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第 1 章 ...
-
在塔最高层的首席办公室内，塔中地位最高的向导沈释青正靠在椅背上浅眠。
帝青色的单边耳坠随着他的头轻轻偏向一侧的动作垂落在他的颊边，将他苍白的脸衬出寒玉的质地。
沈释青的睫毛突然轻颤两下，随后，他从噩梦中惊醒，眼神空荡荡地看着桌面，似乎还有些恍惚。
他揉了揉太阳穴，回忆着近期反复出现的梦魇——他在“环形裂隙”看到的未来片段。
30XX年11月8日，大量神秘裂隙毫无征兆地降临，如达摩克里斯之剑悬在空中。最早被裂隙吞入的那批人从裂隙中爬回来后，获取了部分裂隙的力量，分化为哨兵和向导。
哨兵五感发达、战斗力强大，是对抗裂隙中涌出怪物的主要战力，但由于感官过于精密，精神图景脆弱不堪，极易狂化暴乱。
而向导则有着强大的精神力，能为哨兵提供精神疏导、平复哨兵情绪、解除狂化状态。
哨兵和向导都受到塔的管控，哨兵由黑塔负责，向导由白塔负责。而沈释青是塔的首席，统掌黑白塔，负责指挥调度哨兵向导对抗怪物、镇守裂隙。
并不是所有裂隙都会出现怪物，也有部分如死火山般沉寂，一般由学院里的哨兵向导值班看守，带给他无尽噩梦的“环形裂隙”就是其中一员。
一年前他曾带队调查“环形裂隙”，在其深不见底的黑暗中看到了一段极其诡异的画面：
他看到自己在一年后频繁遭遇刺杀，终于在一次塔的重大会议前受到重伤，昏迷了一个月。
错过了会议的他再醒来时，整个世界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本应合作对抗怪物、保卫人类家园的哨兵和向导之间爆发了激烈的矛盾，屹立数百年的塔也轰然倒下。
他苏醒后立刻接手了这个烂摊子，却做出了一系列错误的决策，上位本就多有争议的他被除名首席，地位与风评一落千丈，遭千夫所指，不得善终。
画面到这里就结束了，沈释青也不是没见过能投射出人们最不愿面对的图景来迷惑心智的裂隙，所以当时只是怔愣了一瞬，并没有在意。
他带去的下属纷纷议论自己在裂隙中看到的画面，有的是和喜欢的向导结婚了，有的是某天下楼时摔了一跤，有的甚至只看到了未来最平常的一天。
“环形裂隙”被封存后，值班看守它的学生也能在其中看到了无比真实的未来画面。
因此，“环形裂隙”一度被称为最神秘的裂隙。
问题就出在最近，人们不再能在“环形裂隙”中看到画面，而过去看到过的画面正陆陆续续成为现实。
得到消息的他在第一时间命令下属暗中调查去过“环形裂隙”的人员名单。
当然，是以首席忧心塔、防止有人借此机会对塔不利的名义。
实际上，沈释青最害怕的不是哨兵与向导的战乱，也不是塔的倾塌，更不是接二连三的刺杀。
他最担心的是，有人看到了他决策失误，给塔带来重大损失，最终被除名唾骂的未来，威胁到他的首席之位。
最近正是他和理事会争话语权的关键时期，如果有人因此在塔中引起非议，无异于将他被除名的日程大大提前，更会严重妨碍他最近想着手做的事。
想到这里，他眸色微暗，手指收紧。
没有人知道“首席”对他的意义。
他不会允许任何人动摇他的位置。绝对不会。
一阵克制的敲门声拉回了他的思绪，他调整好情绪，清理掉那些不安与焦躁，回到首席平时掌控全局，从容不迫的状态中，随口应了一声“进来”。
下属走到他的办公桌前，恭谨地递上一份名单。
沈释青拿过名单，简单地翻阅了一下。
名单上列了所有在“环形裂隙”出现过的哨兵与向导，已经公开过看见的内容和没透露任何消息的人被分组列出。
下属在一旁看着他翻阅名单，突然出声：“后续是否需要重点观察尚未透露消息的人员？”
沈释青手指轻叩着实木桌子，顿了一下，不咸不淡地提点了一句：“重点关注一下已公开看到内容的人里，提到的是日常画面的人。”
他看出下属略显疑惑的神情，又敲了几下桌子。
“看到塔的未来关键信息的人，明确知道塔想找到他，也知道选择保持沉默会成为塔首先怀疑的对象。而主动公开一个无关紧要的秘密，能更有效地隐藏自己。”
“保持沉默的人，或许有各种考量，未必会对塔不利。但选择主动公开却进行欺骗，其意图更可能是为后续利用该秘密创造条件，对塔的威胁更直接，后果也可能更严重。”
说到后面，他还微微皱起眉头，俨然一副关心塔安危的好首席模样。
下属这下听懂了，恍然大悟地向他保证完成任务，眼神中多了两分钦佩和敬重，显然已经被他的演技蛊惑住了。
沈释青目光下移，心头一跳——他突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上面还画了一个圈。
