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别塔之夜》北周

2、黄色警戒

　　身盖白布，曾经血色的脸被天花板上的白炽灯照得惨白。
　　这样熟悉的场景在短短三年里发生了两次。如果说第一次爸爸妈妈的离世让她同样不知所措与绝望，但好在还有亲人在旁，两个人相互慰藉，让那段晦暗无光的日子或许也变得没那么难熬了。
　　但现在要让自己怎么接着走下去呢？林初恨世界对她如此不公，让不幸一而再，再而三地降临在她头上。
　　想到这，悲伤幻化成汹涌的潮水不停地拍打着她，她像一个溺水的人，被名为悲伤的海渐渐淹没。
　　终于，悲伤的，难过的，心痛的，孤寂的，害怕的，各种难言的情绪在这一刻爆发，她无法再去强装镇定。
　　一滴泪悄悄停在林骁的手背上，这一刻，三年前她为自己筑起的铠甲像一捧沙，被风全吹散了。
　　什么也没留下。
　　她颤抖着握住那只手，将上面的泪轻轻地擦掉。
　　擦完，泪再也绷不住了，如决堤般汹涌。心像有无数的刀子在一下又一下地剜着。
　　撕心裂肺哭喊让林初的身体有些支撑不住，殡仪馆的冷藏室里只有少女撕心裂肺的哭喊在回荡，林初无力瘫坐在地，手却还紧紧攥着林骁的，不肯放，舍不得放开。
　　头顶的白炽灯投在她素白的小脸上还有雪白的白布上，让人刺目。
　　在灯照辐不到的角落里，季寒舟有些不忍。
　　他望向盖在林骁身上的白布，罕见地躲开了白布揭开的那一部分。
　　没一会儿，又重新抬头，深深地望着台上的林骁，心情复杂。
　　随后转身离开，站在门外等着林初。
　　季寒舟背靠在廊外的墙上，笔直修长的腿抵着墙，插在裤子口袋里的手忽然动了动，季寒舟将口袋里的东西掏出来。是一盒烟和一个打火机。
　　烟盒上印着“群山”二字的式样，不知放了多久，烟盒都有些被压扁了。
　　这是林骁的烟。
　　不知是多久以前的事了，但记忆仍是彩色的，历历在目，仿若昨日。
　　那天林骁带着林初和他一起吃饭，林骁不想让林初知道自己抽烟，临时将烟放在自己这。
　　当时季寒舟忍不住趁机刺他，“知道这东西不好还抽。真不知道这东西究竟是有什么魔力，就算是背着小初也要去抽。”
　　现在回想起来，季寒舟仍记得林骁当时只是笑笑没说话，少见地没刺回来。
　　“当心着点，别让小初看到了。”刺完林骁，他就又补了这么一句。
　　见他后来又补了这么一句话，林骁方才有了些许反应。也不知道林骁是怎么想的，意味深地的看了他一眼。
　　当时只是觉得他有几分莫名其妙，现在想明白了，季寒舟忍不住想笑，只不过这笑让他心里堵得难受。
　　低头看向手里的烟盒，他打开，发现盒子里就只剩下最后一根烟了，孤零零的。
　　他十指修长，骨节分明。抬起食指和中指，夹起那最后一根烟，叼进嘴里，掩火点燃。
　　一双好看眉眼和流畅精致的脸部线条在猩红的火光下明暗交织。季寒舟就这样一边抽一边隔着一面墙，听着从里面传来的林初的哭声。
　　季寒舟听着林初的哭喊，心头也跟着犹如刀绞般，但季寒舟明白这关必须得由林初自己跨过。他也必须得跨过去。
　　一想到这，季寒舟也忍不住将头仰靠在墙上，等到那双好看的桃花眼被天花板的灯照得刺痛，才缓缓抬起一只手臂挡在额前，在烟雾缭绕里艰难的闭上眼。
　　等林初出来时，就看见季寒舟倚在墙上，身长玉立的一个人，低着头，被吐出来的烟雾模糊了双眼。
　　这是她第一次见他抽烟。
　　烟雾散去，那双眉眼重新清晰了起来，还是熟悉的剑眉星目，桃花眼眸色深深。
　　见林初出来了，季寒舟有些不知所措。沉默片刻，看了眼手里的烟，抬手吸完最后一口，就掐灭在旁边不远处的垃圾桶里，手再在身前挥了挥才向林初走来。
　　季寒舟看着身前眼眶湿润，两眼通红的林初，在心里叹了口气，止不住的心疼，于是径直走上前将林初一把抱住。
　　林初被季寒舟突然的动作弄得怔愣了一下，随后也不自觉地伸出双手紧紧搂住季寒舟的腰，将脸深深埋进他胸膛，听着季寒舟沉稳而有力心跳。
　　感受到她的回应，季寒舟浑身绷着的弦随之也松了松，全身的肌肉也跟着没那么紧绷了，血液也不再凝着开始重新流动起来。
　　季寒舟慢慢加深了这个拥抱，感受着林初身上特别、熟悉的味道在周身萦绕，抚平心底的涟漪。
　　季寒舟大掌温热，一下又一下地轻抚着林初的脊背。
　　林初那颗不安定的心就这样被季寒舟手掌的温热与动作给抚平。
　　等季寒舟陪她出了殡仪馆大门，两人走在石阶上，林初听见季寒舟忽然问到，“小初，你哥那几天很忙，怎么会突然说要回家呢？”季寒舟眉头紧锁。
　　林初也觉得奇怪，她平常都在学校 ，哥哥也不常回家。只有那天，他忽然打电话过来，那时他们已经很久没通过电话，没见过面。
　　林初也不敢多打扰他，哥哥只是在电话里说要回家有事交代她。可惜她到最后也没机会知道他到底要说什么，甚至连最后一面也没见到。
　　但她隐隐觉得，那事一定和爸爸妈妈还有哥哥出事有关。她刚想告诉季寒舟，但一开口，话却在嘴里拐了个弯：“哥哥跟我说很久没见我了，想我了。”
　　说完，林初就移开了和季寒舟四目相对的眼神。紧接着又问道案子进展的怎么样了。
　　季寒舟将林初的反应收入眼底，但到底还是什么也没说，盯着她看了会便转而回了林初的话，“吴队已经审过了，那男人是个小偷，不是真正的凶手。他那天见你家门没关紧，就趁机潜了进去。”
　　季寒舟看了眼林初才接着道，“结果刚进门就看见你哥，他想看你哥还活着没，你却刚好撞上。那人是个逃犯一直藏在小区里没锁得地下室里，实在被逼的没法只能出来偷东西，他见你想报警就急了，怕自己又被安上新的罪名。不过别担心，他的行为已经构成杀人未遂罪了，很快会有公职人员为他定罪的。”
　　起初，林初还在为季寒舟移开了话题松了口气，但渐渐季寒舟的每一句话都像一颗石子，不断地往她心里砸，越来越沉。
　　等两人快走到门口，林初才再度开口，“寒舟哥，那监控录像查的怎么样？”
　　没能等到季寒舟的回答，林初就知道了结果。她只是很不甘心亲人一个接着一个的离开，都毫无头绪。她难过也同样恐惧着。
　　两次猖狂的犯罪丝毫没有头绪，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否也会在下个明天迎来如此的结局，但她更害怕父母与哥哥的死永远得不到真相。
　　所以她必须更加小心谨慎才有机会拨开眼前的迷雾。
　　她永远都会记得，在那个血色黄昏后，无数的警察将那个曾经温馨的“港湾”围成黄色的禁地。
　　然而，距两人不远处无人在意的角落还有个不起眼的人也紧跟着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