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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声线织就的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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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意渐浓时,傅鹪窗外的梧桐叶开始往下落。不是疾风骤雨般的坠,是慢悠悠地打着旋儿飘,像被拉长的叹息。他开播第七十八天的晚上,刚调试好麦克风,私信提示音就“叮”地响了一声,是徐京白发来的:“在?速连,我今天学会了首新歌,必须给你听听。”
傅鹪失笑,点了连线邀请。几乎是瞬间,那边就接了起来,带着点背景音里的电流杂音,徐京白的声音像刚从阳光里捞出来,暖融融的:“等你好久了,我跟你说,这歌超难,但我唱得巨好听。”
“哦?那我可得洗耳恭听。”傅鹪往杯里加了块冰,冰块碰撞的脆响顺着麦克风传过去,“跑调了可别怪我笑你。”
“不可能!”徐京白的声音里透着笃定,接着是一阵窸窣的调弦声——他大概是抱着吉他,“你听着啊。”
前奏响起时,傅鹪正望着窗外。昏黄的路灯把落叶的影子投在玻璃上,像幅流动的剪影画。徐京白的嗓音算不上专业,甚至有点刻意压低声线的笨拙,却带着种特别的真诚,像捧着颗热乎乎的糖递过来。唱到副歌时他跑了个调,自己先“噗嗤”笑了出来,吉他弦“铮”地一声断了个音。
“完了,翻车了。”他的声音里满是懊恼,又藏着点撒娇似的委屈,“都怪你,刚才笑我,影响我发挥。”
傅鹪靠在椅背上,听着那串清亮的抱怨,指尖无意识地敲着桌面:“是是是,我的错。那再唱一遍?我保证不笑。”
“才不呢,”徐京白哼了一声,“等我练熟了再给你听。对了,你今天播什么?”
“随便聊聊,”傅鹪转着那串檀木珠,木珠的温润贴着掌心,“刚才看了部老片子,讲两个宇航员在太空迷路的故事。”
“哇,太空啊?”徐京白的声音瞬间亮了,“是不是那种飘在宇宙里,能看到地球像颗蓝玻璃球的场景?”
“嗯,”傅鹪望着窗外被灯光染成橘色的夜空,“他们说,在太空里哭的话,眼泪不会掉下来,会变成小球飘着。”
“那多难受啊。”徐京白的声音沉了沉,“要是我,肯定想家。”
“你会想什么?”傅鹪追问,指尖停在檀木珠上。
那边沉默了几秒,背景音里隐约有翻书的声音。“想……楼下那家便利店的关东煮,”徐京白的声音软软的,“想我妈炖的排骨汤,还想……”他顿了顿,声音忽然轻了,“想知道你现在在干嘛。”
空气像被温水浸过,慢慢变得黏稠。傅鹪看着桌面上水杯里晃动的倒影,自己的轮廓模糊地映在里面,和千里之外那个声音的主人,隔着屏幕遥遥相对。他喉结动了动,轻声说:“我在看月亮。”
“月亮?”徐京白的声音里带着好奇,“我这儿多云,看不到。你形容给我听听?”
“圆的,”傅鹪望着那轮悬在梧桐枝桠间的月亮,“有点黄,像被揉皱的锡纸,旁边还有颗很亮的星星。”
“是金星吧?”徐京白说得笃定,“我以前查过,傍晚最亮的那颗就是金星,也叫启明星。”
“可能是。”傅鹪笑了,“你懂得还挺多。”
“那是,”徐京白的声音里透着得意,“我可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徐京白。对了,周末有空吗?我们可以连麦打游戏,我新练了个英雄,超厉害。”
“可以,”傅鹪应着,忽然想起什么,“不过那天我可能要晚点,下午得去趟书店。”
“书店?”徐京白的声音里满是兴趣,“你喜欢看什么书?”
“杂七杂八的都看,”傅鹪起身从书架上抽了本翻旧的诗集,“最近在看聂鲁达,他写‘爱情太短,遗忘太长’。”
“听不懂,”徐京白直白地说,“我看的都是漫画,上周刚补完《灌篮高手》,樱木花道太帅了!”
