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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晨曦 ...


  •   晨光透过黎炎炎公寓巨大的落地窗斜斜洒入,在光洁的水泥地面上投下温暖的光斑。开放式的厨房里,煎锅滋滋作响,空气中弥漫着黄油和面包的焦香。

      黎炎炎系着一条素色的围裙,正专注地煎着培根。她动作娴熟,显然不是第一次在清晨准备早餐。阳光勾勒出她侧脸的轮廓,少了几分平日里的清冷疏离,多了几分居家的柔和。

      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黎炎炎回头,晨光恰好照亮了刚刚走出卧室的洛南依。她穿着那身黎炎炎精心准备的米白色丝绸睡衣——尺寸竟意外地合身,丝滑的质地顺着身体的曲线流淌,勾勒出纤秾合度的身形。长发不像工作时那样一丝不苟地挽起,而是随意披散着,有些凌乱,几缕发丝贴着她白皙的颈侧。她显然是刚睡醒,眼睛还半眯着,眼睫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脸颊带着睡眠未褪的淡粉,整个人褪去了所有职场上的锋利盔甲,露出一种毫无防备的、近乎孩童般的柔软与慵懒。

      黎炎炎看得有些出神,握着锅铲的手都顿住了。清晨、阳光、心爱的人穿着自己准备的衣服从卧室走出来……这画面美好得有些不真实,像是从她隐秘的梦境里偷来的一帧。

      洛南依似乎还没完全清醒,她抬手抓了抓蓬松的长发,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和微糯:“你好早。”说完,也没等黎炎炎回应,便趿拉着那双同样合脚的棉质拖鞋,慢吞吞地走向卫生间,“我去洗漱了。”

      直到卫生间的门关上,黎炎炎才缓缓收回视线,嘴角不受控制地扬起。她转身继续处理早餐,心情却像窗外明媚的阳光一样,灿烂得无法抑制。

      餐桌上很快摆好了两份简单的西式早餐:烤得恰到好处的芝士三明治,边缘微焦,奶酪融化;两杯冒着热气的黑咖啡;还有一小碗新鲜的、点缀着蓝莓和坚果的素酸奶。这些都是洛南依在国外留学时习惯的早餐搭配。

      洛南依洗漱完毕走出来,头发已经用一根简单的发绳束起,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优美的天鹅颈。睡衣的领口微微敞开,露出一截精致的锁骨。她走到餐桌边坐下,目光扫过眼前的食物,眼中掠过一丝极淡的惊讶,随即化为更深的、难以解读的复杂。

      黎炎炎端着两副刀叉走过来,在她对面坐下,眼神亮晶晶地看着她:“吃吧?”

      洛南依没有立刻动,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她拿起刀叉,动作优雅,却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拘谨。她不是个擅长表达的人,确切地说,是害怕表达。内心汹涌的情感与长久以来形成的、用沉默和距离保护自己的本能,在她身上激烈地拉扯着。

      晨光里,她的侧脸显得有些苍白和脆弱。一些深藏的、被刻意掩埋的记忆碎片,不合时宜地在脑海中浮现。

      她记得很小的时候,自己也曾是开朗爱笑的。直到那个下午,她举着爸爸买的棉花糖,蹦蹦跳跳地回家,推开虚掩的家门,看到的却是妈妈被另一个陌生男人拥在怀里的画面。棉花糖甜腻的香气瞬间变得令人作呕。紧接着是父母无休止的争吵、摔打、哭泣,然后母亲决绝离去,父亲在极度的痛苦和打击下中风瘫痪……她整个明亮的世界,在那个夏天轰然坍塌。

      父亲瘫痪在床整整一年,家里请了保姆。那个陌生的中年女人进出着原本属于母亲的空间,用一种带着怜悯和疏离的目光打量着她。本就失去安全感的洛南依变得更加畏缩,她害怕任何陌生的气息,害怕人群,害怕那些窃窃私语和投向她的、含义不明的目光。她把自己缩进一个透明的壳里,只有在父亲床边时,才敢稍微放松紧绷的神经。

