笑的更大声了。
他抬起脚给郑熙北看,这“鞋”没有面,没有底,只有两根绑在脚上的类似于绳子的草。
“这是啥?岳云鹏口中的疑似鞋?还好我穿的不是赛背心…”
熙北被夏生的话逗的直不起腰,虽然他满脸灰尘,但是五官还是惊为天人。
“走吧,四处转转”熙北说。
怎么形容夏生眼里的这个世界呢?如果你看过灾难片,或者天灾人祸之后的重建,大概就是那个样子。
瘦骨嶙峋的人,寸草不生的土地。
贫瘠…
小孩瘦的只剩一颗大脑袋,他睁着大眼睛挖着树边的草根。
老人的脸上是铁青色的,嘴唇乌紫,一种活死人的状态。
“我想快点离开这儿”夏生感觉到窒息的感觉。
熙北安抚的拍了拍他的肩膀“都是假的”
他摇摇头,很多次他都分不清这是梦境,还是他一不小心闯入的另一个平行世界。
他不忍心逗留,朝着相对热闹的街区走近。
那是另一个世界,餐馆飘着肉香味,酒肆弥漫着迷醉。
进出都是穿着官服大腹便便的男人,一脸横肉,扑面而来的油腻。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夏生忍不住啐了一口。
走了几步,有一家卖豆腐的店铺,瘦骨嶙峋的男人被人一把拎起。
坐在一边官吏摩擦着油腻的下巴阴阳怪气的说“税收是民生之本,你只有交了钱,国家才能更好的保护你啊”
“官爷,前天不才刚收过么?真没了…”男人在壮汉的手里像个小鸡仔一样。
“那你前天吃饭了,今天还要不要吃了?”官吏怒目圆瞪,显然他已经没了耐心。
“我已经三天没有吃饭了…”
“别废话,不给钱,就砸了你的铺子”
他一声令下,十几个壮汉就砸了起来,男人缩在一边无力反抗,躲在后面的女人紧紧的搂着孩子。
熙北拉着夏生走,他们都攥紧了拳头,但无能为力。
“这到底是个什么鬼地方”夏生咬着牙说。
“有点像元末明初”熙北也皱眉。
那个人吃人的时代…
元代,一个把人分为四个等级的朝代,最高等级的蒙古人杀掉一个最低等级的南人,唯一的惩罚是赔偿一头驴,要是杀的是个民工之类的人,可能连头驴都省了。
贪官污吏更是数不胜数,严重的赋税压着老百姓喘不过气夜色如期而至,饥肠辘辘的夏生倚在早已荒废的田地的草垛上。
月色依旧撩人,他看着满天的繁星眉头紧皱。
这场梦境似乎与以往不同,之前至少不用为人类最基本的生存所担忧。
更深露重,寒风中他俩的衣服更显单薄。
转了一圈也毫无头绪,没有银两,他们没有可以住宿的地方。
“我们还是要走走,不然会冻僵的”郑熙北站起身说。
夏生明白,只是饿着肚子还要运动,实在难受。
走在寂静的土地上,夏生四处张望,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野果子之类的吃食。
突然,他的目光触及到骇人的一幕!
熙北也看见了,前面的树上挂着两个人。
他们不敢走近,应该是一男一女,夏生借着月光仔细的辨认,男人应该是下午街市上豆腐坊的老板,女人大概是他的妻子。
他们的脚下,是一个不足五岁的孩童,看样子也已经没了呼吸。
“他们死了?”夏生不可置信,下午还喘着气的人,夜里就成了吊死鬼。
“愿他们再无苦难”郑熙北不忍再看。
他向前走着,夏生跟在他的身后。
他们无言,他们的世界离死亡太遥远…
月色的清冷落在那一家三口的尸身上,寒风吹得人毛骨悚然。
熙北停在已经被砸的破烂不堪的豆腐店门口,他伸手推开已经毫无意义的大门。
“熙北?”夏生疑惑地叫他。
“至少我们现在有个落脚的地方了”他挤出一丝笑容给夏生。
“你不害怕么?”夏生都不敢回忆刚刚月色下的那一幕。
“这个时代,人比鬼可怕”
也是,他们进屋,寒风终于被墙阻断了,麻木僵硬的皮肤也终于有了点感觉。
夏生看着郑熙北泛红的脸蛋,他在屋子里寻找了一圈,彻底对家徒四壁有了实感。
熙北拉住夏生,让他停下来,他示意他听,门似乎开了。
有人进来了!夏生紧张地忘了呼吸。
是个小孩…
“豆豆”他奶声奶气的呼喊。
他应该是来找这家的孩子,当他走近时,看到夏生和熙北这两张陌生的面孔时,他的脸上出现了一丝惊恐的神情。
“别怕,我们是豆豆的朋友”夏生蹲下身子,轻声的说。
“豆豆去哪了?豆豆妈和他阿爹又在哪?”小孩似乎发现夏生没有恶意,大着胆子向前。
“他们出去了,去了很远的地方”
“那他们还会回来么?”
