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魔法失效中》蓝骨鱼

2、家族的秘密仪式

　　南槐路。这个地名在李嘉嘉的舌尖滚过，陌生又遥远。那是城市地图上一个快要被遗忘的角落，代表着老旧、衰败，以及外婆家那栋早已无人居住的旧宅。

　　车窗外的霓虹光带飞速倒退，像一条条被扯断的彩色绸缎。

　　李嘉嘉侧头，看着母亲的剪影。路灯的光一明一暗地扫过她的侧脸，那张熟悉的面孔此刻紧绷着，。

　　母亲没有看她，只是注视着窗外飞逝的夜景，手指无意识地绞着皮包的系带，一圈，又一圈。

　　“妈，到底怎么了？”李嘉嘉再次尝试。

　　“到了就知道了。”母亲的声音没有起伏。

　　出租车驶离了繁华的主干道，拐入越来越窄的巷弄。路灯变得昏黄而稀疏，车轮碾过湿漉漉的石板路，发出轻微的颠簸声。空气里开始弥漫起一股潮湿的、植物腐烂与陈旧木头混合的气味。

　　这里是时间的背面。

　　最终，车停在一栋两层高的旧式小楼前。黑漆的木门斑驳，门环上积着一层薄薄的绿锈。

　　母亲率先下车，动作没有丝毫迟疑，仿佛在脑中演练过无数遍。

　　她从包里摸出一串古老的黄铜钥匙，插入锁孔，转动。

　　“嘎吱——”

　　门轴发出呻吟，一道缝隙开启，扑面而来的是更浓重的、被时间封存的尘埃气息。

　　母亲没有开灯。她径直穿过堆满旧家具的客厅，身影被黑暗吞没。

　　李嘉嘉跟在后面，脚下的木地板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午后残留的最后一丝天光，穿过阁楼那扇蒙尘的窄窗，在浮动的尘埃中，切割出几道昏黄的光柱。

　　母亲就在那光柱的尽头。

　　她搬开一个沉重的樟木箱，从箱底，小心翼翼地捧出一个用深蓝色土布包裹的物件。

　　“嘉嘉，过来。”

　　母亲的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

　　李嘉嘉走过去。

　　母亲解开包裹，里面是一本线装订的古籍。封面没有名字，只有深浅不一的磨损痕迹。

　　她翻开书页。

　　泛黄的纸张上，是用工整小楷绘制的一幅幅女性肖像，从古至今，串联成一部沉默的家族史。每一代人的名字旁边，都配有简短的批注。

　　李嘉嘉的呼吸变慢。

　　那些批注里，反复出现着几个让她心惊的字眼。

　　“缘定一吻。”

　　“契约即成。”

　　“情起一瞬，如火燎原。”

　　“我们家族的女性，”母亲深吸一口气，终于抬眼，目光灼灼地看向李嘉嘉，“传承着一种……特殊的天赋。或者说，是一种魔法。”

　　李嘉嘉大脑一片空白：“什么？魔法？”

　　“每一位女性在成年后，她的初吻，会与对方缔结一种短暂的、不可抗拒的契约。”

　　“妈，你在讲什么？童话故事吗？”荒谬感让她几乎想笑。她是社科系的学生，她的世界由理论、数据和逻辑构成。

　　“不是童话。”母亲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严肃，“是祝福，也是诅咒。它会让对方在短时间内，对你产生狂热的爱慕与依恋。一种……被魔法驱动的爱情。”

　　看着女儿难以置信的表情，母亲放缓了语气，似乎想让她更好地消化这个颠覆性的事实。

　　“但它并非无中生有。它更像一面放大镜，只能放大对方心里对你‘已经存在’的某种好感——或许是欣赏，或许是好奇，哪怕只有微不足道的一丝。记住，这只是放大镜，它照出来给你看的，是他心里本来就有的东西。”