      父亲洛正海看在眼里,痛在心里。在自己精力能支撑的时候,他强打精神,用尽一切办法陪伴女儿,给她读书,讲故事,努力扮演着父母的双重角色。他深知,对于一个年幼的孩子来说,直面至亲的背叛和家庭的破碎,是毁灭性的打击。他要拼尽全力,哪怕只剩自己,也要为女儿撑起一份“完整”。

      后来,父亲的身体逐渐有了起色,能勉强坐起,做一些简单的活动。有不少亲戚朋友好心来劝,说给依依找个新妈妈,也好有人帮衬照顾。洛正海都一一拒绝了。他看着女儿在他的努力下,一点点变得愿意走出房门,愿意和他多说几句话,脸上偶尔能见到一丝笑意,心里便觉得所有的付出都值得。

      然而,这份脆弱的平衡在她小学毕业那年被彻底打破。她以优异的成绩拿到了“特优生”,这本是值得高兴的事。可班里总有那么几个嫉妒她的同学,在一次课间,当众指着她的鼻子,用充满恶意的语调大声说:“洛南依,你爸妈离婚让你没面子,你就只会拿学习逃避!你看你妈都不要你了!拿了特优生又怎么样?你还是个没人要的!”

      那一刻,所有的伪装和努力筑起的堤坝彻底崩溃。羞辱、愤怒、还有深埋心底的自卑和恐惧,像洪水般将她淹没。她扔下书包,冲出教室,冲出学校,沿着街道一直跑,一直跑。她不知道要去哪里,只是本能地想要逃离那些声音,逃离那些让她无处遁形的目光。她跑到精疲力竭,瘫坐在陌生的街角,抱着膝盖,无声地流泪。

      为此,一向温文儒雅的父亲拄着拐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红着眼睛大闹学校,要求那个孩子和其家长必须公开道歉。然而,他知道,即使道歉了,女儿心里被撕开的伤口,也难以愈合。他多年悉心呵护才让女儿稍微打开的心扉,再次紧紧关闭,甚至锁得更深。

      他心急如焚,辗转找到了自己的一位学弟,如今已是知名的心理学教授。学弟在详细了解了洛南依的情况后,沉重地告诉他:“师哥,依依这个情况,是过早地被逼着武装自己成熟。在孩子的心理建构中,母亲往往代表着温暖和安全感,父亲代表着方向和力量。依依在很小的时候就失去了‘温暖’的象征,现在如果连您这个‘方向’也显得无措,会给她造成更深重的打击。长此以往,她可能会变得越来越怯懦、畏手畏脚,甚至产生抑郁倾向。未来在亲密关系里,也极易变得患得患失,不敢去爱,或者过度付出以换取安全感。”

      洛正海听到这些,抱着头,痛苦得说不出话。

      学弟不忍,拍了拍他的肩膀,温声建议:“师哥,别太绝望。或许,你们可以尝试换一个环境生活。我记得,之前不是有国外的大学向您发出过任教邀请吗?那种相对更开放、包容的大学社区氛围,对依依的成长可能更有利。在那里,您依然是受人尊敬的洛教授,依依的聪慧和语言能力也能让她很快适应。在一个不断被肯定、而非被异样眼光审视的环境里,她或许能慢慢找回自信,重新打开自己。”

      这番话,像黑暗中的一盏灯。洛正海幡然醒悟,自己这些年来对“完整”的理解或许太过狭隘。他以为单凭自己加倍的爱和照顾,就能填补母亲缺失的空白,却忽略了女儿需要面对的是整个外部世界。那些他自己都感到疲于应付的人际压力和流言蜚语,对年幼的依依来说,更是难以承受的重负。

