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拔冰似剑来》一雪方池

3、第 3 章

　　双水镇的傍晚，原本是难得悠闲的时段，然而此时的巷子里却不见一个人影。
　　往常最喜欢坐在门口与邻居们闲聊的老李，此时却在紧闭房门的屋子里，草草吃了晚饭，与饭桌对面的婆娘相对无言，如丧考妣。
　　半晌过去，二人依旧沉默，他婆娘却低低地哭出声来：“牛儿，我的牛儿，你去哪儿了呀，真是叫娘的心都碎了呀。”
　　老李面色阴沉，眉头皱出一道深深的‘川’字，他重重放下酒杯，将手中的筷子一丢，吼道：“别哭了，哭有什么用。”
　　见了老李的反应，老李婆娘哭声更大，伏在桌上自顾自伤心欲绝。
　　其实此时不止李家，整个双水镇都被一种阴沉的气氛所笼罩。或是一家人在镇上风风火火急寻，便是如老李家这般紧闭门窗，夫妻俩抱头痛哭。
　　一阵风儿过，巷子里传来哗哗的声响，原来巷口的告示榜上正贴着一张告示，除妖悬赏四个大字十分显眼。
　　原来这座宁静的小镇被未知的妖魔袭击，许多人家的孩童被其抓走，生死不明。最奇怪的事是从来没有人见过那妖魔的样子，只是在孩子失踪的地方出现一滩血迹。
　　双水镇人人自危，小镇一夜之间也彷佛失去了生气，变得死气沉沉，只有那饮马河下的大柳树，尖细的叶梢却依旧青翠，树枝上偶尔一声蝉鸣传来，也充满了自然气息。
　　一个衣不蔽体的少年乞丐正站在柳树的树荫下，表情严肃看着对面七八个年纪不一的孩童。
　　那少年发丝凌乱，只露出一截尖细的下巴，看不清面目，他的眼睛一一扫过几个孩童，嘴里念着:“大柱，四顺...小六...”
　　“到！”
　　“到！”
　　“俺到咧！”
　　... ...
　　被念到名字的孩童都立马大声回应着。
　　就在这时，远处忽然传来一道少女的呼喊：“芸儿哥哥！”
　　少年乞丐闻声抬头，只见一个黄毛小丫头正高兴地从牛头桥上走下下，她的手里握着一根桃木拐棍，浅褐色的木棍敲击着地面，发出清脆的‘笃笃’声。小丫头长着一双圆圆的眼睛，眉目十分清秀，但眼瞳却是灰白之色，无法视物，不禁令看到的人感到惋惜。
　　原来这少年乞丐正是大难不死的宋芸，盲眼少女则是救了他一命的小女孩，名叫小枝儿。
　　看到来人，宋芸的嘴角不自觉翘起，柔声道：“枝儿，回来了，怎么这样高兴？”
　　听到宋芸的话，小枝儿白净的小脸蛋上露出丝丝笑意，她拄着木棍走到了人前，道：“芸儿哥哥，有一个公子给了我一个白面蒸饼，我们两个可以一人一半，嘻嘻。”
　　女孩高兴地把背在身后的小手放到少年面前，一个沾了尘土的白面蒸饼出现在了宋芸的眼前。
　　宋芸道：“枝儿，是谁这么好心？这种白面蒸饼是有钱人家才吃得起的。”
　　如藤蔓般杂乱的长发下，宋芸眉头皱起，心里感到一股不对劲，这白面蒸饼在这座穷困的小镇里是稀罕物，怎么会有人将它施舍给乞丐呢。
　　没有接过蒸饼，宋芸蹲下身子撸起小枝儿的衣袖。小叫花子们经常给人打骂，受伤是家常便饭的事。宋芸道:“枝儿今天有没有被人欺负？”
　　撸开袖子，宋芸不由得瞪大了眼睛，连声音都变了调：“这是怎么回事！”只见小女孩细小的手腕上青红交错，布满伤痕，破了皮的肌肤上血珠凝结，令人触目惊心。
　　“哇...芸儿哥哥。”听到少年关心的话语，小枝儿终于是忍不住了，小脸皱成一团，大声哭道：“有一个公子见我乞讨，说是有蒸饼可以送给我吃，只是没有带在身上，让我跟他去拿。”
　　听到这里，宋芸心下一紧，急忙问道：“那枝儿去了没有？”
　　小枝儿抽噎了一声，道：“我去了，去了他家铺子。谁知拿了蒸饼，那公子竟然不让我走，我情急之下咬了他一口，他便要打我，好在他夫人来了，我便趁乱跑了出来。”
　　听了这些话，宋芸攥紧了拳头，死死地咬着牙，“那人肯定是坏人，说不定是要将小枝儿给卖掉，真是禽兽！”一时之间，少年心中便已经燃起了怒火，充斥着去讨要说法的念头。
　　可是看着沾满尘土却依旧白花花的蒸饼，宋芸又冷静了下来。去了又能怎么样呢，只可能被毒打一顿，鸡蛋如何去碰碎石头，我太弱了！
