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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迷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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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慢点,我有夜盲症,晚上有点看不清,殷遇暝,你等等我,等等我呀。”
离开医院后的殷遇暝和漆见凛,打算去公园走一走。
“你不是叫漆见凛吗?怎么‘名’不副实啊?”
“因为遇到你了啊,‘因’遇暝。”
殷遇暝听了,眼睛弯成一道,笑着把自己的手臂递上去,让夜盲症患者搭住。
“妙‘手’回春啊,大夫。”只听那患者开口夸赞道。
“殷遇暝,我想起来一点,刚刚在医院忘说了。”
“什么?”
“我好像见过焦韫。”
“什么时候?你之前不是在她身体里吗?没有发现吗?”
“是啊,但我有条件照镜子吗?”
“……”
“不过我和她也仅有一面之缘。”
“嗯。”殷遇暝示意他继续。
“就上周六,我在一家咖啡馆里坐着,突然被一阵笑声吸引了,后来发现是几个中学生正围在一起说一些可爱话。他们坐着的几张沙发呈圆弧状散开摆放,中心的茶几上,还交错摆放着咖啡、蛋糕和作业本,总之看上去很像是一场温馨的聚会。”
“你被那笑声感染了,多看了几眼,然后就记住了?还记了快一个星期?”
“怎么了?”
“你倒是‘夜盲’不‘脸盲’。这梦应该你来做,太能记了。”殷遇暝忍不住吐槽,“那你记仇吗?”
“啊?”
“记的话,我就不得罪你了。”
“记。”
“喔,可我想了想,还是觉得得罪比较好,这样你就能记我一辈子了。”
“你要我一辈子干嘛?”
“有人能记你一辈子,你会不高兴吗?这不是说明你在别人的生命里,占据很重的分量吗?而且,想在别人心中独特一点,难道不是人的私心吗?漆见凛,我就问你,你不想被人记挂在心里吗?”
“偶尔也想吧,但扪心自问,我也没有为别人做过什么了不起的事情,凭什么要人家白白记着我呢?”
“不白白,你给点回报就好。”
“?还没做呢,你就要回报?”
“我还没说是谁呢,你怎么就代入我了,你希望我想你?”
“你会不想我吗?”漆见凛言之凿凿,“就算我们以后再也见不到面,你也肯定会想我的。”
“为什么?”
“按你的逻辑来说,独特就会被记住,而我本身就很独特,那么我在你心里肯定也是独特的,所以我会被你记住。”
“好吧,就凭你那乱七八糟自圆其说糊成米粥的逻辑,还有那股莫名其妙的自信,我应该是会记住你的。”殷遇暝说道,“但记住并不是想念。想念是一个场景化的词,你可能记住的是一个名字、一张脸,但如果说想念起谁,那脑海中总是会伴随浮现出你们共同经历过的某段时光。”
“那我好像也有一群很想念的人。上初中那会儿,我有很多朋友,也喜欢借着写作业的名义,约着去喝咖啡玩桌游,把最珍贵的时光挥霍在彼此的情谊里。可能是看到焦韫他们,我又怀念起我的那段时光了,所以我才记得她吧。对了,我还要谢谢你呢,殷遇暝。”
“谢我什么?”
“有自信是好事,谢谢你夸我。”
“……你是不是对话语中透露出来的情感色彩不太敏感?”
“你练的是听出来的本领,可我练的是听不出来的本领。”
秋季的天黑得透彻又清凉,夜风慢慢地拂过行人的身躯,却吹不散两人手臂贴合处的热度,或许是因为那触及肌肤的灼热,足以烫伤心灵的缘故吧。
“明天见。”
“嗯,学校再见。”
回到家后,殷遇暝立即受到了严厉的“指控”,“这个家就那么让不你喜欢吗?阿遇,你告诉爸爸妈妈,我们到底是哪里做的不好,让你一有机会就千方百计地远离呢?要知道,因为你的特殊情况,我们哭了多少个夜晚啊,阿遇,你就不能体谅体谅吗?我们这么努力地工作,给你治病,不都是为了你好,不都是为了让你将来有个让别人羡慕的工作吗?”
“对不起,是我的错。”殷遇暝熟练地开始怪罪自己。
“你总是心疼别人的父母干什么?阿遇,你也该心疼心疼自己的父母啊,你说对不对,听话,以后别去了医院了,不吉利……而且爸爸妈妈也怕呀,怕你又变得不正常,那你让我们以后怎么办呢?现在年纪大了,生孩子多危险呐,不然给你生个弟弟妹妹也挺好的,你说是不是?”
