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月如歌，终成陌路》》莲遇

1、楔子·铁锈与蛇胆

　　楔子：捻灭的灯芯

　　顺治六年，冬。

　　京城的雪，似乎总是带着一股肃杀的寒意。

　　太庙的钟声沉重地敲响了第十八下，宣告着一位皇亲国戚的陨落。街头巷尾，素幡高挂，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哀戚。豫亲王多铎，那位曾经驰骋疆场、权倾朝野的战神，终究没能熬过凶猛的天花，年仅三十六岁，便撒手人寰。

　　宫里传来了举哀的旨意，整个京城陷入了一片缟素之中。

　　千里之外，江南。

　　秦淮河的水波在冬日的暮色中轻轻荡漾，画舫上的丝竹之声隔着薄雾传来，带着几分不真实的靡丽。这里似乎永远不懂北方的寒冷，也永远不需要为那些遥远的权力更迭而悲伤。

　　一间临水的小阁楼里，陈设简单，却透着一股清雅的药香。

　　一位身着素色布衣的女子正坐在灯下，安静地研磨着草药。她的动作很慢，很稳，仿佛手中研磨的不是药，而是一段被时光风干了的记忆。窗外的风吹动了她鬓边的一缕碎发，露出一张清冷而略显苍白的脸庞，唯有那双眼睛，历经了半生的流亡与风霜，依旧平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古井。

　　就在这时，楼下传来了邻家妇人的闲谈声，话语里夹杂着京城传来的最新消息。

　　“……听说了吗？那位在关外赫赫有名的豫亲王，没了。”

　　“天爷，那么大的人物，怎么说没就没了？”

　　“是啊，天花……真是造化弄人。”

　　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混入了流水声中。

　　阁楼里的女子，研磨的动作微微一顿。

　　她缓缓抬起头，目光投向窗外那片被夜色吞没的河水。十几年的光阴，像一场漫长而冰冷的梦。从辽东的风雪，到关外的黄沙，再到如今江南的烟雨，那些曾经让她窒息、让她绝望、让她不惜以命相搏的画面，在这一刻，竟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那个站在云端、视万物为刍狗的男人，那个以为锦衣玉食便是恩宠、强行将她纳入羽翼的男人……就这样，真的消失了。

　　她没有流泪，也没有叹息。

　　只是默默地伸出手，用两根手指，轻轻捻向了案头那盏昏黄摇曳的油灯。

　　“滋”的一声轻响，微弱的火苗在她的指间瞬间熄灭。

　　黑暗，瞬间吞噬了整间阁楼，也吞噬了她眼底最后一丝波澜。

　　原来，这世间最深的爱恋，并非一定要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而是我宁愿负了这万里江山，也要在你看不到的地方，用余生，独自终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