      于是,他接受了国外那所大学的邀请,带着洛南依远渡重洋。

      新的环境确实带来了改变。洛正海重新找回了在讲台上的神采,洛南依也因为出色的学业和综合素质,在相对单纯和鼓励多元化的校园里如鱼得水。她逐渐变得自信、开朗,甚至在公开场合也能落落大方。父亲看着女儿的改变,欣慰不已。

      但只有洛南依自己知道,那些阴霾从未真正散去。它们只是被她小心翼翼地藏了起来,藏在一个连父亲都不忍心让他看见的角落。她学会了完美地扮演一个阳光、优秀的女儿,因为她太希望父亲的后半生能轻松、幸福,不再为她操心。她将自己的郁郁寡欢、心事重重,都默默消化在无人看见的夜里。

      回国后,她在一次音乐节上遇到了萧若北。那个男人身上散发出的自由、不羁、张扬和才华,像一道强烈的光,瞬间击中了她。那是她从未体验过的、截然不同的生命状态,对她而言有着致命的吸引力。她几乎是飞蛾扑火般地投入了那段感情。

      在与萧若北的感情里,她总是下意识地讨好,不断询问“你觉得怎么样?”“你喜欢吗?”,却很少说“我想要”“我觉得”。她习惯了在关系中扮演那个懂事、包容、付出的角色,仿佛这样才值得被爱。

      所以,她从未想过,有一天会有一个人,像她曾经小心翼翼地对待别人那样,甚至更加细致入微、不求回报地来对待自己。这突如其来的、厚重而静默的深情,让她既心动,又惶恐。心动于那被珍视的感觉,惶恐于这美好是否真实,更惶恐于……对方是个女孩。这份感情超出了她过去所有的认知和经验,让她本能地想要克制,想要退缩。

      黎炎炎并不知道洛南依平静外表下正在翻涌的惊涛骇浪。她只是觉得,此刻穿着睡衣、安静吃早餐的洛南依,身上有一种与工作中雷厉风行截然不同的气质,有点柔软,有点容易受惊,像一只小心翼翼探出壳的蜗牛。这让她心中的保护欲更甚。她暗暗下定决心,要更小心地对待她,但凡能让她露出笑容的事情,她都愿意去尝试。在她这里,洛南依可以拥有所有的“特权”,一路绿灯。

      早餐在一种静谧而微妙的气氛中结束。两人一起出门,开车前往公司。

      晨间的地下车库,偶遇了同样早到的唐雅。她看到并肩走来的两人,眼睛一亮,笑着打招呼:“欸?你俩遇到了?好巧啊!”

      洛南依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脸上闪过一丝类似“做了亏心事”的不自然,抿着唇没立刻接话。

      黎炎炎心里一跳,面上却迅速扬起一个再自然不过的笑容,语气轻松:“啊,可不嘛,你说多巧,在地库碰上了。”一句话,四两拨千斤,将可能的探究化解于无形。

      唐雅不疑有他,笑着聊了两句工作便先上楼了。

      洛南依暗暗松了口气,瞥了黎炎炎一眼。黎炎炎接收到了她的目光,嘴角微翘,眼神里写着“放心”。这种无需言说的默契,让洛南依心头微软。

      刚到办公室不久,欧阳晴的电话就打了过来,活力十足的声音几乎要穿透听筒:“黎炎炎!我到你公司楼下啦!快来接驾!从今天起,本姑娘正式成为你们新项目的编外首席体验官啦!”

      黎炎炎笑着应了,下楼去接。欧阳晴的正式加入让她发自内心地高兴。虽然这姑娘叽叽喳喳像个永动机,但她的鲜活、真诚和毫不掩饰的支持,就像一颗小太阳,有她在洛南依身边蹦跶,黎炎炎觉得莫名踏实。

      市场部的日常运作有条不紊,唐雅将常规业务处理得井井有条,让洛南依能全心投入到新矩阵项目的攻坚中。于是,接下来的日子,公司里常常出现这样的景象:洛南依、黎炎炎、欧阳晴三人几乎形影不离,一起讨论方案,一起筛选合作者,一起修改脚本。开会时她们是配合默契的铁三角,休息时也能凑在一起分享一杯咖啡,聊几句闲话。某种温暖而牢固的纽带,在密集的工作和相处中悄然生长。

