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沉大海（泥鳅也是鱼）》阿瑟拜疆

30、秋狩

　　去与不去，全是他们的打算，可是最终做不做得到却通通堆砌到我身上，居高临下，却又怕多惹事端。人果然自私。
　　从毓庆宫出来，我常速走着。不去秋闱，也好，不是因为太子不让我去，而是因为我不想去，虽然晒太阳的时候有过想去的冲动，但这会儿不了。
　　我慢步在红墙之间，不知走到何处，忽然感觉有种熟悉的气息迎面扑来。我迅速抬起头看向前方，是他！
　　八阿哥不知是何时与我同路的，前面，只他一人。迎面走来时，感觉空气中的氧气似乎少了许多，我的呼吸紊乱而急促，似乎有什么重物在敲击我周围的地面，脚步也在不知不觉间停了。
　　愈来愈近之时，我低首道：“八贝勒吉祥。“而他完全无视我的存在，从我身边走过。秋风萧瑟，只是冷。
　　“既然这么厌恶我，为什么还要帮我？”
　　他不知道那玉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可还是帮我拿了回来。不亲手给我是因为生气？我似乎触动了他最敏感的神经，刚刚与他的疏离更是让他不舒服。我想我可能真的过分了，他只利用了我一次，却连自己那关都过不了，而我，又利用了他多少次。包括上次他拂袖而去，我想到的也只是自己。
　　我期待他的回答，哪怕说一句气话也好。
　　可是那脚步声只是稍作停顿便消失无踪。

　　对于惠如，我多了几分戒备，平时与她说话的时候也少了。好多话想问她又不知道要从何问起。我们进入了僵持。
　　秋狩的日子快到了，各宫都在准备。满人是马上得天下，不忘传统，定期行猎。有的时候春天也会去，但秋天是惯例。
　　浣洗局虽然是做粗活的，可也是皇室日常生活不可或缺的部门。局里人不是全部都去，云姑姑带些人跟去，其余的留下来伺候宫里的妃嫔等。
　　我是否会留下，全凭云姑姑一句话，只是我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平时干活又不勤快，云姑姑带我的几率并不大。
　　可就在临行前，惠如却大喊肚子痛。我皱眉看她，在她放下包袱，不打算去的时候，我将她拉到一边，低声说：“你别胡来。”
　　惠如严肃道：“你不去，八贝勒铁定不会高兴。”我拉住她，刚想说话，就被她挣脱开来，跑到云姑姑跟前扯东扯西，嘁煌ā?
　　接着云姑姑转身看我……

　　惠如还是来了，云姑姑要我一路照顾她，惠如干活还是相当勤快的，区区一个肚子痛并不足以让她远离自己的岗位，云姑姑不许。一路上，我忐忑不安，有些后悔，皇太子若真的对老爹不利我如何安心。可是仔细想想，老爹现在待的地方能有几个人知道，皇太子纵使再怎么神通广大也不见得就能找到他。皇太子那个人无德无能，又喜欢虚张声势。这次秋闱他也来了，既如此，我只要避开皇太子的人就好，如此一想，心里塌实许多。

　　木兰围场，辽宁省境内。这次秋闱的队伍浩浩荡荡，偶尔探头看过，竟有上万人之多！瞠目之余也有些感慨，这就是传说中的皇室，果然闻名不如见面。
　　狩猎自然就要住帐篷，康熙帝的帐篷在最当中，明黄色的既是他的。周围自然也有随行侍卫的帐篷，构成一个网城，网城之外一圈一圈构成一个内营盘，乃内城，内城之外是外城，形成一个内圆外方的巨大部落。我是住在外城的，皇子及随行妃嫔住在内城。
　　这样看来，我们似乎并无见面的机会。
　　从衣襟里掏出玉佩细细摩挲着，现在它们之于我与以前的意义已然不同。
　　无意间瞥到熨帖整齐的衣服，那件宫服有些眼熟，花色素雅布料轻薄，像是在哪里见过……是良妃的。
　　我立刻将衣物包好，对云姑姑打了声招呼，带好腰牌奔内城而去。