他喊停了刚准备退下的下属：“为什么宫持云的名字上画了圈？”
下属立刻应答：“他经常接取看守沉寂裂隙的任务，在‘环形裂隙’出现过的次数在所有学生里最多，待的时间也最长。
“……而且他还是S级哨兵，精神图景强大，就目前精神力与看到的片段内容成正比的规律来看，他看到的内容应该是最多的，但他目前什么都没透露，所以我个人建议重点关注他。”
沈释青微不可察地用手指捏紧了名单，再开口时，声音带了点疲惫：“我对他有些印象，人有些孤傲，可能是无人可说，先按我说的去做，暂时不用盯他。”
下属颔首离开，他长舒一口气，起身，走到办公室的落地窗前，抱臂看向楼底的哨兵训练场。
他的目光熟练地落到那个站在一旁，融不进集体的哨兵身上。
去年刚毕业进入塔的S级哨兵，“鸣镝”宫持云。
何止是有点印象。
宫持云大概是目前为止见他次数最多的新人哨兵……也是这批新人中，他最不喜欢的哨兵。
而此刻宫持云并没有察觉到来自楼上的视线，他正摁着眉心试图缓解那股逐渐蔓延开的混沌的胀痛。
他感觉自己的精神域被反复挤压纂成一条线。他想，应该是精神图景又濒临崩塌了，恶化的速度根本赶不上每月一次梳理的速度。
他头脑沉闷，连呼吸都有些沉重起来，可是偏偏这个时候还有人招惹他。
演练场上，一群低等级的哨兵聊着天，话题莫名扯到了沈释青身上。
“听我上次抽中首席对外疏导名额的兄弟说，他一个S级向导，精神疏导能力和D级向导没什么两样。”
“啊？怎么这么低，怎么当上首席的。不会真是因为好看吧？”
“他家里可不简单。而且你们不知道吗，他是黑暗向导，精神力是攻击型，能把哨兵活生生折磨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要我说所有的黑暗向导都是潜在的杀人犯。要是还在那个所有黑暗向导被管控的时候，他哪里能做首席。”
宫持云在一旁听着，精神域的疼痛从闷闷的胀痛变成一根钉进眉间，死死抵住一点旋转的铁钉。
轮到他对练了，他走上演练场，面沉如水，教人看不出他的情绪。
……
别人也许看不出来，但沈释青一看就知道宫持云是在往最疼最看不出来的地方打。
以S级哨兵的实力，一分钟就能胜利的一局硬生生拖了五分钟。
他的五感没有哨兵敏锐，隔着玻璃和这么远的距离自然听不出他们在聊什么。
他只是饶有兴致地挑了挑眉，好奇这群人是怎么惹了这个目中无人的S级哨兵生气的，目光扫视了一圈，落在一只停在电线杆上的矛隼上。
这是宫持云的精神体，迅疾威猛，俯冲而下时破空之声锐如响箭，宫持云的代号“鸣镝”就是由此而来。
令人闻风丧胆的矛隼居高临下、目光炯炯地巡视着四周，可它也和主人一样，根本没注意到从上而来的视线。
沈释青嗤笑一声：“傻鸟。”
在塔的管辖范围内，哨兵向导的精神体都不得在公共领域释放出来。
不过，宫持云作为S级哨兵，自然是有些特权的。
他向监察会打过申请，成为了塔内唯一能在公共地区放出精神体的哨兵。
沈释青最烦这种凭借等级和实力不费吹灰之力坐拥一切的哨兵了。
他收回视线，回到办公桌，继续检查手上的名单。
此时此刻，他竟难得觉得自己和宫持云有些“同病相怜”。
宫持云独来独往，而他又何尝不是这样？
他连一个可以信任的人都没有，连让下属办事都得戴上面具，引导他人为他所用的同时还要避免对方过于深入，触及到他真正想查的东西。
他叹息一声，过了半个小时，又听到了一阵敲门声。
沈释青低头看了一眼腕表，拧了拧眉，还是让人进来了。
推门进来的，是刚刚在楼下轻松战胜同期的宫持云。
宫持云垂着眸，眼中没什么笑意，脸部线条利落，让他整个人看上去有些冷硬。
他脸上还带着水珠，看着像刚刚洗了脸，这又柔和了他部分冷硬的气质。
沈释青本以为是第一次刺杀提前到来了，见到是来的是宫持云，反而松了一口气，不着痕迹地收起了那份挂着宫持云大名的名单。
“什么事？”
宫持云没应答，往前走了七八步，后跟叩击地面的声音在空旷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清晰，不紧不慢，每一声都恰好敲在沈释青心跳节拍上。
沈释青依旧靠在椅子上，一副游刃有余的姿态，并不为之所动。
直到宫持云站到了他面前，高大的身影挡住了光，让沈释青的上身半个隐入黑暗。
这一刻，沈释青的心里突然对他接下来要说的话隐隐有了预感。
“首席，下午好。我之前在‘环形裂隙’中看到过很多和你有关的片段。”
“……或许首席有兴趣和时间听听这些片段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