      而席芷炎那边,自上次挑拨离间失败后,着实消停了一阵。但她这种人,就像阴暗处滋生的苔藓,一时的沉寂不过是等待更合适的湿度和温度。她的人生轨迹堪称某种可悲的范本:从小成绩不错,却永远离顶尖差一口气,是老师口中“有潜力但不够努力”的典型。不知从何时起,她发现了“狐假虎威”和“攀附关系”能带来远超自身能力的关注和利益,从此在这条路上狂奔不回头。她精于钻营,擅长察言观色,用一些小恩小惠笼络人心,更热衷于散布八卦、落井下石,以此彰显自己的“价值”和“消息灵通”。

      陆振洪对此心知肚明,并且巧妙地利用着她的这种特性。在他眼里,席芷炎是一把好用且容易控制的刀,贪图小利,眼皮子浅,容易摆布,又能用来制衡公司里的一些关系,何乐而不为?两人某种程度上,形成了一种心照不宣的共谋关系。

      这天,席芷炎又瞅准机会,溜进了陆振洪的办公室。她脸上堆着谄媚的笑,声音压得低低的,带着刻意营造的忧心忡忡:“老板,洛总监搞的这个新矩阵,势头很猛啊。咱们当然希望项目大成,不过……也得有点备手不是?万一,我是说万一,这项目真做成了,洛总监身价水涨船高,到时候别的公司来挖角,咱们可就被动了。这批核心的IP和资源,话语权可不能旁落啊。”

      陆振洪靠在宽大的老板椅上,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面,脸上看不出喜怒,只示意她继续。

      席芷炎得到鼓励,凑得更近些,声音几乎成了气音:“老板,您想啊,现在行业不景气,洛南依这个项目要是真爆了,那就是标杆!到时候挖她的人不得排着队?咱们不能干等着被拿捏呀。”她眼珠转了转,闪过一丝精光,“所以……咱们是不是得有点什么……能让她有所顾忌的东西?毕竟,人心隔肚皮嘛。”

      陆振洪听完,忽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席芷炎有些发毛。他笑够了,才摆摆手,用一种看似豁达实则深意十足的语气说:“小席啊,都是同事,要把心思放在正道上。多关心关心同事的工作和生活,看看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心胸开阔一些嘛!”

      席芷炎一愣,随即恍然大悟般连连点头,腰弯得更低了:“是是是,老板您说得对!是我格局小了,眼光浅了!我这就去多关心关心同事!”她退出办公室时,脸上带着一种心领神会的得意,仿佛拿到了某种“尚方宝剑”。老板让她“多关心”,不就是默许她去“留意”和“挖掘”吗?

      接下来的日子,席芷炎果然像一只嗅到腥味的苍蝇,开始更加“积极主动”地“关心”起洛南依和黎炎炎,尤其是她们工作之外的动向。

      而另一边,欧阳晴为了配合新项目的直播测试,每天都要忙到很晚。黎炎炎索性让她搬到了自己公寓的客房暂住,离公司近,方便通勤。黎炎炎没有刻意隐瞒欧阳晴什么,所以欧阳晴很快就发现了客房里那些为洛南依准备的、明显不属于黎炎炎风格的物品——同款的青色毛巾、女士护肤品、甚至衣柜里挂着的几件崭新且尺码偏小的睡衣。

      某天晚上,欧阳晴洗完澡出来,撞见黎炎炎正小心翼翼地把一瓶洛南依常用的牌子的沐浴露放进客用卫生间的储物柜。她顿时像发现了新大陆,兴奋地指着黎炎炎,语气夸张:“黎炎炎啊黎炎炎!你也有今天!以前是谁天天嘲笑我们恋爱脑,说什么‘深情即矫情’?嗯?现在自己偷偷摸摸搞这套‘润物细无声’?可以啊你!”