　　李嘉嘉的喉咙发紧。她想起了自己的企划书，想起那些关于“吸引力”、“好感度”的理性分析。在母亲口中这个古老的魔法面前，那些现代社会学的理论，脆弱得不堪一击。

　　母亲的手指，指向书页一角，那里有一行用朱砂写就的小字，笔迹凌厉。

　　“更要记住的是，魔法如潮水，有涨必有落。”母亲的声音变得凝重，“古籍上写得很清楚，‘魔法如潮水，终将退去。留下的是沙滩本身。’”

　　“当魔力消散，被放大的情感会恢复原样。那时候，留下的才是真实的东西。可能是真实的情感，也可能……是空洞。”

　　沙滩……空洞……

　　母亲合上古籍，郑重地，将它放入李嘉嘉手中。那本书沉甸甸的，压得她手腕一沉。

　　这本笔记，记录了先祖们的一些经历和感悟。我本来不想这么早告诉你，怕影响你。但……”母亲看着她，眼神复杂，“你长大了。而且，我感觉到，你似乎对感情的事，有些着急。”
　　李嘉嘉的心猛地一沉，即使什么也不说，妈妈依旧什么都知道。
　　母亲的话锋突然一转，刻意压低了声音，用一种“你懂的”眼神打量着她：“说起来……你的初吻，该不会已经……用掉了吧？”

　　李嘉嘉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条件反射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好像那里藏着什么绝密武器的发射按钮。“当然没有！”她脱口而出，脸颊滚烫，“它……它还处于待激活的初始状态！”

　　看着女儿这副又羞又急，连反驳都带着一股子学术报告腔调的样子，母亲终于忍不住笑了，拍了拍她的肩膀：“好了，我这个当妈的就只能帮你到这，剩下的都交给你了。”

　　而她那份藏在电脑深处的《毕业恋爱冲刺企划书》，那些自以为是的分析和规划，在母亲这句半是调侃半是鼓励的话语下，突然显得既幼稚又……充满了全新的可能性。

　　一个荒诞，却又极具诱惑力的念头，在她脑中疯狂滋生。

　　如果这是真的……那么她攻略陈默的计划，岂不是有了一条不可思议的“捷径”？

　　她不需要再费尽心思地去寻找“同频信号”，不需要小心翼翼地去试探边界。

　　她只需要……一个吻。

　　这个念头让她感到一阵兴奋，又伴随着巨大的伦理恐慌。

　　回到宿舍时，已是深夜。夏瑜和文雯早已入睡。李嘉嘉没有开灯，只打开了书桌上的台灯。一圈昏黄的光晕，将她和外界隔绝开来。

　　她迫不及待地翻开那本古老的册子，仔细阅读那些用不同笔迹留下的先祖手记。

　　一位字迹娟秀的先祖写道：“契约即成，如臂使指，然终日惶惶，不知其心真假。”

　　另一位笔迹潦草的先祖，只留下绝望的一句：“潮水退去，沙滩空空如也，方知镜花水月。”

　　而最让李嘉嘉心惊肉跳的，是下面这则笔记，字迹很轻。

　　“曾对挚友用之，终获挚爱，亦失挚友。慎之！慎之！”

　　为了得到爱，却永远地失去了一个朋友。

　　这代价，何其沉重。

　　李嘉嘉“啪”地一声合上古籍。

　　心乱如麻。

　　理性告诉她，这一切都违背了她二十一年来建立的所有认知。但母亲的郑重，古籍的真实，以及那些字里行间透出的，又让她无法全然否定。

　　她看向窗外漆黑的夜空。那个由“方法论”构筑的、坚固而有序的世界，第一次，出现了裂痕。

　　李嘉嘉深吸一口气，拿起手机，点开了那个名为《毕业恋爱冲刺企划书》的文档。

　　屏幕的光照亮她的脸，她看着【锁定目标：陈默】那一行字，久久没有动作。

　　最终，她伸出手，却不是去修改文档，而是轻轻地，碰了一下自己的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