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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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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店高层,网红建筑南州塔伫立在远处,方形积木块蜿蜒盘旋,中部纤瘦,旋转着缠入浑圆的顶端和底部,看上去婀娜多姿。
就算在白天,也有很多游客打卡。
梁启元考虑周到,特意把吃饭的地点安排在树梨住的酒店,她来得早,一个人坐在包厢里,想起刚才在电梯里的场景,有些心不在焉。
半小时前,树晓雨说忘记拿床头柜上的充电器,让树梨先过去。将近中午,退房和入住的客人很多,几座电梯上上下下,红色数字不断跳跃。
树梨站在过道旁等下一趟,李青山就是这时从大门口进来的。他穿着简单,短袖和休闲裤,天蓝得像水洗透,阳光明亮,在他身上笼罩出耀眼色彩。板鞋不断往前,慢悠悠的,像是独特的步调。风掐出一段劲瘦的腰线,闲适散漫。
他没有抬头,注意力放在手机上。
并未露出全脸,依旧惹人遐想。
树梨立刻往后躲避,盯着电梯,判断下一趟要多久。她只短暂意外了下,就很快接受了再次偶遇的事实。
在酒店遇见什么样的人,看见什么事都不稀奇。作为某些高频事件触发场所,时机和地点都具有普遍性,用“偶然”来解释最为恰当。
树梨侧过身子,降低被看见的可能。李青山与她之间隔着几个人。
很快有电梯从负一层上来,周围的人一窝蜂涌进去,她暗自祈祷李青山也会进去,这样就能避免多余的接触。
过了一会儿,最中间的电梯也跟着抵达,很清脆的一声“叮”。还没来得及庆幸,已然听见突如其来的声音。
“不走吗?”李青山按住电梯按钮,问站在左侧,像是要与墙壁合为一体的人。
树梨踌躇着观察情况,很显然他问的是她,但也不想与之交流,随口说:“我等人。”
李青山点了下头,收回手。往后退,停在电梯旁边。
也不走的意思。
树梨拿捏住几分友好的话,试探道:“那你不走吗?”
“我也等人。”李青山瞟了她一眼,说得理所当然。
“......”
几分钟后,树梨看着和她一同走进电梯的李青山,皱了皱眉:你不是等人吗?
李青山没说话,眼神分明回答着:不想等了,你不也是?
“......”
电梯镜面反射出二人泾渭分明的距离,一个靠左一个靠右,仿佛隔着一条无形的河流,谁跨过去都会被打湿。导致中间站着的酒店人员觉得气氛很微妙,想着聊聊天,主动破冰:“两位认识?”
树梨很快答:“不认识。”近乎危机来临的本能反应。
明黄的镜面内,李青山抬起了头。
抛开夜晚和面具的阻隔,五官彻底暴露出来,英俊端正,眉骨立体,在白天给人的冲击性更为直接。
李青山没有开口的打算,沉默对他而言习以为常。
树梨猜他不想回答,不是由于这个问题,而是提出问题的人。
酒店人员自然地接过话茬:“哈哈,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你们是一起的呢。”懊恼了一番,电梯一到便赶着去收房,溜之大吉。
树梨也只想离他远远的,率先走出去。
与此同时,旁边电梯里,树晓雨拿着充电器拐出来,看到地上掉了个工牌。
她蹲下去,捡起蓝色吊绳,先是朝前面的人喊:“喂!你东西掉了!”
对方脚步未停,树晓雨扫过工牌上的名字,未经思考,脱口而出。回音在空荡的走廊不断响起,余韵长留。
树晓雨又轻声呢喃一遍,仔细瞧工牌上写着的信息,计算机发展峰会,底下两栏是姓名和职位。而一寸照上的少年,眉眼一如当年,只是入驻描摹了更多成熟男人的气息。
......
不知等了多久,走廊外才有动静。
雕花木门被推开,几个人在门口拉扯着,好像发生了什么小争执。紧接着一阵骚乱,那人似无奈妥协,被簇拥着走近,有说有笑。
树晓雨的疯狂叫喊势如破竹:“姐,你看谁来了?”