　　之后，我左拐右绕的，根本就找不到良妃的营帐。最后还被不明物绊倒在地，手里的衣物全部散在地上。
　　“怎么这么不小心啊，真是……”来人将地上的衣物一件件拣起，又扑了扑，仔细地叠好，包了起来。
　　眼前是一个身材娇小，杏眼樱唇的女孩，看上去比如今的‘我’大个两三岁吧。
　　正盯着她瞧，她一下把衣物放到我手中，道：“跟我走吧。”这样素色淡雅的衣服想是只良妃一人喜穿，这个小姑娘认出来了，所以出于好心，给我引路。

　　她领着我七拐八绕的，到了一个米色帐篷前，她从我手上把衣物接了过去，转身就往里面走，我跟了上去，她有所察觉回过头，道：“你跟着做什么？”
　　我轻轻用手指点了点里面。
　　那女孩哭笑不得道：“东西送到了，你回去就得，还想进去？云姑姑平时怎么教你们的。”
　　我道：“是我想进去见娘娘，烦劳姐姐通融一下。”
　　那女孩抿了抿唇，不太高兴道：“娘娘现在没工夫见你。”
　　“通融一下嘛。”我抓着那个女孩的衣袖道。虽然还没想好见到良妃要对她说什么，就是想去看看她。

　　“冬梅，你在跟谁说话。”一个女人的声音传了出来。
　　冬梅瞪了我一眼，无奈道：“是一个浣洗局的宫女，说要见您。”接着里面就没了动静。
　　冬梅道：“你看，惹娘娘生气了吧。你快走吧。”
　　刚刚的声音不太像良妃，难道是我搞错了！有了这层认知，很快转身，刚走了几步，只听里面又说了一句好象是要我进去的话。我的步子也就迈不开了。
　　冬梅道：“走吧。”
　　边走，我的心里边打鼓，我好象搞错了。如果真的搞错就糗大了。

　　最后证明，我确实搞错了。
　　坐在前方的那名女子的确不是良妃，看着有些眼熟，仔细一想，才记起是纳兰贵妃生辰上替那个小太监讲话的宫妃。正在此时感觉到有双锋芒正直盯着我，我稍稍歪头，用余光一瞄——顿时倒抽口凉气，将头转回，是四阿哥胤禛！
　　那前面坐着的十之八九是德妃。
　　“你找本宫有事？”德妃道。
　　我猛地吸了一 口气，便慌张道：“云姑姑说……说要我问问娘娘还有没有其它需要换洗的衣裳，要我一并拿回去，省得宫中的姐姐再跑一趟。”还好。
　　只听冬梅说：“我当是什么呢，这么点子事儿还非要进帐说？”
　　我道：“姐姐有所不知，衣裳上的事儿马虎不得，好些布料不穿在自己个儿身上是不会知道它的脾性的，正所谓‘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嘛！”刚说完，就听到四阿哥放茶杯的声音。明明只是个细微的动作，却让我提高了警觉。
　　“倒是个有心的孩子，来，抬起头来让本宫看看。”
　　我抬头，然后又抬眼。德妃看了我一会儿，道：“冬梅，把我昨天换下来的衣裳拿出来。”这话虽是对冬梅说的，眼睛却没离开过我。

　　看了看手上比来时还要厚重的衣物，一时竟觉得手酸，要是这样一路捧回去，肯定会累死。我回头看了一眼，见德妃这会儿正往床塌的方向走，只听她道：“老四，你喝完这盏茶就去吧！”接着就背过身躺了下去。
　　“是，额娘。”声音很好听，很低沉很冷的感觉，说好听点叫酷。
　　见如此，我将原本捧着的衣物改用抱的。反正又掉不了地上。
　　走出营帐，手里抱着的衣物越来越往下滑，我的手也快没劲了，这凉凉的秋天，我竟有想出汗的感觉。也难怪，手里抱着的几件薄棉袄，全部要拆了重做。我真是自找麻烦。
　　找了地方停了停，把下面的衣服全罗到上面，差不多露出一双眼睛继续朝前走，幸好刚才来的时候仔细记过路，否则这会儿铁定走不出去了。
　　却不知又撞上了什么，我一惊，手中的衣物又一次弄了个遍地扑满。
　　想来应该是这里的侍卫清兵什么的。刚想开口责备，却看到了那人的靴子。
　　于是忙双手相握放在身前，道：“对不起，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一紧张就会说这两个词，而且不停地说。
　　那人只停了一下，便离开了，着实让我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