夏生沉默了…
“他们死了,是么?”
夏生惊呆了,这个七八岁的孩童,他居然知道死亡!
他把手里的红薯递给夏生“给你们吃吧,豆豆应该是吃不上了”
他转身走了,夏生看着他的背影,更加伤感。
他大人般的语言还环绕在屋顶上空,只有红薯在手心里微微发烫。
“他是朱元璋”熙北说“你接收到任务提醒了没?”
夏生点头,就在小孩进来的那一刻,他的脑子里响起系统冰冷的声音:让朱重八成为朱元璋。
夏生把手里烤红薯递给熙北,他们坐在草席上依偎在一起。
“顺应历史应该就行了吧”熙北吃着烤红薯说。
他的一句话把夏生带到了上一个梦境,他想起失心疯的李弘翼…
李煜的走向帝位,未尝不是夏生一步步的谋划…
他又想起孙潇潇看他的眼神,冰冷地犹如今夜的夜色。
是的,他让李弘翼得了失心疯,让南唐后继无人,逼李从嘉继位…
郑熙北察觉到了夏生的变化,他用手肘戳了戳他。
“都吃脸上了,想什么呢?”
“没有”夏生回过神,看向郑熙北。
孙潇潇舍不得梦里的李从嘉,他又何尝舍得?
要想在这个时代继续苟活下去,还是要想办法挣点口粮。
郑熙北又在这个时代给达官贵人弹曲,外面尸横遍野,里面谈笑风生。
夏生问过郑熙北为什么会古琴,他说十几岁演过一个小琴童,古琴老师在给他培训的时候,说他很有天赋,他就一直学了下来,偶尔心不静的时候,就弹几首。
郑熙北在酒肆卖艺,夏生就在那家酒肆干杂活,擦桌子洗碗“客官里面请”。
他们把豆腐坊重新收拾了一下,还真的越来越有家的样子了。
小朱重八经常过来串门,他似乎很喜欢郑熙北,总缠着他问各种问题。
“你将来想做什么?”有一天,熙北问他。
“好好活下去,活到十六七,让村口的吴老太做媒,娶个能干的媳妇,然后生下自己的儿女,他们长大了再去刘小德家放牛”
小朱重八像个背书的小和尚念念有词,刘小德是个地主,小朱重八此刻就在他家放牛。
熙北看了夏生一眼,夏生大概懂了他的意思,他笑了。
眼下的朱重八,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父母兄弟陪伴左右,他是想不到要翻身农奴把歌唱的。
小朱重八回去后,夏生又开始劈柴生火,准备午饭。
熙北坐在对面看着他“其实这样也不错”
“大少爷,你是现代好日子过多了,要体验百姓生活吧”夏生被烟熏的睁不开眼睛,他十分怀恋抽油烟机。
熙北笑了。
“肉价越来越贵,今天只能吃点豆腐土豆白菜了”夏生说。
“唉,乱世真艰难啊”熙北叹息。
“唉,乱世的平头百姓更艰难啊”夏生也叹息。
日子一天天的过,他们在除夕夜迎来了一场大雪。
各地的起义军纷纷开始反抗,夏生他们这儿也不太平了。
他们把食物埋在一个相对安全的洞穴里,每天从里面取出来一点续命。
“这是我们第一次一起过年”熙北盯着手里的土豆说。
“过年…”夏生嘀咕着这两个字,平常的孤独于他来说不过是日常,过年的孤独似乎更加真切。
“今年一起过年吧”熙北说。
“你不用陪家人?”