傅鹪低笑出声,听着他絮絮叨叨地讲漫画里的情节,声音里的鲜活像泼洒的阳光,把秋夜的微凉都驱散了些。弹幕里有人刷“鹪哥今天话好多”“京白一开口,鹪哥的笑意藏不住了”,他没理会,只是转着檀木珠,听着那串清亮的声音漫过耳膜,像淌过一条温暖的河。
这样的连麦成了常态。有时是傅鹪讲他新看的画展,徐京白在那头“哇”“哦”地应和;有时是徐京白聊他早上碰到的流浪猫,傅鹪会认真地问“毛色是不是橘白相间的”。他们开始分享更多私人的碎片:傅鹪会拍下窗台绿萝抽出的新芽发给徐京白,徐京白会录下雨天踩水洼的声音传过去。
有天深夜,徐京白突然说:“傅鹪,我发现你的声音很适合讲鬼故事。”
“哦?”傅鹪挑眉,“想听?”
“想!”徐京白的声音里带着点兴奋的颤,“但别太吓人,我怕做噩梦。”
傅鹪清了清嗓子,刻意压低了声线,声音像浸在水里的墨,缓缓晕开:“从前有座山,山里有座庙,庙里有个老和尚……”
“喂!”徐京白气笑了,“这是哄小孩的!”
“那换一个,”傅鹪的声音里带着笑意,“有个书生走夜路,看到前面有个穿白衣服的姑娘……”
他故意拖长了语调,在关键处停顿,听着耳机里徐京白屏住呼吸的轻响。就在他要继续说下去时,徐京白突然“啊”地叫了一声,接着是椅子倒地的声音。
“怎么了?”傅鹪的心猛地一揪,声音都变了调。
“没、没事,”徐京白的声音里带着惊魂未定的喘,“脚滑了……你别讲了,我怕。”
傅鹪松了口气,指尖却还在发紧。“不讲了,”他放柔了声线,“给你唱首歌吧,我刚学的。”
他唱的是首很老的民谣,调子简单,声音放得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徐京白没再说话,只是在弹幕里刷了个“月亮”的表情。傅鹪看着那个小小的图标,忽然觉得,隔着几百公里的距离,他们好像正共享着同一片夜空。
争执还是会有。有时是为了“可乐加冰还是不加冰”吵上十分钟,有时是为了“猫和狗哪个更可爱”争得面红耳赤(虽然谁也看不见谁的脸)。但粉丝们渐渐发现,傅鹪的毒舌里多了点纵容,徐京白的跳脱里添了点依赖。
有天连麦玩“成语接龙”,徐京白接不上来,耍赖说:“我是alpha,我说了算,这个不算!”
傅鹪愣了一下,随即低笑出声:“alpha就能耍赖?”
“那当然,”徐京白理直气壮,“alpha说什么都对。”
弹幕里瞬间热闹起来:“???京白是alpha?”“那鹪哥是什么?”“我就说京白的声音透着股强势!”
傅鹪没接话,只是转着檀木珠,声音里带着点漫不经心:“是吗?那刚才是谁说想听睡前故事的?”
徐京白的声音瞬间卡壳,过了两秒才憋出句:“alpha也需要安慰!”
傅鹪靠在椅背上,听着那串强词夺理的辩解,望着窗外那轮渐渐西斜的月亮。月光透过枝桠,在桌面上投下晃动的光斑,像谁在轻轻眨眼。他忽然觉得,这由声线织就的网,正一点点收紧,把两个隔着千里的人,温柔地缠在了一起。
连线快结束时,徐京白发来条私信:“明天早上我要去看日出,你要不要一起?”
傅鹪看着那行字,指尖在屏幕上停留了很久,回了个“好”。
窗外的梧桐叶又落了几片,秋夜的风带着凉意,却吹不散耳机里残留的余温。他知道,有些东西正在悄悄改变,像月亮总会升起,像落叶总会归根,像他和徐京白之间,这场由声音开始的纠缠,早已越过了网线,在彼此心里,生了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