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8、1307房间 ...
-
门外果然是一条走廊。
灰白墙面、浅色木纹地板、头顶黄白灯光，门牌一扇扇延伸，像第一章里沈知砚见到的十三楼。
只是这条走廊的灯光比那时更冷，墙面更白，白得像刷了太多层漆，连纹路都看不见。
像一条新造出来的走廊。
“回来了？”林棉棉声音发飘。
“没那么简单。”傅行舟说。
第一排的中年男人站起身，犹豫了一下，拎起公文包，走向车门。
他脚步很快，像生怕自己反悔。
踏出车门的瞬间，什么都没发生。
他回头看了一眼，像松了口气，随即头也不回地沿走廊往前走。
第二个下车的是外卖小哥。
他背着箱子，步子比中年男人慢一点。踏出车门时，他回头看了一眼车厢，像在确认自己是不是漏了什么。
也什么都没发生。
他也走了。
接着是抱孩子的女人。
她抱着孩子，下车时脚步很稳，眼睛却红得厉害。
她走出车门的那一刻，孩子忽然睁开眼，茫然地看了看四周。
然后，他“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哭声一出，女人整个人一僵，随即眼泪也跟着掉。
她抱得更紧，快步往走廊里走。
“她孩子是活的。”林棉棉小声说。
“至少现在是。”顾铮说。
又是几个人陆续下车。
都没有异常。
车厢里很快空了一半。
林棉棉终于站起来，腿软得几乎迈不开步。江屿扶着椅背站在她身后，没有碰她，只在她踉跄时用身体挡了一下过道的撞击。
“走啊。”江屿压低声音，“你刚才还让我吵一辈子。”
林棉棉眼泪又要出来，硬生生憋回去：“你少说话。”
“我闭嘴。”江屿居然真的闭了。
他们一起下车。
踏出车门那一刻，林棉棉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胳膊，像在确认自己还完整。
没事。
她回头冲沈知砚比了个“快点”的口型，像要催，又怕出声。
沈知砚仍坐在原位。
她在等。
等车厢里的人再少一点，等“下车规则”暴露更多。
傅行舟没有催她。
他只是站起身，拎起自己那本厚得离谱的手册，走到车门边停住。
“我先下。”他说，“你数三秒再走。”
“好。”沈知砚点头。
傅行舟踏出车门。
没事。
他往前走了两步，停在走廊边缘的位置，回头看她。
顾铮最后才站起来。
他懒懒地伸了个腰，像下班一样随意。
“新人。”他瞥了沈知砚手腕一眼，“你那条线，要么带你出去，要么带你进去。”
“进去哪里？”沈知砚问。
顾铮没有回答。
他踏出车门，走到傅行舟旁边，靠着墙站好。
现在，车厢里只剩沈知砚一个。
广播很温柔地响起。
“——异常携带者，请下车。”
语气像在哄人。
沈知砚站起来，走向车门。
她每一步都走得稳，脑子却在飞速运转：
如果红线是“重要物品”，它是怎么出现的？它为什么在她身上？它想把她带去哪里？
她踏到车门边缘。
脚尖刚越过门槛的一瞬间，手腕上的红线猛地一紧。
剧痛像一条锋利的细丝划过皮肤，仿佛要把她的手腕生生勒断。
她闷哼一声，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后踉跄了一步。
“别退！”傅行舟低声喝了一句。
沈知砚咬牙，硬生生把那一步踩住。
她知道——退回车厢，等于拒绝下车。
而规则说：终点站必须下车。
她咬紧牙关，顶着那股勒紧的力道，再往前一步。
红线绷到极致，像拉弓的弦。
下一秒——
“啪”的一声轻响。
不是断裂的声音，而像一根线被系在什么东西上，打了一个结。
疼痛瞬间消失。
沈知砚整个人愣住。
她低头。
那根红线不再只绕在她手腕上。
它从她手腕延伸出去，穿过车门，系在走廊某一扇门的门把手上。
那扇门门牌上写着：1307。
不是她的房间1311。
红线把她和1307连在了一起。
像一条牵引绳。
她抬头，顺着红线看过去。
那扇1307的门很普通，却有一种说不出的“不对劲”——门缝下方，有一线极淡的暗红光透出来，像里面点着蜡。
而门牌上的数字“1307”，边缘有一圈细细的黑，像被烧焦过。
“看到了吧。”顾铮声音很轻，“带你进去。”
傅行舟的脸色也沉下来。
“1307不是空房。”他低声，“那间房……以前出过事。”
“什么事？”沈知砚问。
傅行舟没立即回答。
他似乎在权衡措辞。