语气里的惊喜满得快要溢出,水流倾泻,兜头浇下。
还能有谁?不就是梁征吗?树梨没什么情绪地看过去,恰好与来人的视线撞在半空中。完全没有预兆,也没有缓冲,心脏骤停,顿时被抽干氧气。
“……”
李青山?
怎么回事。
怎么变成他了。
树梨以为自己在做梦,李青山浓缩成一个小小的人像来到眼里,停滞、变近,将她的感官浓缩,卷入进去。直到恍惚,闭上眼睛,他就又消失了。
可眼前的人是真实存在的。
树梨见到这幅场景,迅速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只是,她没想到树晓雨能这么巧碰见。在树晓雨还是几岁大的小孩时,李青山曾抱过她。
都这么多年了,还能一下子认出来。
树梨真想对树晓雨说,你记忆力但凡稍微用在学习上一点,成绩都不至于这么差。
明明李青山离开村子里时,树晓雨才七八岁,这是怎么认出来的?神童记忆力啊???
树梨无话可说,刻意回避的东西再无法忽视,变成越吹越大的气泡,稍不注意就会被吞噬,心中警铃大作。而李青山浑然未觉,坦然接受着审视。
分明还是刚才的冷淡模样。
却好像穿过半小时前的场景。
再次来到眼前,出乎意料。
“是青哥哥!”树晓雨控制不住激动。
能在大城市遇到小时候的熟人,没有事先打电话联系、也没有人为干预,就这么不经意间相遇了,简直比刮彩票中大奖的概率还低。
“……”
“姐,你快看啊。”说着,手上动作晃了晃。
李青山很有风度地任她拉着,从容不迫,对此称呼并未反驳,嘴角挂上清淡的笑意,看上去还真有种大哥哥的温润感。
树晓雨眼巴巴期待树梨的反应,做好了她会如同失散多年的兄妹重逢一般惊喜交加的准备。可惜,事实完全相反,树梨安静又疏离,像是看着不相识的人。
树晓雨忍不住为姐姐的记忆力堪忧,只好加大音量重复,说话都语无伦次了:“你和我的青哥哥啊。”
“……?”
试图用强劲的语言激活尘封记忆。
树梨:“……”
什么你的、我的?
后面站着的沈亦和梁启元听到这话,神色各异,对视一眼,仿佛发现了什么惊天秘密。
空气中的微尘明明还在流动,香薰颜色、气味、形状也在变化。玻璃窗下车流不息,天空缓缓飘着几朵云,却好像都变慢,自动暂停了。
能够感知的事物都变得静止。
树晓雨等她回复,沈亦和梁启元也在对她实施“注目礼”,李青山的笑则变得意味深长。树梨讪讪扶着额头,用手挡住声音,颇为无奈地挤出一句:“啊。” 短促的微弱音节,算是回应。
“……”
沈亦“哇”了一声,毫不掩饰打趣之意,撞了下李青山:“你什么时候有了两个亲妹妹?”
“先坐。”梁启元招呼着,拍拍沈亦。
“坐这。”树晓雨推着李青山的胳膊径直走了几步,善解人意地说:“坐近点,我姐肯定是还没想起来,让她好好看清楚。”不由分说按着他肩膀坐下后,就迅速绕去另一边。
……树梨默默给树晓雨的旧帐本上记上重重一笔。
李青山不知是无所谓,还是不好拂树晓雨的面子,也就坐着不动了。其实要拒绝,也是可以的,他一个大男人,力气还不如小女孩?这么大的圆桌,根本就坐不满。
可能觉得,没必要争论。
顺着她心意,举手之劳。
李青山坐下来,双腿自然分开,坐姿慵懒,神情没有丁点波动,像是根本不在乎旁边坐着谁。
桌上摆着菜单,他没翻,就这么扫了几眼,居高临下的。
树梨却如坐针毡,沐浴露和洗衣粉混合的清香浮至鼻尖,余光里是他垂放在桌下的手,白,长,指甲干净。她不自觉蜷缩了下手指,指腹摩擦,昨天触碰时的冰冷感逐渐清晰。
李青山的存在感太强,让她想起很多事,这不是一个好的预兆。
或许需要坐远一些,树梨思索着换位置的理由,双手按住椅子,刚想站起来。身边人突然侧头,不慌不避,对上她飘忽的眼眸。
可能是错觉,李青山的目光里带着明晃晃的挑衅。仿佛早预料到她会换位置的举动。
树梨的对抗因子开始作祟,手一松,整个人轻悄悄往下挪,不动声色坐回去。既然如此,那就不换了,吃个饭而已,把他当空气。
李青山还能厉害到让人吃不下饭?