      黎炎炎被她嚷嚷得耳根发热,却故作严肃地板起脸:“我警告你啊欧阳晴,别一天到晚瞎嚷嚷。南依跟你不一样,她脸皮薄,心思重,你别口无遮拦让她难堪。”

      欧阳晴抱着手臂,歪着头打量她,撇撇嘴:“哟哟哟,这还没怎么着呢,护犊子的劲儿就上来了?你倒是自信,人家洛大总监看不看得上你这套还两说呢。”

      黎炎炎转开视线,看向窗外璀璨的夜景,声音轻了下来,却带着一种罕见的、不容置疑的笃定:“她看不看得上,是她的事。我愿意对她好,是我的事。不劳你操心。”

      欧阳晴被她这话里的认真震了一下,随即夸张地倒在沙发上,捂着脸:“哎呀我的妈呀,黎炎炎,你别给我整这套酸掉牙的台词,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你还给自己立起深情人设了?”

      黎炎炎被她逗笑,摇摇头,故意怼回去:“你这是赤裸裸的嫉妒。怎么,你也想有人这么对你‘酸了吧唧’?”

      欧阳晴瞬间被戳中痛处,抓起沙发上的抱枕就扔过去:“黎炎炎!你是不是人!专挑人肺管子戳!”

      黎炎炎敏捷地接住抱枕,哈哈大笑,随即意识到自己失言,连忙收敛笑容,正色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小祖宗,我说错话了。你当然值得最好的人,用最好的方式来爱你。”

      欧阳晴哼了一声,脸色稍霁:“这还差不多。”她眼珠一转,又凑过来,用肩膀轻轻撞了黎炎炎一下,脸上重新挂上那副玩世不恭又带着点担忧的表情,“不过说真的,炎炎,我可不是泼你冷水啊。南依……她跟别的女孩可都不一样。她心里装着太多事了,围墙筑得老高,自己未必过得轻松,别人想进去更是难上加难。你这家伙,喜欢就恨不得把心都掏出来给人看,直球打得是又准又狠,可万一……”她顿了顿,看着黎炎炎瞬间变得认真的眼神,叹了口气,语气软了下来,“我是怕你太投入了,到时候收不回来。她那潭水,看着清澈,底下有多深,不知道。你这傻狗脾气,我怕你一头扎进去,撞得自己晕头转向。”

      黎炎炎只是笑了笑,没再说话。有些路,明知可能崎岖,她也想走下去看看。

      周五晚上,难得大家都不加班。欧阳晴兴致勃勃地提议四人小聚,叫上了唐雅。一顿热闹的晚餐后,欧阳晴意犹未尽,眨着眼睛提议:“去黎炎炎家吧!让她给咱们露一手她的隐藏技能——调酒!我保证,绝对是惊喜哦!”

      唐雅好奇地睁大眼睛,模仿着电视剧里的腔调打趣:“哦?嬛嬛,你究竟还有多少惊喜是朕不知道的?”

      一句话逗得四个人都笑了起来,气氛轻松愉快。

      来到黎炎炎的公寓,欧阳晴熟门熟路地招呼洛南依和唐雅在客厅吧台边的高脚凳上坐下,自己则掏出手机,兴致勃勃地点开一个INS博主的页面递过去:“快看快看!这是我最近新发现的一个模特,太酷了!她还有自己的潮牌,设计风格我超爱!”

      黎炎炎站在吧台后面,熟练地摆弄着各种晶莹剔透的酒杯和造型各异的酒瓶,闻言搭腔:“怎么?又有新目标了?”

      欧阳晴扬起下巴,小表情傲娇又可爱:“没办法,魅力太大,挡不住的桃花~”

      唐雅凑过去看照片,点头附和:“真的哎,她长得好像那个超模Kristen,那种冷冷的、酷酷的劲儿特别像!”