“有人在里面完成过任务。”他说，“也有人……从里面出去过，但没再回来。”
“公寓把那间房，当作某种‘接口’。”
“接口？”沈知砚喉咙发紧。
“你手腕上的红线，像一种绑定。”傅行舟说，“它把你临时分配到那个接口里。”
“为什么是我？”她问。
“因为你回答了点名。”顾铮淡淡道，“因为你不怕签合同。”
“现在，合同生效了。”
走廊尽头传来脚步声。
许蔓不知何时出现，站在那条走廊的另一头，穿着那身干净的白衬衫，手里拿着一叠薄薄的纸，像刚打印完任务结算单。
她远远看见沈知砚手腕上的红线，脚步微微一顿。
那一瞬间，她的眼神里似乎闪过极短的一丝复杂。
不是惊讶，更像是——确认。
“沈知砚。”许蔓声音不高，却清晰，“你回来了。”
“看来你被选中了。”
“选中什么？”沈知砚抬眼看她。
许蔓走近，目光落在那根红线上，语气依旧平淡：“选中做‘补位’。”
“有人缺了一格。”
“系统需要有人补上。”
她把那叠纸递给傅行舟，像交接例行手续：“你们本次任务完成。存活人数……七。”
“自愿下车者不计入存活。”许蔓补充，“违规下车者……已回收。”
她说“回收”两个字时，像在说“垃圾已分类”。
沈知砚胃里一阵发冷。
她看着许蔓：“那根红线，是你们给的？”
“不是我。”许蔓说，“也不是公寓。”
她停顿了一下，像是觉得接下来的话不该说得太直白。
但她还是说了。
“是车。”
“车在你身上系了东西。”她的目光很冷静，“它把你交给公寓的方式，和别人不一样。”
沈知砚看向那扇1307。
红线轻轻颤了一下，像在催她。
“我如果不去呢？”她问。
“你可以不去。”许蔓说，“你也可以在走廊上等。”
“但红线会一直在。”
“直到你自己走进去，或者——”
她抬眼，目光落在沈知砚的手腕上，淡淡补充：“它把你拽进去。”
“拽？”林棉棉在不远处听见了，脸色一白。
江屿忍不住骂了一句很轻的脏话。
傅行舟伸手，像是想去碰那根红线，又在最后一刻停住。
他看着沈知砚，声音压得很低：“你现在去1307，等于提前进入下一段剧情。”
“我们刚结束新手任务，你本来应该有一个缓冲期。”
“系统不给你缓冲。”沈知砚轻声，“是这个意思。”
许蔓没有否认。
走廊灯光忽然闪了一下。
1307门缝下的暗红光变得更明显，像有东西在里面点燃，又像在里面呼吸。
沈知砚深吸一口气。
她看向傅行舟：“你说过——规则会救人，也会杀人。”
“现在规则要我进去。”
“那我进去之前，只想问一句。”她的声音很稳，“1307里，是什么？”
傅行舟沉默两秒。
“一个‘遗留’。”他最终说，“上一批任务留下来的东西。”
“它不属于你。”
“但系统可能要你——把它带出来，或者把你交给它。”
沈知砚点头。
“我明白了。”
她抬手，将自己的手册塞进怀里，握紧那把刻着1311的钥匙。
然后，她顺着那根红线，一步步走向1307。
走廊很安静。
她的脚步声在木纹地板上清晰得像在敲钟。
在距离1307两步时，她停住。
门把手是冰冷的金属。
红线系在门把手上，结打得很紧。
她抬手握住门把手的一瞬间，脑子里忽然闪过一帧画面——
公交车里那位戴巡查袖标的人影，纸一样的脸，接过钥匙时那一声“滴”。
“已回收。”
她突然意识到，回收的不止是钥匙。
还有人。
她把那股寒意压下去，缓缓转动门把手。
“咔哒。”
门开了。
一股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
不是暖气那种干燥的热，而是人呼出的热气，混杂着蜡烛、纸灰、陈旧木头的味道。
房间里没有灯。
只有四角各点着一根蜡烛，烛火跳动，照出地上摆着的东西——
一面镜子。
镜子不大，像旧式梳妆镜，镜面却黑得像墨，映不出人影。
镜子前摆着一只小碗，小碗里盛着半碗水。
水面上漂着一根红线。
线头的结，和她手腕上那根，一模一样。
沈知砚站在门口。
她手腕上的红线轻轻一颤，像终于找到了归处。
镜子里，原本黑得如墨的镜面，缓缓浮出一行字。
字迹像用水写上去的，湿润、发亮。
【请确认：你是谁。】
沈知砚的呼吸微微一滞。
身后，走廊的门“咔哒”一声自己关上。
烛火同时跳了一下，房间里的温度仿佛往上升了一度。
她知道，自己被关进了一个更小的规则里。
而这条规则，不再是“公交车”的规则。
是“1307”的规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