事实证明,大有可能。
……
服务生开始上菜,南州本地人喜甜,爱喝汤,吃不了辣,许多店铺里甚至没有水,只有茶。贵州人则无辣不欢,每道菜都得放辣椒。
树梨有选择恐惧症,有时候和朋友出去吃饭,让她点菜,她都很纠结,怕点多,别人不喜欢,端上来后,又被盘问这谁点的?看着就不好吃,气氛变得尴尬,久而久之,树梨就不想表达自己了。
树梨没接菜单,让他们选,只说吃什么都行。桌上接二连三摆满丰富热菜,红彤彤的辣椒点缀其中,辣味浓郁,梁启元那边的菜色则清淡许多。
她不确定这是谁点的,应该是树晓雨,小孩子不需要考虑太多,这是她们的特权。又或者梁启元为尽地主之谊,愿意迁就外地人的喜好。
“树小姐,对于梁征的不良行为,向你们表达真诚的歉意。”梁启元喝了口茶,首先对树梨说:“是我对他疏于管教了。”
树晓雨视线停在门口,等了一会儿,皱眉:“梁征呢,他不来吗?”
“他不会来,也没有来的必要。”梁启元言简意赅,传达的意思不容置喙。随后才看向树晓雨。
梁启元风度翩翩,举手投足间尽显温文尔雅。树梨几乎不用问,猜能猜到他的家庭并不一般,普通人很难踏足,同时对自我和亲近的人要求很高,对这类趋向完美的人来说,瑕疵是一大风险。
树晓雨就是潜在的风险,树梨了然。
这场饭局有调和的意思,当然也免不了敲打,或者,准确的来说是一种警告。树梨刚想开口应对,让树晓雨别追问,树晓雨已经开口,不卑不亢:“那麻烦你转告他一下。”
“他送给我的那些快递都没拆过,全部还放在酒店房间里。”
“回去以后,我们不会再联系,谢谢他对我的照顾。”
梁启元难得坐直了些,树晓雨紧接着解释:“而且,我昨天去酒吧,主要呢,还是因为他答应过我。”
一阵寂静。梁启元按了下指节,心想,梁征真是欠抽,任何跟爱有关的要求都自带麻烦性。
“就是……”树晓雨迟疑了下,梁启元想和气解决,便耐心安抚道:“你说。”
树晓雨鼓起勇气,清了清嗓子:“他说,会帮我要明星签名。”
“......”
梁启元失笑:“就这事儿,行,你喜欢哪个明星?我跟他联系,让工作室寄给你。”他还以为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
树晓雨睁大眼睛,追问:“哪个都可以吗?”
“大概吧?要是顶流明星的话,我可做不到。”梁启元谦虚。
沈亦对好友这副性子嗤之以鼻,他还联系不到?从来都是别人求他的份。
“李青山,你亲妹妹在这,你不说点什么?”沈亦笑着拱火。
树晓雨炸毛:“才不是亲妹妹呢!我们只是从小就这么叫他。”
“……那是你。”树梨难得插话,言下之意就是,我可没喊。
沈亦:“你们小时候就认识?”这话树晓雨才说过,那问的对象就是树梨了。
树梨想起前面双方都在假装陌生人,她当时是这么认为的,至于李青山捉摸不清的态度,她倾向于是没认出她来。
或者认出来了也当作不认识。
但现在,正确答案都摆在面前了,无法避开。
树梨不多挣扎,说:“是的。”很早就认识。
话音还没落下,就被毫不顾忌地提起来,砸了个粉碎。
“刚可不是这样说的。”李青山挑眉,状似不解,拉长音调,凑近了,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低声问:“这么快就想起来了?树小姐。”
语气不怀好意,明目张胆的调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