      欧阳晴把手机转向洛南依,眼神亮晶晶的:“南依,你看,是不是很酷?”

      洛南依接过手机,认真看了看照片,点点头:“嗯,气质很独特。你喜欢她?”

      “嗯嗯!”欧阳晴用力点头。

      洛南依看着她明媚毫无阴霾的脸,欲言又止。欧阳晴立刻察觉:“你想说什么就说嘛,跟我还客气?”

      洛南依斟酌了一下措辞,试探着轻声问:“你……已经彻底走出上一段感情的影响了吗?”

      欧阳晴放下手机,神情变得认真起来。她看着洛南依,语气清晰而坦然:“南依,我在感情里,从来不拖泥带水。结束了就是结束了,对彼此都是负责。如果遇到了新的心动,”她顿了顿,笑容里带着洒脱和勇气,“那就更要去正视它啊。心动多难得,为什么要逃避?”

      吧台后的黎炎炎听到这话,手上的动作微微一顿,抬眼看向欧阳晴,眼神里带着赞赏和暖意,笑着接口:“说得好啊,欧阳老师。至理名言。”

      欧阳晴回头瞪她一眼,娇嗔道:“听得出好赖话不?别打岔!”

      黎炎炎笑了笑,不再调侃。她将视线转向洛南依,却发现洛南依也正静静地看着自己,那目光深邃而复杂,仿佛透过她,在思考着别的什么。黎炎炎心头一跳,连忙收敛心神,将手中调好的一杯色泽粉嫩、点缀着草莓和薄荷叶的酒推向唐雅,语气轻快:“你的,特调‘甜蜜蜜’,送给今天甜蜜的你和孟然。”

      唐雅惊喜地接过,粉色的酒液在灯光下漾着温柔的光泽:“谢谢炎炎!我也期待能早点喝到属于你的‘甜蜜蜜’哦!”话语里的暗示让黎炎炎耳根微热。

      她低下头,继续专注手上的动作,仿佛那是一件需要全神贯注的艺术品。

      欧阳晴趴在吧台上,眼巴巴地问:“我的呢我的呢?我也要‘甜蜜蜜’!”

      黎炎炎头也不抬:“你的这杯,叫‘绚烂’。祝你的爱情永远绚烂夺目,永不褪色。”

      欧阳晴立刻眉开眼笑:“这个好!我喜欢!”她忽然想起什么,好奇地追问,“那南依的呢?你给南依调了什么?”

      黎炎炎的手稳稳地将最后一片柠檬装饰在杯沿,然后将那杯酒推到洛南依面前。酒液是清澈的淡金色,里面似乎有细碎的可食用金箔缓缓沉降,杯底沉着两瓣新鲜的百合花蕊,整体看起来简约、清雅,却别具匠心。

      “她的,叫‘燕影’。”黎炎炎把单独没有酒精的端到洛南依面前。

      唐雅好奇:“那你自己的呢?”

      黎炎炎拿起为自己调的那杯,酒色是更深一些的琥珀色,里面漂浮着几片风干的枫叶状柠檬皮,沉稳而内敛。

      “我的,叫‘疏林’。”

      欧阳晴瞬间反应过来,轻轻“哎哟”了一声,促狭的目光在黎炎炎和洛南依之间来回扫视。燕影,疏林——这不正是黎炎炎家中那幅油画上的题词“疏影暗香林间路,风雨息处燕影斜”的化用吗?这心思,藏得深,却也露得巧。

      洛南依低头看着面前那杯名为“燕影”的酒,长长的睫毛垂下,掩去了眸中瞬间荡开的、层层叠叠的涟漪。她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指,轻轻碰了碰冰凉的杯壁。

      黎炎炎的调酒手艺果然名不虚传,几杯特调鸡尾酒不仅颜值高,口感更是层次丰富,赢得了一致好评。大家喝着酒,聊着天,从工作趣事聊到生活琐碎,又从流行趋势聊到未来幻想。小小的公寓里充满了欢声笑语,暖黄的灯光笼罩着每一个人,气氛温馨得让人沉醉。

