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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朋友的妹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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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事没事,正好。”姜向榆拉他进来,手自然地搭在他肩上——秦应时似乎僵了一下,肌肉有瞬间的紧绷,但没躲开,只是那瞬间的僵硬被姜苡安捕捉到了。
“给你介绍,这些都是我同学,你大多认识。哦对,那是我爸妈——”姜向榆拉着他往里走。
秦应时的目光跟着姜向榆的指引,落在沙发上的姜家父母身上。
那一瞬间,姜苡安看见他脊背挺直了一点,那个无所谓的弧度收了起来,换上一种近乎刻意的礼貌。
不是虚伪,而是……太标准了,标准到好像从没有过这样的经历,所以只能靠学习。
像经过训练,知道在长辈面前该怎么表现,每个动作都经过计算:步伐的节奏,视线的角度,嘴角上扬的弧度。
“叔叔阿姨好,打扰了。”他微微颔首,语气恭敬,但有种说不出的距离感,像在完成某种仪式。
声音比刚才更低了些,也更正式。
“欢迎欢迎。”姜云钦笑着从沙发上站起来,推了推眼镜,目光温和,“向榆常提起你。别拘束,当自己家。这位是你沈阿姨。”
沈青舟也微笑着点头,眼神温暖:“是啊,快去吃点东西,饿了吧?今天准备了不少,不知道合不合你们年轻人的口味。”
“谢谢叔叔阿姨。”秦应时说,简短,得体,但就是哪里不对。
他站在那里,背挺得笔直,手垂在身侧,指尖轻轻蜷缩了一下。
姜苡安注意到他的左手腕上戴着一根银色的手链,很细,款式简单,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
像是戴了很多年,已经和手腕的轮廓融为一体。
介绍完一圈,终于轮到姜苡安。
姜向榆把她往前轻轻推了推,拍着她肩膀:“这我妹,陶陶。”
又看向秦应时,像是在询问该怎么称呼,“陶陶,这是秦应时,我哥们,你叫……”
他顿了顿。
秦应时的目光落在姜苡安脸上。
那是很短暂的一瞥,但姜苡安觉得时间被拉长了。
周遭的声音、音乐、笑声都退去,像潮水般褪去,只剩下他那双眼睛。
他的眼睛真黑,像深秋的夜,没有星星的那种。
格外深邃。
但又不是空洞的黑,里面有东西,只是藏得太深,像沉在海底的宝藏,需要潜得很深才能看见。
眼白有些红血丝,眼底有很淡的青黑,像是长期睡眠不足。
他的视线在她脸上停留了大概两秒钟——足够看清她的五官,看清她眼里的好奇,看清她脸颊还没完全褪去的红晕。
然后移开,重新看向姜向榆。
“叫哥哥就行。”秦应时说,嘴角又勾起那个无所谓的弧度,这次似乎真切了一点点,但姜苡安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他的声音恢复了一点刚才的慵懒,不像对长辈时那么紧绷。
“哥哥好。”姜苡安听到自己的声音,还算镇定,但心跳莫名有些快。
她感觉到自己的脸颊在发热,希望灯光够暗,看不出来。
他点点头,没再说什么,转向姜向榆:“礼物放哪儿?”
“哎呀你还带什么礼物——”姜向榆嘴上这么说,手已经伸出来了,笑得眼睛都眯起来。
“生日哪能空手。”秦应时从西装裤口袋里拿出一个小盒子,深蓝色的丝绒质地,没有包装纸,简单得近乎朴素,“不是什么贵重东西。”
姜向榆接过来,掂了掂,笑:“我能现在拆吗?”
“随你。”秦应时说,语气随意得像在说今天的天气。
姜向榆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支钢笔,银色的,笔身上有细细的刻纹,在灯光下泛着冷冽的光。
笔帽顶端镶嵌着一颗很小的深蓝色宝石,像深夜的天空。
“限定款?”姜向榆睁大眼睛,“这还不贵重?”
