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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0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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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绾几乎是立刻侧身,那光芒方才泄漏的瞬间。
她的心脏险些要跳出胸腔!
她没有回头去看萧景珩,更未有丝毫停留,只是贴着墙边,从浴殿侧后方一道不起眼的雕花木门闪了出去。
门外是一条通向宜春园、相对僻静的碎石小径。她转过一道爬满藤萝的月亮门,只想尽快远离这是非之地。
“哎呀!”一声刻意拔高的娇柔痛呼声响起。
姜绾猝不及防,结实地撞在一个人身上,对方柔软的身体向后踉跄倒去,被身后的丫鬟及时扶住。
姜婉柔捂着被撞到的胸口,杏眼飞快地抬起,“姐姐?你跑得这样急做什么呀?可是被园子里的蜜蜂追了?”
她视线在姜绾略显凌乱的发髻、微带潮红的脸颊。以及……那下意识紧捂的袖口处飞快地扫过,那袖笼处,因紧攥着硬物而显出不自然的微凸轮廓。
姜绾心头警铃大作,声音冷冽,“让开。”她语调平稳,侧身向前迈进一步,欲绕开姜婉柔过去。
“姐姐莫气嘛。”姜婉柔往旁轻闪,再次挡在她的身前。
“妹妹只是担心姐姐。方才……好像瞧见姐姐从那边宫苑出来?那可不是赏花宴该去的地界儿呢。尤其……”
她眼波流转,意有所指地瞥了眼姜绾的袖口,“若是姐姐不小心‘遗落’了什么……又或是‘拾到’了什么不该碰的东西?惹了殿下疑心,那可就真真儿不妙了,您说是不是?”
姜绾闻言,皮笑肉不笑,“不劳妹妹费心,赏花宴想必已经开始了,太子殿下说不准已经入场,妹妹还是早些回去的好。”
说罢,顺手将扯落的发丝重新簪好,往宴席的方向赶去。
……
氤氲的暖香与娇声笑语在宜春园深处流淌,正是赏花宴最酣之时。
姜绾悄然归席,垂眸整理微乱的衣袖。就在这时,内侍尖细的通传声陡然响起:“太子殿下驾到——!”满座立时肃静,衣袂窸窣,众人纷纷拜倒。
姜绾随众垂首,心中却是一紧。
萧景珩一身玄色金纹常服,步履从容地向众人走来,他目光随意扫过席间,却在掠过某个低垂的螓首时骤然一顿。
是她!
那个胆大包天的野丫头,她竟也是某位世家贵女?有趣,实在有趣。
他唇角勾起一抹难以察觉的弧度,不动声色地在主位落座,广袖轻拂,示意众人平身。那双深邃的凤眸,却牢牢地钉在姜绾身上,带着些许探究的兴味。
宴席开始,觥筹交错。
在场人尽皆知,本场宴会名为赏花,实则目的是为太子选妃。不待酒过三巡,便有世家贵女按捺不住,纷纷上前献艺。
琴音淙淙,歌声婉转,皆是提前精心准备。
姜婉柔看准时机,盈盈起身,眉目含情,“殿下,臣女不才,愿献舞一曲,为殿下及诸位助兴。”
萧景珩未置可否。
目光依旧漫不经心地游移,却精准地再次落回到姜绾处,半个眼神都未看姜婉柔一眼。
一曲舞毕,满堂喝彩之际。
他忽地执起案上玉箸,轻轻敲了下杯沿,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右席那位身着一袭月白素服的姑娘,不知是哪家的小姐?”
姜绾深知避无可避,站起福身,答道:“回禀殿下,臣女姜绾。”
“姜绾,姜家……你竟是昌平侯的女儿?”
“正是。”
他唇角勾起,带着戏谑的挑衅,“听闻京中贵女多才多艺,方才那位小姐的舞姿甚是精妙。孤,也想见识下姜小姐的舞技,不知可有这个荣幸?”
姜绾心头咯噔一下,暗道:“你确定你看了人家跳舞么?张口就是舞姿精妙。”心中虽想,却还是缓缓起身,姿态恭谨道:“回禀殿下,臣女天资愚钝,于舞艺一道……并不精通。”
“哦?”萧景珩眉梢微挑,似乎早有所料,眼底兴味更浓。
“舞艺不精?无妨。孤观你方才步履稳健,身手倒是利落。那便表演一段武技吧?不拘什么,花拳绣腿也可,权当博孤一笑。”
他语带轻挑,步步紧逼,就是要看她如何应对。
姜绾:“……”
席间已隐隐起了低声的议论。太子殿下这是……在刻意刁难这位姜小姐?
她们这些世家小姐,素日里学的无法都是些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歌舞女工等女儿家侍弄的玩意,未曾听闻谁会跑去学武技啊?
姜绾虽是昌平侯府嫡女,怎么可能去学这些东西?
就算昌平侯平日里真教会了她些皮毛,堂堂侯府嫡女,在宫中当众表演武技,若是传出去,岂不是上赶着让人笑话?
众人目光在姜绾与太子之间逡巡,有不忍,有同情……更多还是看好戏的兴味和幸灾乐祸。
姜绾袖中的手微微攥紧,她深吸一口气,依旧垂眸:“臣女惶恐,武艺粗浅,不敢在殿下及诸位贵人面前献丑,恐污了殿下尊目。”
“不敢?”萧景珩身体微微前倾,声音陡然沉了几分,带着无形的压迫,“是真不会,还是……不屑于为孤表演?”他刻意咬重了“不屑”二字,语气中的阴阳之意,溢于言表。
席间哗然更甚。嫉恨的目光如淬了毒的针,纷纷扎向姜绾。低语声清晰可闻:“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竟敢连番推拒太子殿下,侯府真是好教养!”
