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自莫凭栏》月下蝶舞

106、静娴

　　郭氏愣愣地看着自己，半晌都没有说话，加之昏暗的环境，竟生生多出了几分可怖的气氛，定了定心神，端了桌上的一碗温热的菜蔬汤，到了郭氏面前，道：＂你到底想做什么，何不痛痛快快地说出来，你我相识多年，彼此的秉性都非常清楚，这样耗下去也不是办法，况且，你这样不吃不喝的又有什么意义呢．＂

　　她将碗中的汤一饮而尽，半耷拉着脑袋，发出呜咽之声，似有悲呛之感，着实让人有些不忍，直起了身子，刚要转身离开的时候，郭氏拉住了自己的衣角，手有微微的颤抖

　　＂你是皇上的宠妃，得宠那么多年，一直都是圣宠不衰，可那么多年的宠爱，早让你在宫里树敌颇多，只怕即便当初与你交心的人也早已离你而去了，你的女儿天真烂漫，人人都说等她出落成大姑娘之后，皇上定会为她挑选青年才俊加以匹配，这无疑也使你在宫里的地位更加稳固，如此一来，谁又不记恨你，只怕这永安宫里，也有不少人对你们母女虎视眈眈，小心你身边的人，保护好你的女儿，否则你会伤心后悔的．＂

　　闻言一愣，甚至是觉得不可思议和诧异，看着她良久，淡淡一笑，她的话不无道理，可静娴如今还只是一个孩子，况且要害静娴，动静肯定不会小，想要得手又怎么会是那么容易的呢，但她的话还是让自己上了心，人心叵测不得不防．

　　＂多谢你的提醒，这件事我会好好对待的，只是你在永安宫里受调教，还是不要太过于出挑得好，瑾之虽然不会太过于危难你，但也不见得会让你好过，往后我会派一两个我身边的人来看顾你，希望你能够有离开这里，回到你的惠承宫的那一天．＂

　　心惊的感觉还没有消散，倒是觉得疏忽了静娴很久，问起照顾静娴的乳母，才知道太妃的身子稍有好转，传了静娴去陪伴，会留在太妃处用膳，只怕一时半会儿是不会回来的了，既然是在太妃那里，也就不用太过于担心了．

　　放松了一些，忽然觉得有些饿了，司棋贴心地让人送来了一些小厨房新做的点心，虽都是些应时的小点，倒也挺精致的，道：＂司棋，你觉得郭更衣的话可信吗，宫里波谲云诡从来都是常事，可静娴从来体弱多病，又从不牵扯其中，真的会有人想不择手段地害她吗？＂

　　司棋轻轻地捏着我的肩膀，借以减轻我的疲累，道：＂宫中的妃嫔都是婢子的主子，可婢子却是娘娘身边的人，自然与娘娘心意相通，不希望公主出事，但郭更衣的话也不能不记挂着，宫中的人心思难辨，谁也不知道谁会是下一个出事的人，妃嫔也好，皇嗣也好，谁得宠都会遭嫉，何况娘娘与公主都这般得皇上圣眷．＂

　　还是那句话，不得不防而已，她们的话都不无道理，小心驶得万年船，总是不会有错的，道：＂待会儿你派几个得力的人，去太妃那里接公主回来，还有，郭更衣那里也要着紧一些，指派稳妥的人去看顾郭更衣，总不能让她多受委屈，到底是在永安宫呆着的，闲话多了，终归不是好事．＂

　　太妃病重，即便精神好转，只怕也撑不了多久，静娴留在自己身边，才是最安全的，也能够足够放心，坐在梳妆镜前，拿着梳子梳理着头发，可尚未用力，梳子上的梳齿竟断了一根，手不由得一颤，立时放下了梳子．

　　也不管如今这模样是不是端庄，也不坐轿撵，匆匆忙忙往太妃那儿赶去，殿外，听到殿中有隐隐约约的呜咽之声，这一下子心就凉了半截儿．

　　不知道是怎么走进内殿的，凄凄惨惨的情状，没来由的觉得周身恶寒，可看了看周遭，却没有看到太妃和静娴，这真真是奇了，太妃病中不可能出去，静娴也在这里侍奉，亦不会到处走动．

　　随意拉了一个宫女，冷着脸问道：＂这里怎么就你们几个在，太妃和公主呢，太妃身边的姑姑们呢，怎么一个都不在？＂

　　那宫女一脸惨白，像是受了什么惊吓似的，颤颤巍巍地说道：＂回，回禀娘娘，今日晌午之前，娘娘宫中有人送来了几份儿点心，说是娘娘送来给太妃娘娘和公主尝鲜的，公主见是娘娘让人送来的，就多吃了几块儿，可没想到，可没想到，公主中了毒，本来想送公主回永安宫的，可太医说公主玉体不宜移动，如今是太妃娘娘撑着病弱的凤体正在照料着．＂

　　永安宫送过来的点心，这是什么时候的事，自己竟然一点都不知道，猛然想起自己留在郭氏那里的食盒，急忙到了太医看诊的偏殿，只见到静娴一脸惨白地躺在床榻上，脸上没有半点血色．

　　太妃在一旁，脸色也不太好，本就病弱的身体，又怎么能够扛得住一直在这里照料呢，扶起了太妃，道：＂母妃，您的身体本就不好，还是先回去好好休息吧，臣妾会在这里照看着的，如果母妃因此再令凤体有损，臣妾心内不安啊．＂