      不知不觉夜已深,唐雅的男朋友孟然来接她回家。送走唐雅后,公寓里只剩下黎炎炎、洛南依和欧阳晴三人。

      欧阳晴显然还没聊尽兴,又拉着洛南依说了好一会儿话,直到洛南依看了看墙上的挂钟,轻声说:“不早了,我该回去了。你们也早点休息。”

      欧阳晴立刻拉住她的胳膊:“南依,别走了嘛!都这么晚了,住这儿呗,反正明天周六!”

      洛南依被她拉得身形微晃,下意识地看向黎炎炎,眼神里带着一丝询问和不易察觉的、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依赖。

      黎炎炎接收到她的目光,心中微动,上前一步,自然而然地接话:“南依明天上午还要去养老院看叔叔呢,从这儿过去不顺路。我送她吧,欧阳你赶紧去洗漱。”

      欧阳晴“哦”了一声,不情不愿地松开手,嘟囔道:“南依明天有事你怎么知道得比我还清楚……”

      黎炎炎没理会她的嘀咕,轻轻揽过洛南依的肩膀,带着她往门口走:“走了,送你。”

      洛南依被她半揽着,没有抗拒,甚至顺从地跟着她的步伐。黎炎炎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让她感到一种奇异的安心。

      电梯下行,狭小的空间里只有她们两人。洛南依微微偏头,将额头轻轻靠在黎炎炎的肩膀上,声音轻得像梦呓:“谢谢你,炎炎。”

      那突如其来的、柔软的依靠让黎炎炎浑身一僵,随即是席卷全身的温暖与悸动。她还没来得及回应,电梯“叮”一声到达了地下车库。洛南依直起身,率先走了出去。

      黎炎炎看着她纤细的背影,那句“不用谢”卡在喉咙里,最终只是快步跟上。

      车子平稳地行驶在深夜寂静的街道上。黎炎炎打开了车载音响,播放的是她自己录制的一些音乐小样,未发表的、实验性的片段,粗糙却充满灵气和情感。

      洛南依安静地靠在副驾驶的椅背上,闭上眼睛,专注地聆听着。音符在封闭的车厢内流淌,时而激昂,时而低徊,像夜色本身,包裹着她们。黎炎炎偶尔会跟着旋律轻轻哼唱几句,声音低沉而温柔。

      洛南依觉得,如果可以一直这样开下去,没有目的地,只有身边的这个人,和流淌的音乐,那该多好。这种宁静的、仿佛与世界隔绝的陪伴,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放松和……归属感。

      不知不觉,车子停在了洛南依公寓的楼下。两人都没有立刻动作。

      黎炎炎熄了火,却没有开车门。她伸手按开了全景天窗的遮阳板,清冽的夜风灌入,带着初秋微凉的湿意。今夜星空出奇地晴朗,能看见银河模糊的光带和无数细碎的星子,月光皎洁,温柔地洒在她们身上。

      洛南依仰头望向那片深邃的夜空,眼眸里映着星光,显得格外明亮。

      黎炎炎看着她的侧影,心跳再次不受控制地加速。她深吸了几口气,试图平复,却收效甚微。她伸出手,轻轻覆上洛南依放在腿边的手背。

      洛南依的身体几不可察地轻颤了一下,却没有躲开。

      黎炎炎小心翼翼地、带着虔诚的试探,将自己的手指,一根一根,嵌入洛南依的指缝,直到十指紧紧相扣。洛南依的手微凉,皮肤细腻光滑。她能感觉到对方指尖轻微的蜷缩,然后是……缓缓的、同样用力的回握。

      交缠的掌心传来彼此的温度和脉搏。黎炎炎觉得自己的心跳快得要从胸腔里蹦出来,血液奔流的声音在耳畔轰鸣。她不得不闭上眼,深深呼吸,才能勉强维持表面的平静。

      洛南依感受到了她指尖的微颤和加重的呼吸,轻声问:“你怎么了?”