“嗯,挺好的,我先回房间了。”
由于殷遇暝已经连着三天晚归了,他的夜间外出权就此被没收,于是周五也就不能再去医院探访了。
但是也不用去了,因为焦韫在当天去世了。
年轻的生命就此凋落,一眼都没有留给过人间。
“我们应该再试试的。”漆见凛说道。
“车祸已经发生了,就算你真能进入她的身体里,又能改变什么呢?”殷遇暝冷静地劝慰。
“我……”
“给留下来的人递上几句安慰的话吗?可死亡还是死亡。十几年里每天睁眼就能看到的人,再也不可能出现在任何一个看得见的地方了,活着的人余生都只能守着回忆来过。比起这样的痛苦,几句道别的话又能起什么作用呢?还是你真能知道焦韫想要说些什么话,表达什么呢?不然为什么要扭曲一个人死前的意志呢?那是明明她一生里最自由的意志……”
再次见到焦石像从前一样来学校上课,是在一周之后。
“老师,你还好吗?”
“阿遇,别担心我。虽然我的孩子离开了,但我还有你们啊。如果能看着我的学生们一年一年地长大,我想,这也是一种幸福的弥补吧。”
九月底,天黑得早了。
“漆见凛,周天我生日,来吗?还是和去年一样,咱们先去吃饭,然后唱k。”秦熠看见漆见凛走进教室,便从座位上跳起来,跑到他身边,搂住肩问道。
“来,你还邀请谁了?”
“其实我都邀请了,但是问的有点晚了,好多人都有安排了,所以人数上有点尴尬。唉,你说,聚会不热闹的话,还有什么意思呢?”
“你邀请殷遇暝了吗?”
“咦,我怎么把他忘了。但人家会愿意来吗?我俩都不太熟。”
“你不是想要热闹吗?而且不熟有什么关系,这不就是一个熟起来的机会吗?你想啊,如果他答应了,是不是也代表他愿意和你做朋友呢?”
“有道理。我看你们最近总在一起说话……”
“要我帮你问问他?”
“漆见凛,你什么时候掌握察言观色这项本领了?行啊,你问问呗,不过最好就顺口提一句,他要是不愿意来,也就快点平淡地把话题揭过去。哎呀,我这人,真是受不了尴尬,我连想象别人的尴尬都受不了。”秦熠闭起眼睛,摸着胸口说道。
“别担心,殷遇暝还挺好相处。怎么感觉是关于他的名声传得太多,我们都忘了他其实是个活人了。”
“也是,能和你当朋友的,能是什么好人?”
“你狠起来连自己都骂啊。”
“……服了,骂多了。”
“秦熠,你聚会占用晚上吗?”
“什么意思?你还有宵禁?”
“没,但殷遇暝有。”
“不会到晚上的,咱们就白天聚聚,我还邀请了女孩子,太晚会让他们家人担心的。”
“秦火羽白,听你的意思,你还邀请另一位覃弋了?”
“弋弋当然也来,她不来我生日少点意思。”
漆见凛口中的那一位是指名字和秦熠同音的女生——覃弋。
自从高一被分到同一个班,他们就常常被人起哄。
刚开始在他们同时出现的场合,喊名字还会有些不太好区分,总是会闹出同时回应或者同时不回应的啼笑皆非的笑话,后来同学之间问起生日的时候,才发现原来覃弋是四月一日出生的,于是她就多了一个外号——April。
顺带着大家还开玩笑地对覃弋说,“命运确实挺愚弄人的,还要让你遇见另一个秦熠。”
至于秦熠明明不可能叫错覃弋的名字,但为什么不直呼覃弋姓名,一个原因是他觉得这样喊起来好像在喊自己,会有点尴尬,另一个原因就简单明了多了,那就是他的确对她有些好感。
“弋弋?”
“怎么了,她朋友不也这么叫她吗?”
“女孩子之间这么叫很正常,但你这么叫……她同意?”
“我又不当面叫,我只是,我只是提前演练一下我们在一起之后的称呼而已。”
“我嘞个秦哥呀,你还……挺有梦想的。”漆见凛眼睛一转,“算了,不跟你说了,殷遇暝来了。”
殷遇暝面色难看地走进教室。
“没睡好?心情差?还是看我不爽?”漆见凛晃到他眼前去问道。
“一想到要把日记交给别人保管,我就……有点难受而已。”
“那你习惯习惯吧。不过,你有什么难受的?你把那些梦当成客观事实,然后记录下来,仅此而已,又不透露内心想法之类的,难受什么?我还能挑你语病不成?”
“你会像现在这样,挑我毛病。”
“你别老想这么多,对了,周日一起出来玩?”
“去哪?”
“秦熠生日,约了班里同学一起吃饭唱歌。来不来?不占用晚上时间。”
“哪一位?”
“噢,是我没说明白。火羽白。”
“漆见凛,你去吗?”
“我都在帮他邀请你了,你觉得呢?”
“我觉得你想要我去。”
“是吗?”
“那我就去。”
“行吧,殷遇暝,那我去和秦熠说一声。”
“不用了,这样传话不太礼貌,还是我自己去和他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