“我父母都在国外,他们重组了家庭,所以他们也不用我陪”
夏生第一次听郑熙北谈他的家庭。
“好”
外面的雪还在下着,一片一片,路上的行人更少了,
这个世界到处充满了死气。
寂静的夜被小孩的哭声打破,听声音似乎是朱重八。
他的父亲在不久前饿死了…
后来是他的母亲…
再后来是他的兄弟姐妹…
他没有任何的倚靠了,他甚至还没有成年,而村口的吴老太也在昨天早晨被饿死了…
他的梦和现实都在短短几天破碎了…
大雪中朱重八光着脚,哭的满面通红的向他们走来了。
他哭着敲门“你们在么?你们在不在啊!”
他哭,先是小声的敲门,然后越来越大声。
没有应声,熙北坐在原地,他环抱住自己。
夏生懂他,朱重八必须走上自己的路,他需要成长,需要坚硬。
朱重八不知道在外面哭了多久,直到空气继续冷寂,外面的世界像一口巨大的棺材,埋葬着一群群行尸走肉的人们。
朱重八走了,雪地上留下他离去的脚印。
后来,听来往的路人说,朱重八埋葬了父母,当了一段时间的乞丐,后来出家了。
“你去给他送过吃的?”夏生问。
“你怎么知道?”熙北笑。
“我看到你乔装打扮成一位妇人,给他递了几块饼”
夏生想起熙北的扮相,虽然有意画老,但还是风韵犹存。
“我怕他活不下去…”
夏生当然懂他,他也是担心,所以时常出现在朱重八的周围,他毕竟是个孩子啊。
“他去当了和尚…”夏生说。
想起那个要娶个能干的媳妇的小孩,熙北不免叹息。
人在吃饱肚子之前,一切理想都会化成灰。
“寺庙也是一派落寞的迹象”
熙北想起偶然去过一次寺庙,神像缠满蜘蛛网,桌上没有贡品,有的只是数不尽的灰尘。
不过人都有命,既定的命运,朱重八会在逆境中涅槃重生。
日子越来越艰难,越来越多的人参与起义。
反抗会死,不反抗会死,那还不如反抗。
寒冷的冬天似乎不会过去一样,熙北的脸已经凹陷,他瘦的像游魂。
夏生心疼,但是听着自己肚子咕噜噜的声音,心想熙北的眼里的自己,可能也好不到哪去。
“等不到朱重八成为朱元璋,我们可能就先饿死了”夏生苦笑。
熙北从袖口里拿出一个手帕包裹的东西,他打开手帕,里面放着一个硬的能砸死人的饼。
“给,就点水”
夏生接过,用力想掰成两半,像石头一样的饼子丝毫不受损。
“没事,你吃吧,我还不饿”熙北笑,他的笑容依旧温暖。
他怎么可能不饿呢…
夏生重新把饼包裹起来“等你饿了,我们再一起吃”
这场雪越下越大,像是要吞噬掉这个凄凉的世界。
熙北出门了,夏生想陪他,他却让他在屋子里等他。
夏生焦急地在屋子来回踱步,他祈求雪停。
他现在无比后悔,总是拒绝不了熙北,他就应该果断地和他并肩一起。
夏生想出门找他,可是他不知道该去哪,他又怕他回来找不到他。
夏生一直站在窗前,注视着郑熙北离开的方向。
天色越来越暗,白雪照着夜色发出凄冷的寒光。
远处的寺庙燃起熊熊烈火,寺院里的和尚从里面四散逃离。
下雪的天气怎么可能失火?