      黎炎炎睁开眼,转头看向她。星光下,洛南依的脸庞近在咫尺,美得不染尘埃。她喉咙发干,声音低哑:“有点……上头。”

      洛南依怔了怔,随即“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眉眼弯弯,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又可爱的答案。

      她这一笑,让黎炎炎更是心神荡漾。她直直地看着她,眼神滚烫,带着毫不掩饰的迷恋和一丝委屈:“我心跳好快啊,怎么办?”

      洛南依被她看得脸颊微热,心跳也跟着漏了一拍。她移开视线,想要抽回手,声音轻不可闻:“我……该上楼了。”

      黎炎炎却下意识地收紧手指,不太情愿地“嗯”了一声,但还是补充道:“明天你还早起去看你爸爸呢。”她总是记得她所有的重要安排。

      洛南依心头一暖,黎炎炎的细心和体贴,像涓涓细流,无声地浸润着她心底干涸的角落。她重新看向黎炎炎,那双总是冷静自持的深琥珀色眼眸里,此刻漾着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柔软波光。她轻声开口,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意识到的、近乎撒娇的依赖:

      “你……送我上去吗?”

      黎炎炎像是被按下了什么开关,瞬间坐直身体,眼睛亮得惊人,回答得斩钉截铁:“好!”

      电梯缓缓上行,狭小的空间里只有她们两人。数字不断跳动,洛南依再次轻轻靠向黎炎炎的肩膀。这一次,黎炎炎没有僵硬,而是顺势抬起手臂,轻轻揽住了她的肩膀,让她靠得更舒服些。

      “谢谢你,炎炎。”洛南依再次低声说。

      黎炎炎还没想好怎么回应这份感谢,电梯已经到达了洛南依居住的楼层。“叮”一声,门开了。

      洛南依站直身体,走出电梯,然后转过身,面对着电梯里的黎炎炎。她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就那样静静地站在电梯门外,看着黎炎炎。

      黎炎炎想跟出去,洛南依却抬手挡住了电梯门即将关闭的感应,对她摇了摇头,嘴角带着一丝温柔的笑意:“你回家吧,路上慢点。到了……跟我说一声。”

      电梯门开始缓缓合拢。黎炎炎隔着逐渐变窄的门缝,看着门外洛南依静静伫立的身影,看着她眼中那份清晰的、不容错辨的留恋,心口被一种饱胀的、酸涩又甜蜜的情绪填满。

      电梯下行。黎炎炎靠在冰凉的轿厢壁上,回味着刚才的每一分每一秒,忍不住低笑出声。

      回到家第一件事,她立刻拿出手机,给洛南依发信息。

      「到家了。」

      几乎是在信息发送成功的下一秒,屏幕亮起回复。

      「好的。」

      黎炎炎指尖微颤,继续输入。

      「想你。」

      这一次,回复来得稍慢了几秒。

      「能第一时间收到你的回复,真好。」

      黎炎炎看着这行字,仿佛能透过屏幕,看到洛南依此刻或许正抱着手机,脸上带着和她一样柔软笑意的模样。她心中涌起无限怜惜和承诺,一字一句地敲下:

      「以后,我再也舍不得让你等。」

      发送。

      这一次,没有立刻的回复。但黎炎炎知道,她看到了。

      城市的另一端,洛南依靠在床头,手机屏幕的光映亮了她微微泛红的脸颊和湿润的眼角。她将那条信息看了又看,最后将手机轻轻贴在胸口,仿佛这样就能离那个给她温暖和承诺的人更近一些。她闭上眼,嘴角噙着一抹安心的、甜美的笑意,慢慢沉入了有史以来最安稳的一场睡眠。

      窗外,晨曦微露,新的一天即将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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