“用着顺手。”秦应时轻描淡写,像是在说一支普通的圆珠笔,“觉得适合你,就买了。写病历、记笔记都用得上。”
姜向榆显然不信,但也没多问,把盒子小心地放在礼物堆的最上面,“走,给你拿喝的,今天我爸开了瓶好酒,你肯定喜欢……”
秦应时看了眼身边的姜苡安,脸上带上了散漫的笑,手插着口袋看着她,眼神懒洋洋的:“没想到你在,没准备礼物,是我的疏忽,下次哥哥补上。”
这话说得随意,像随口一句客套。
但姜苡安看见他的眼睛——里面没有笑意,只有程式化,像演员念台词。
姜向榆看着姜苡安这副在外人面前格外乖巧的样子,又看看秦应时一副好哥哥的模样,嫌弃地说:“你还当真啊,叫你一声哥哥而已,用不着礼物。而且我家小祖宗什么都不缺,你别惯着她。”
姜苡安没说话,只是看着秦应时。她想说“不用了”,但话卡在喉咙里。
秦应时挑了挑眉,没接话,只是对姜苡安笑了笑——那笑容很浅,像蜻蜓点水,转瞬即逝。
然后他就跟着姜向榆往餐台那边走去。
姜苡安站在原地,看着秦应时的背影。
他走路的样子也很特别。
每一步都稳,肩背挺直,黑色衬衫随着动作贴在后背,勾勒出肩胛骨的形状,像鸟收拢的翅膀,随时准备飞走,或者已经飞累了,暂时停歇。
他的背影在热闹的人群里显得格格不入,像一幅水墨画里的留白,明明什么都没画,却比画了更引人注目。
“帅吧?”旁边传来一个声音。
姜苡安吓了一跳,转头看见周叙白不知什么时候凑了过来,手里端着杯香槟,笑得有点暧昧,狐狸似的眼睛眯着,眼尾上挑,有种风流相。
周叙白是姜向榆的发小,比她大五岁,从小就像个不正经的哥哥,喜欢逗她,但也真护着她。
他长得好看,是那种桃花泛滥的好看,身边从来不缺女孩子。
“什么?”姜苡安装傻,把视线收回来,盯着自己脚尖。
她的心跳还没平复,耳根还在发热。
“秦应时啊。”周叙白朝那边扬扬下巴,秦应时正背对着他们倒酒,手臂抬起时衬衫绷紧,显出流畅的肌肉线条,从肩膀到小臂,每一寸都恰到好处。
“医学院一半女生的梦中情人,表白墙常客,可惜……”周叙白耸耸肩,喝了口酒,语气轻佻,“不是什么好人选。小安,听哥一句劝,离他远点。”
姜苡安皱眉,抬头看他。
周叙白今天穿了件骚包的酒红色衬衫,领口敞开,锁骨上还有若隐若现的吻痕。
他自己就是花花公子,有什么资格说别人?
“为什么这么说?”她问,声音有点硬。
“好奇可不是好习惯。”周叙白俯身,压低声音,酒气混着香水味飘过来——是某种木质调男香,浓郁得有点呛人,“给你个忠告:离他远点。秦应时这种人,看着好看,其实内里是空的。你这种小姑娘,玩不起。”
他顿了顿,看着她,眼神难得认真了一瞬:“他谈过的女朋友能从这儿排到校门口,最长的三个月,最短的……三天。而且分手从来不留情面,说不联系就不联系,电话拉黑,微信删除,像从来没认识过。”
这话说得直白又难听。
姜苡安心里涌起一股不舒服的感觉,像有根刺扎了一下。
她不知道这不舒服是因为周叙白这样评价别人,还是因为……那个“三天”。
“叙白哥,你喝多了。”她往后退了半步,拉开距离。
“也许吧。”周叙白直起身,晃了晃杯子里的酒,眼神有些迷离,“但话是真的。他是个黑洞,靠近了会被吸进去的。你哥护你跟护眼珠子似的,别让他操心。”
还没等她反驳,周叙白已经晃悠着走开了,留下姜苡安一个人站在原地,心里乱糟糟的。
她重新看向餐台那边。
秦应时背对着她,正接过姜向榆递来的酒杯。
酒杯是水晶的,杯壁很薄,折射着灯光,在他指尖闪烁,像握着一捧碎钻。
他仰头喝酒时,喉结滚动,侧脸的线条在灯光下清晰得像雕塑:从额头到鼻梁,从鼻梁到嘴唇,从嘴唇到下巴,每一处转折都利落干净。
下颌线尤其分明,像用刀削出来的。
确实好看。
她想起刚才他看她的眼神。
那两秒钟里,他眼里没有好奇,没有评判,甚至没有对“朋友的妹妹”这种身份的例行关注。
他只是在确认一个存在,像确认房间里多了一把椅子,多了一盆花。
然后移开视线,像移开一件无关紧要的物件。
姜苡安想了想,他好像不太清楚人与人要如何交往。
他和长辈说话时那种刻板的礼貌,和她说话时那种程式化的温柔,都像是从书上学来的,而不是发自内心的自然流露。
像是在学习,而不是在交往。
从小到大,姜苡安因为长相甜美、性格开朗,总是很容易得到关注和喜爱。
老师喜欢她,同学喜欢她,邻居喜欢她。她习惯了被看见,被记住,被温柔对待。
但秦应时没有。
他的目光掠过她,像风掠过水面,不留痕迹。
姜苡安又想起时惊鹊看的狗血小说,不由得想到一句俗套的台词:男人,你引起了我的注意。
她甩甩头,把这莫名其妙的念头赶出脑子。
只是哥哥的朋友。
只是来参加生日宴的客人。
如此而已。
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