“仗着嫡女身份便如此拿乔,活该被殿下教训!”
“太子殿下看中你,让你表演可是你的福气,竟如此不识好歹。”
……
姜绾瞬间成了众矢之的,心中暗道:“这福气给你们要不要啊?”大脑却在飞速运转,试图找到脱困的法子。
就在这剑拔弩张、进退维谷之际,一旁姜婉柔的眼中闪过一丝寒光——凭什么?凭什么!我辛辛苦苦准备的舞蹈太子殿下都未正眼瞧上一眼,她姜绾什么都没做,却吸引了殿下的全部目光。
她忽然起身,声音娇柔却带着凛冽的指控:“启禀太子殿下!臣女方才更衣时,偶然路过西苑回廊,似乎……似乎见到姜绾的行踪甚是鬼祟,且神色慌张。臣女斗胆,疑心……疑心姜绾是否……”
她故意顿住,引人遐想,“是否不慎遗失了贵重之物,或是……拾得了不该拾取的东西?”
这暗示极为险恶,直指偷盗!
萧景珩眉尾轻挑,非但未怒,反倒像是看到了什么精彩戏码,唇角那抹玩味的笑意更深了,“你又是哪位?”
姜婉柔见他询问自己的身份,面上一喜,急道:“禀太子殿下,臣女姓姜名婉柔,是昌平侯府的二小姐。”
萧景珩尾音上扬,“哦。竟是妹妹指控姐姐么?有点意思。”
“臣女也是为了殿下的安危着想。”
他又看向姜绾,慢条斯理地问:“姜小姐,姜二小姐此言,可有其事?你方才…去了何处?”
姜绾心中已然破口大骂:本小姐去了哪儿你这个心机男能不知道?在这里一本正经得装什么大尾巴狼!
姜绾深吸一口气,正要开口辩解。
姜婉柔却已按捺不住,疾步上前,“殿下,为证姐姐清白,不如让臣女看看姐姐袖中可有异样?若无私藏,自然还她公道。”话音未落,她竟直接抓向姜绾的衣袖。
这突然的发难令姜绾措手不及,她本能地侧身闪避,手臂猛地一甩。
只听“叮当”一声脆响,一件物事竟随着她甩袖的动作,从宽大的袖袋中滑脱而出,直直坠落在光洁如镜的青玉石板上。
“哗——”满座皆惊。抽气声、低呼声瞬间炸开!
姜婉柔更是掩唇惊呼,“天呐,这……这是何物?姐姐,你竟将这等邪器带入宫中。”
气氛瞬间紧绷到极致,不论是偷盗宫中物件,还是私携不明邪器入宫,任何一条都足以让姜绾万劫不复。
世家贵女们的目光或惊惧、或鄙夷、或幸灾乐祸地射向她,仿佛要将她钉死在耻辱柱上。
姜绾脸色煞白,脑中一片轰鸣,就在这千钧一发、百口莫辩之际。
主位之上,一直冷眼旁观的萧景珩却突然朗声笑了起来。
“呵。”笑声清越,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势,瞬间压下所有的嘈杂。
他缓缓起身,步履从容地走下主位,在众人惊疑不定的目光中,径直走到那枚混沌珏前。弯腰、修长的手指将其拾起。
然后,在所有人屏息的注视下,萧景珩将混沌珏托于掌心,面向姜绾,眼中戏谑褪去,竟流露出一丝无奈又宠溺的……温柔?
至少在旁人看来是如此。
“绾绾。”他唤得亲昵,声音不大,却清晰回荡在殿内,“怎地如此不小心?这可是孤亲手交予你的定情之物,教你好生保管。如今你当着众人的面让它跌在地上,可是在怨孤这几日冷落了你?”
姜绾:“……”
他这番话犹如晴天霹雳砸落下来。
姜绾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向萧景珩——什么定情信物?
他在胡说八道什么?这分明是……
然而,未等她发出一个音节,萧景珩已上前一步,极其自然地将混沌珏塞回她僵硬的手中,宽大的袖袍顺势一拂,状似亲密地拢了拢她微乱的鬓角。
他转身,面向早已石化、表情精彩纷呈的众人。尤其是面如死灰、眼神怨毒的姜绾柔,声音陡然转为帝储的威严与不容置喙的宣告:
“今日恰逢良辰美景,孤便借此机会宣布——”他目光锁住姜绾震惊的脸庞。
“昌平侯府嫡女姜绾,温婉淑德,秀外慧中,深得孤心。此物便是孤与绾绾的定情之证。”
“她,便是孤亲选的太子妃!”
轰隆——
此言如同巨石投入深潭,满园贵女无不花容失色,妒火几乎烧红了眼睛。
姜婉柔更是脸色惨白,精心准备的舞姿与算计尽数成了天大的笑话。
而姜绾,她看着萧景珩近在咫尺、带着嘲弄俊脸,众目睽睽之下,太子金口玉言已开。
抗旨?
那不仅是她,更是整个昌平侯府的灭顶之灾。
心中暗道:什么草包?我看他丫的就是脑子有病。转念又想,也许太子妃的身份能帮她更好地寻找神器,不如先应下再说……
毕竟,她迟早是要离开这个世界的。
于是,姜绾佯装起笑意,柔声应道:“臣女,谢殿下厚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