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宵狐朋狗友》卢一匹

6、第6章 宿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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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按照建设年代划分，学校的学生宿舍可以分为老中青三批，分别建于20世纪四十年代、20世纪六七十年代、20世纪九十年代。在校园南部边缘处，眼下正在新建第四批学生宿舍，这样一来，以民工为主体的流动人口便大量散布于校园中，中午和傍晚时分，他们涌入食堂，和学生一起排队就餐，这时候有女友的男生就感到极大的威胁，觉得民工大叔们的身上有种成熟男人气息，而这种讨姑娘喜欢的气息，他们自己还不具备。关于对宿舍的划分标准，有人提出了异议，他们觉得“老中青”这个概念太暧昧，而且不具有持久性，毕竟再过那么几十年，不管“中”还是“青”，都成了“老”。他们的意见是，为了保持和历史的一致性，应该把四十年代那一批楼命名为“新民主主义宿舍”，接下来则分别是“社会主义初级阶段宿舍”和“改革大开放宿舍”。其实这两种划分标准都罗里罗唆，还是按男女划分最为利落，唯一的缺陷就是忽略了时间的痕迹。陈敏秦他们所住的11栋，是老一代宿舍，也就是四十年代那批，这里可以透露一下，虽然这种楼也是“三大宿舍”之一，实际数量却只占了所有宿舍的三十八分之一，也就是说，它仅仅是全校三十八幢宿舍中的一幢。
　　这是一栋木质结构的三层楼，黑瓦整齐的覆盖于最上方，常常有鸽子站在瓦片上四下张望。楼中心高出的一间阁楼上，突现着一颗油漆剥落的红五星，红五星下面，是三个大字：人民楼。总而言之，这栋楼的特点有三：一，老而不破；二，冬暖夏凉；三，没有厕所。换种简洁的说法是，这楼的特点就是“没有厕所”，毕竟，就像一个缺了□□的女人，指望一群臭男人记住它的好处是毫无希望的（读di）。
　　住在这楼里的男生，至今保留着用夜壶的习惯，所以虽然学校的规定是，男生不能进女生宿舍，女生可以进男生宿舍，11栋却从来没有出现过任何女性的身影，除了每天早上打扫卫生（包括清洁夜壶，不然那群男生可得造反）的老太婆，所有见过她的人都知道，该婆的第二性征已经脱落，大概在三四十年前，这第二性征就随着她最后一次月经的纱布丢进了某个厕坑。
　　诚然，用夜壶是11栋的传统，但也有少数男生不用，这类男生常常不太好混。因为，艰苦的条件使这栋楼里的男生甚为团结，这就提供了一个可能性，能够随时随地聚众造学校的反。所以如果硬要对该栋的男生划分阶级，就只能划分为“用夜壶阶级”和“不用夜壶阶级”，而前者占了压倒性的多数，一旦发生冲突，比如发现有人向宿舍管理员打小报告，或者谁的床上被浇了屎，就会怪到后者头上，而此时的后者就只能挨打。
　　陈敏秦打小没用过夜壶，蹲在上面大号就感到十分惶恐，但他不愿搞特殊。他在内心嫌恶能在夜壶上从容屙屎的人，比如他们宿舍的张浩真和李烨，这两个人最常做的事情是，于清早时分，双双搬着夜壶来到阳台上并排屙屎，一面还聊天，直到阳光焕然。不过如前所述，他本性很不耿直，所以从来不表现出来，每天早中晚三餐都和那两个人一块儿行动，还勾肩搭背的不太成体统。他们宿舍的另一个人，名叫祖江，这个人个子很小，屁股也小，在陈敏秦看来，他对着夜壶大便的情形最能让人接受，他本身像一个幼童，这副场景就比较合理，并且含有一种天真未泯的寓意。实际情况却是祖江属于“不用夜壶阶级”，每天早上，当张李二人开始例行公事，祖江就会捂住鼻子摔门而出，可想而知，他一直没有融入集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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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五，上午最后一节课下了之后，陈敏秦和张浩真、李烨去六食堂吃午饭。
　　他们平常爱去的是七食堂，这个食堂挨11栋比较近，吃完饭上水房拎壶水，上个坡就能回宿舍。这一天他们绕了个大弯子，鬼鬼祟祟的跟着一个女生，来到六食堂，她穿着一条白色的连衣裙，姿态优雅的上了二楼，三人也紧随其后。女生不是他们系的，但每周五第三四两节课，她都和他们一块儿上军事理论，该课属于通修，好几个系的人同坐在一个能容五百人的报告厅里。“于五百人中，我偏偏认出了你，”张浩真望着女生的背影，抒情。
　　三人的计划是去和那女生坐一桌。食堂里吃饭的人很多，大部分座位已经被占，“所以我们走过去，向她提出同桌吃饭的要求，也相当自然，”李烨端着一盆五毛钱的米饭，一盆宫爆鸡丁，率先向女生所在地进军。
　　“同学，不好意思，这里有人了。”李烨正要在女生对面坐下，她发话了。
　　“啊？有人？”李烨红了脸，“哦，不好意思阿……”端起已经放下的托盘，撤退。
　　陈敏秦和张浩真已经在旁边一桌坐下，李烨咬牙切齿的走过去。
　　“哎这位男同学，这里已经有人啦。”陈敏秦拦住要坐下的李烨。
　　“搞什么……？”李烨吞住了剩下的字，陈敏秦正在朝他使眼色。
　　“真不好意思啊，我们还有两个同学要来，你去别处找位子吧，要不，那边？哦那儿有人，哎你要不和那位女同学凑合凑合吧，她那里不是有三个空位子吗？”陈敏秦故意把声音放得很大，“女同学一般都很通情达理，很容易说话的，是吧？”
　　女生扭过头往这边看，又立马扭回去，面色有点尴尬。
　　李烨受了一次打击，不敢再过去，犹犹豫豫的站在两张桌子之间。张浩真推了他一把，他摇摇晃晃差点跌倒，等站稳了，还是不肯过去。
　　“那你过来坐吧。”女生突然回头说。
　　李烨愣了片刻，压抑住内心的兴奋，动作呆板的走过去，在女生对面坐下，“谢谢啊。”
　　女生显然是不想理他，自顾吃饭。
　　李烨再度受创，马上埋头苦吃。
　　“这孙子平常尽唱高调，实战太衰了！”张浩真挑着碗里的豆芽，感叹道。
　　“那谁啊？”陈敏秦停住筷子。
　　一个身穿白衬衫的男生正站在女生面前，疑惑的打量李烨。
　　女生连忙解释，“他找不到位子坐。”
　　男生哦了一声，挨着女生坐下，把一盆黄瓜一盆包菜移到女生面前，“我们换，你再吃肉会成猪的。”陈敏秦觉得这家伙未免太夸张，那个女生非常的瘦弱，依他看来，就算再添二十斤肉都还能拥有美好的曲线。男生开始吃女生的两盆荤菜，发出巨大的咀嚼声。陈敏秦和张浩真都注意到李烨沮丧的表情。
　　“原来这妞有男朋友，”张浩真无不失望的盯着那个男生，“还是这号货色，我家母猪吃东西都比他动静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