夏生皱眉,寺庙离他住的地方有些路程,他观察不到细节,只能看到浓浓黑烟盘踞在寺院之上。
一天一夜,郑熙北还是没有回来。路过寺庙的人说,好在没有伤亡,只可惜那千年的檀木,都化为灰烬了。
饥饿再一次席卷而来,比先前更难以忍受,每一次用水充饥后,就好比给肠道洗了个澡,待水流过,饥饿更加难以忍受。
夏生才想起自己在窗户前立了太久,他起身才发现床前的桌边,郑熙北从袖子里掏出来的手绢还包裹着饼子安然的放在那。
他留给他的,他不会是…回不来了吧…
不会的…
他把饼子收进袖口,他不想等了,等待滋味让人发疯。
他要出去找他。
雪已经停了,地面上多出了很多脚印,基本都是人的,在这样一个寸草不生的乱世,活的动物估计都成了人们腹中的食物。
他艰难的前行,他不知道去哪,只是一味地前行。
他走不动了,瘫软在雪地上,他觉得他离路边的那群冻僵的死尸不远了。
他好累,身体上的疲惫和精神上的折磨,让他身心俱疲。
他闭上了眼睛,人们说人死之前总是能看到一些美好的事物。
夏生的眼里是郑熙北站在舞台中央抱着吉他唱歌的样子,他手里的玫瑰融化了雪,温暖了寒风。
夏生以为自己死了,睁开眼却发现自己在郑熙北温暖的大床上。
投影已经关了,他拉开窗帘,阳光透过玻璃照射进来。
他赶紧跑出房门,这个家大的像个迷宫。
终于他在厨房里找到了那个熟悉而温暖的背影,他忍住想要冲过去拥抱的冲动。
音响里吹奏着柔和的萨克斯,郑熙北围着围裙在厨房里忙碌。
他回头,发现夏生站在餐桌前盯着他的背影发呆。
“你醒了啊”郑熙北把一块煎的黑乎乎的东西放入盘子。
盘子里还有另外几样黑乎乎的不知道是什么的食物。
他对夏生吐了吐舌头“我尽力了”
“看来上帝给你关的窗原来是这扇啊”
“都倒了、倒了吧”郑熙北正准备把黑乎乎的东西扔进垃圾桶,夏生拦住。
“我很饿”
“吐司烤的不错,外焦里酥”熙北指着餐盘里的面包片说。
夏生正准备夸他,才发现他有专门的吐司烘烤器。
他们坐在精美的餐桌前,夏生用叉子插了一下一个圆形的黑乎乎的食物,黄色的液体从中流出…
“原来是煎鸡蛋啊”
夏生又用叉戳了戳旁边的两坨,实在分辨不出来是什么,他刚想递进嘴里。
被熙北端起丢进了垃圾桶“好不容易活过来,还是出去吃吧,别回头吃死了,那我可白烧了寺院”
“寺院是你烧的?”夏生震惊。
熙北摊手“先下楼吃点东西吧,我也饿了,吃饱了和你解释”
他们穿上外套,一起出门,喧闹的早晨,暖洋洋的阳光。
街头巷尾的早餐铺散发着迷人的香气,没有饥饿的世界真是美好的世间。
他们要了豆浆油条,还有包子,一口下去,幸福感爆棚。
夏生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和石头一样坚硬的东西。
郑熙北接过笑了,这正是他离开前留下的那块饼。
“原来它还是个道具”
“你拿着吧”夏生说。
郑熙北没有推脱,拿在手里仔细的把玩“它现在更像一块石头”
“所以,你离开之后去了哪?”
“我以汤和的名义给朱重八写了一封信,劝说他一起加入郭子兴的起义军”
汤和是朱重八从小的玩伴,也是陪着朱重八一路走上帝位的人。
“所以你放了一把火,烧了寺院,逼得朱重八无路可走,只能走上起义的道路”
“对,我记得朱重八改名朱元璋就是郭子兴给改的,那让他成为真正的朱元璋,不就是让他去参加革命”熙北吃了一口油条,喝了一口豆浆。
“下一次…”夏生张口。
“嗯?”熙北抬头,豆浆的液渍还沾在他的嘴角,模样十分可爱。
夏生微笑“下次能不能一起去做这些事情”
下次能不能不分开…
“好”熙北笑。
“下午我就要回去了”
“这么快?”
“是啊,万恶的周一又来了”夏生也吃了一口油条,炸的金黄的外表在嘴里发出清脆的响声。
“演唱会结束了,你还有别的事情要忙么?”夏生接着问他。
“还有一些代言要拍宣传”
“好吧”真遗憾,不然就可以带他回去看小高了。
“等我忙完,我就去你家看小高”
“好啊”夏生自己丝毫没有察觉,他眼底的笑意一下子溢出眼角。
熙北也笑了。
他们吃完早餐,夏生就收拾东西,熙北送他去机场。
夏生和熙北站在检票口,虽然他们都戴着口罩和帽子,但身形的帅气还是惹人注目。
“我也是混好了,居然让大明星送我,何德何能”夏生笑着逗熙北。
“是吧,多荣幸”
机场的橱柜展示里还有郑熙北代言的宣传照,世界的每个角落都有他。
到了登记时间,他们似乎都有些恋恋不舍。
每一次的离别都是为了下一次更好的想见。
回到家中的夏生才觉得有些疲惫,躺在沙发上闭目养神,小高在他的身边磨蹭着脑袋,温暖的环境让他很快就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