　　＂是哀家对不住你，后宫人心叵测，没想到竟连哀家这里都被算计到了，静娴是个从小体弱的孩子，方才哀家让太医查过那点心，下了不少分量的苗疆毒蛊，这孩子吃了不少，到底是哀家太疏忽了．＂

　　用心险恶至此，一时间又怎会想得到，永安宫里着实有用心叵测的人，竟这般一心想置我与静娴于死地，可怜静娴此刻生死未卜，小小年纪竟要受如此灾厄．

　　只见太医忙里忙外，个个儿脸上都面带焦急之色，一个个都在研讨着药方，却始终定不下来，心急之下，怒道：＂你们这些太医平日里一个个的都说自己有多能耐，怎么如今都使不上力了？若是公主有什么差池，本宫定让你们提头来见！＂

　　本就心急如焚，见他们一个个都这般拿不定主意，就更是五内俱焚，静娴出生本就不易，又怎能眼睁睁看着她折损于此，郭氏的那番话，到底是提醒，还是根本想引开自己的注意．

　　静娴中毒一事，在太妃宫中发生，一时间本也都惊惶无措，宫人们没了主意，纷纷传扬开来，不管是真心宽慰的还是看热闹的，络绎不绝，也打扰了太妃休养，情急之下，便吩咐下去，任谁都不得随意出入．

　　皇上亦被惊动，震怒之下，也还是先来探视情况，可几日下来，依旧毫无进展，只能看着静娴一点一点失去生气．

　　为了照料静娴不眠不休的，几日下来早已支撑不住，竟晕倒在榻前，太医急忙看诊，说是疲劳过度又急火攻心才会如此，需要好生调理着．

　　太医以急救之法，让自己醒了过来．只是总觉得头晕得很，一点力气都提不上来，就好像虚脱了一般．

　　＂敏佳，你在这里守了三天三夜了，还是先好好休息吧，司棋在这里，会替你好好照顾静娴的，如果连你都累垮了，那静娴好起来了，谁再继续照料她呢，永安宫的事千头万绪，你也要打起精神去处理啊．＂

　　如果静娴不能好起来，哪里还有心思去管别的事情，只是永安宫的事的确需要好好处理，害静娴的人就在永安宫，只要她在一日，就如鲠在喉，不吐不快．

　　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道：＂多谢皇上体恤，臣妾会照顾好自身的．＂又看了一眼司棋，接着说道，＂你在这里好生照看公主，有什么进展就让人过来通报，我，要先回宫去看一看，或许能有什么解毒之法．＂

　　＂来人，好生送哲妃回宫，不得有误．＂

　　出来时，询问了那日收拾碗碟的宫人，看到了那装点心的食盒，没想到竟是自己当日拿去看郭氏的那个，犹记得是让瑾之去拿回的，没想到竟把这事儿给忘了，但其中有太多的问题，瑾之又怎会这般不小心，留下这么大的把柄．

　　回到永安宫里，一宫上下的人都在宫门口候着，她们的神情倒是看不出什么来，似乎出事的是她们的孩子，而不是我的女儿．

　　＂庆贵人有孕在身，早些回去休息吧，其他的人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去，都站在这里做什么，难不成都在等着公主出事的消息吗？＂

　　这一会儿，瑾之倒是收起了不恭不敬的模样，倒多了几分惶恐和慌乱，似乎是深怕静娴出事的事儿牵扯到她身上．

　　＂娘娘，公主出事已经闹得沸沸扬扬，姐妹们也是担心娘娘和公主的身子，这听人回来通报说娘娘今儿会回来休息，这不，才都在这儿等娘娘回来呢．＂

　　回来休息的事，是临时决定的，怎么这里就这么快都知道了，看来太妃那儿有永安宫的耳目在，不然消息不会传的那么快．

　　而这些人中，各人身边服侍的人都在，却独独不见墨允，算来她自自己进宫就在身边伺候着，资历也不算浅了，照例宫中规矩她不会不懂，且阖宫之人都在这里，她不在就显得太突兀了些．

　　＂罢了，又不是什么顶要紧的事，都散了吧．＂

　　墨允，墨允，她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忽然觉得很看不透她，就好似是一个谜，此时却无心理会这件事，倒头就沉沉的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已是一天之后了，睁眼只看到司棋一脸的泪痕，道：＂不是让你在太妃那儿照看静娴的吗，你怎么回来了，静娴的病要是有进展，你派个人回来不就是了吗，怎么你回来了？＂

　　司棋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声音带着哽咽：＂婢子无能，婢子没能好好看顾公主，今日一早，公主的情况突然恶化，太医尽力救治，却仍旧无力回天，公主，公主她已经去了！＂

　　这消息如同晴天霹雳一般，狠狠地打在自己的心上，仿佛不敢相信一般，眼泪却已经夺眶而出：＂你这是与本宫说笑的吧，这怎么可能，太医们不都在那儿守着吗，怎么会让静娴出事呢，你骗我的是不是！＂

　　司棋一语不发，直到我不再说话时，才缓缓说道：＂娘娘请节哀．＂

　　跌跌撞撞地跑向太妃宫中，那里亦是一片愁云惨雾，静娴去了，连太妃也因此病情愈发重了，公主逝去，太妃陷入昏迷，一干太医已然面无人色．

　　＂静娴，母妃来了，你再看一看母妃啊，你怎么舍得就这么离开母妃呢，你还记不记得，母妃答应过你，秋日里陪你摘海棠果腌渍了吃，还记不记得，我们说好明年开春，带你去放风筝，夏日里，在太液池里划船，摘荷花采露水，你怎么可以就这么离开了！＂

　　说着说着，竟吐出一口血来，昏迷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