　　正颓然时，宋芸听到从枝儿肚子里传来了阵阵鼓声，他这时才发现，原来这丫头为了与他分享，竟然一路上饿着肚子也没吃一口蒸饼。宋芸又红了眼眶，抱住妹妹，哽咽地开口：“小枝儿，是不是饿坏了？赶快把这蒸饼吃了吧，以后见到那位公子一定要记住离他远远的，若有人要带你去陌生的地方，千万不要再跟他去了！”
　　小枝儿见哥哥哭了，一惊之下也止住了自己的哭泣，她抬起自己的小手学着婆婆的样子，轻轻着拍宋芸的肩头，稚声道:“嗯，小枝儿记住了，芸儿哥哥，这个蒸饼我们一人一半！”
　　女孩笨拙地将蒸饼掰成两半，抬起手递给了宋芸一半，宋芸不接，她便倔强地举着胳膊，宋芸拧不过她接了过来，小枝儿展颜一笑，道：“婆婆说小孩子吃饱了才能长高高哦，芸儿哥哥吃了枝儿的蒸饼要快点长大，好保护枝儿。”
　　宋芸心里一暖，揉了揉女孩的头，轻勾嘴角，柔声道：“好。”只是趁小枝儿不注意，他又将蒸饼塞进了自己衣服之中，打算等晚上等小枝儿饿了，再拿出来喂给小枝儿。
　　安抚完女孩，宋芸站起身来，冲其他小叫花喊道：“大家站到一处，看看有没有少人，没有的话，我们就要回去了。”
　　小叫花们都互相检查，忽然听得一个孩子怯怯地道：“芸哥，二串和一袋米好像没在。”
　　宋芸皱了皱眉头，又数了数，果然发现少了两个孩子，宋芸心中猜想，或许是这两个孩子贪玩误了时间，于是便道：“小枝儿，你先自己回去吧，哥哥领着大家去找找他们。”
　　小枝儿点了点头，乖巧地拄着木棍离开了，而其他小叫花们则是跟着宋芸去寻找两个孩子的踪迹。
　　“二串——”
　　“一袋米——”
　　夕阳西下，二串和一袋米这两个名字几乎被孩子们喊遍了小镇的每个角落，只是时间一点点过去，天色都渐渐变暗了，宋芸也没有看到两个孩子的身影。
　　“芸哥，上次俺看到二串和一袋米鬼鬼祟祟的躲在饮马河边的芦苇丛里偷吃东西，咱们上那里去看上一眼吧。”
　　一个叫小六的孩子突然出声，吸引了宋芸的注意力，这孩子憨头巴脑的，人又长得瘦小，大家都不怎么留意他。在大家惊讶的目光中，小六渐渐涨红了脸，却依旧坚定地看着宋芸的眼睛。
　　宋芸心下一动，这双水镇的名字，正是从环绕小镇的两条河而来，其中一条水势急湍，叫做漳河，而另一条因为时常有人饮马，而名为饮马河。
　　这饮马河经常有外乡人牵马饮水，或许那两个孩子真有可能在哪里乞讨，宋芸点了点头，柔声道：“那小六你领着大家去找找。”
　　小六得到肯定，不禁眉开眼笑，大声道：“中！”
　　孩子们跟着小六来到了一处隐秘的水洼，这正是饮马河的下半部分，因着天气炎热，河水干枯后便形成了一片水洼。水洼四周围满了高高低低的芦苇，遮蔽了日光，使得这一片湿润的土地显得有些阴翳。
　　“啊啊——啊——”
　　一阵奇怪的叫声从头顶传来，孩子们纷纷抬头张望，有几个竖起自己的手指去向同伴示意头顶的天空。
　　原来是天上正盘旋着一只秃鹫，或许是孩子们的到来惊扰了它的栖息，此时正在天上徘徊不休。
　　宋芸微微皱起了眉头，不知为何，他的心里忽然有些惴惴不安。
　　宋芸走进水洼，拨开有些干枯的芦苇丛，在紧密的草叶掩映下寻找着二顺和一袋米的踪迹。大声喊道：“二顺，一袋米，你们在哪里？”
　　孩子们也纷纷跟着做，一齐喊着：“二顺！一袋米！”
　　“俺的娘欸！”
　　突然传来一个孩子的尖叫，宋芸立马扭头看向人群，只见一个孩子用手捂住了眼睛，浑身都吓得发抖。
　　宋芸道：“二小，你怎么了？”
　　那孩子惨白着一张脸，面对着宋芸的疑问，嘴唇却颤抖着说不出话，并且迟迟不敢将手放下。
　　宋芸欲要张口再问，小六却突然大声喊道：“芸哥，那东西在你的背后！”
　　宋芸飞快地转过头去，正巧一阵风吹过，高高的芦苇叶倒伏下去，露出底下一块地面。这一下终于看清了原先不起眼的东西，小叫花们集体爆发出了巨大的惨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