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宫之曲》筱妧

32、沈氏得病，冲喜选秀

　　景和七年的冬季，比往年更添了几分凛冽。一场罕见的暴雪接连下了三日，紫禁城的琉璃瓦被厚厚的白雪覆盖，檐下的冰棱垂得足有半尺长，寒风卷着雪沫子呼啸而过，连御花园的腊梅都被冻得蔫了几分，整座宫城都浸在一片彻骨的严寒里。

　　坤宁宫的暖阁里，银丝炭燃得再旺，也驱不散殿内的阴冷。皇后沈氏斜倚在铺着厚厚锦垫的榻上，面色苍白如纸，嘴唇毫无血色，身上盖着三层厚厚的狐裘，却依旧瑟瑟发抖，时不时咳嗽几声，气息微弱得仿佛随时都会断绝。自景和六年赏花会暗害娴妃之事败露，她便失了皇上的信任，又被太后暗中敲打，心境本就郁结难舒，入秋后便染上了风寒，偏逢这冬日奇寒，病情一拖再拖，竟渐渐沉重，太医院的院判们轮流诊治，开了无数汤药，也不见好转。

　　“娘娘，该喝药了。”掌事宫女端着温热的药碗，小心翼翼地走到榻边，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了她。

　　皇后缓缓睁开眼，眼底浑浊，毫无神采，只是摆了摆手，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撤了吧……喝了也没用。”她知道，自己的病，一半是风寒，一半是心病，这深宫的孤寂与绝望，早已将她的身子彻底拖垮。

　　宫女不敢违逆，只能红着眼眶将药碗端下去，心中满是担忧——皇后娘娘的病情，若是再没有起色，恐怕……

　　消息很快传到了慈宁宫，太后坐在暖阁里，听着张嬷嬷的禀报，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她与皇后之间，虽有权力的博弈，可皇后终究是中宫，是皇室的脸面，如今病重垂危，若是真有个三长两短，不仅会让皇室蒙羞，更会让本就紧张的帝后关系、母子关系雪上加霜。

　　“皇上那边，怎么说？”太后缓缓开口，指尖摩挲着温热的茶盏。

　　张嬷嬷躬身回道：“回太后娘娘，皇上得知皇后娘娘病情加重，只是派了太医前去诊治，并未亲自前往坤宁宫探望。这些日子，皇上大多宿在景仁宫，嘉妃娘娘有孕，深得皇上怜惜。”

　　太后轻轻叹了口气，眼底闪过一丝无奈。皇上与皇后的感情，早已在多年的纷争与七皇子的夭折中消磨殆尽，如今皇后病重，皇上心中怕是也只剩几分君臣之礼，毫无夫妻情分了。

　　“还有，”张嬷嬷犹豫了一下，继续说道，“娴贵妃娘娘那边，八皇子近来身子也有些不适，娴贵妃娘娘日夜照料，几乎没合过眼，也派人来问过皇后娘娘的病情。”

　　自娴妃顺利生下八皇子萧景珩，晋为娴贵妃后，便一直闭门不出，悉心照料幼子。她本就性情淡泊，如今有了八皇子这个牵挂，更是将所有心思都放在了孩子身上，对后宫的争斗避之唯恐不及，连晋位后的赏赐，都只是简单谢恩，从未主动向皇上或太后邀功。

　　太后闻言，微微点头：“娴贵妃倒是个省心的。只是，皇后病重，八皇子年幼体弱，这紫禁城的气运，似有衰败之象。”她沉吟片刻，眼底闪过一丝决断，“哀家想着，不如借着这个机会，举办一场选秀，充实后宫，也为皇家添些喜气，给皇后冲一冲病气，或许能有转机。”

　　张嬷嬷一愣，随即连忙躬身道：“太后娘娘圣明，选秀冲喜，既能稳固后宫，又能为皇室开枝散叶，实乃万全之策。”

　　太后缓缓点头，语气坚定：“传哀家懿旨，三日后，举办第二次选秀，凡年满十三至十七岁的官宦女子，皆需入宫参选。此事，交由内务府全权办理，务必办得隆重体面，不得有半分差错。”

　　“是，奴婢这就去传旨。”张嬷嬷连忙领旨退下。

　　慈宁宫的懿旨，如同惊雷般传遍了整个紫禁城，瞬间打破了冬日的沉寂。一场突如其来的选秀，让本就暗流涌动的后宫，再次掀起了轩然大波。

　　景仁宫内，嘉妃正抚摸着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听闻选秀的消息，眼底瞬间闪过一丝兴奋与算计。她如今有孕在身，虽深得皇上恩宠，可腹中胎儿性别未知，且后宫之中，荣妃有两位皇子，娴贵妃有八皇子，她的四皇子萧景璜虽聪慧，却也需要更多的助力。若是能在选秀中挑选几个出身低微、易于掌控的秀女，安插在皇上身边，既能分散其他妃嫔的恩宠，又能成为自己的眼线，为四皇子的夺嫡之路铺路，岂不是两全其美？

　　“娘娘，这选秀可是个好机会，”心腹宫女笑着说道，“咱们可以提前打点内务府，挑选几个合心意的秀女，日后在宫中，也能多几个帮手。”

　　嘉妃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意，轻轻点头：“嗯，此事你去办，务必挑选那些家世清白、容貌出众却无背景的女子，这样才好掌控。另外，密切关注荣妃和娴贵妃的动静，绝不能让她们抢先一步。”

　　“是，奴婢明白。”宫女连忙躬身退下。

　　长春宫内，荣妃得知选秀的消息后，脸色阴沉了许久。她膝下有大皇子萧景瑞和五皇子萧景琛，本是后宫中最有实力的妃嫔，可嘉妃再孕，娴贵妃晋位，如今又要举办选秀，势必会有人分走皇上的恩宠，甚至可能出现新的威胁。她死死攥着拳头，眼底满是警惕，暗自吩咐人：“去，查清楚这次参选的秀女名单，尤其是那些出身名门、有潜力的女子，务必提前摸清她们的底细，若是可用，便拉拢过来，若是不可用，便想办法阻止她们入宫。”

　　“是，娘娘。”心腹太监连忙领旨退下。

　　永和宫内，娴贵妃正抱着八皇子萧景珩，轻轻哼着摇篮曲。八皇子刚发过烧，脸色还有些苍白，睡得并不安稳。听闻选秀的消息，娴贵妃只是淡淡叹了口气，眼底毫无波澜。她如今只想好好照顾八皇子，平安度过这一生，选秀也好，争斗也罢，都与她无关。

　　“娘娘，选秀的事，咱们要不要也留意一下？”贴身宫女轻声问道。

　　娴贵妃轻轻摇头，语气平淡：“不必了，照顾好珩儿，便是最重要的事。后宫的纷争，我们不参与，也不想被卷入。”

　　宫女闻言，便不再多言，只是默默退到一旁，细心照料着八皇子。

　　玉芙殿内，愉嫔（主控）正陪着大公主萧和娴练习书法，听闻选秀的消息，心中微微一紧。她太清楚，选秀从来都不是简单的充实后宫，而是一场新的权力洗牌。新的秀女入宫，定会带来新的纷争，嘉妃的野心，荣妃的警惕，皇后的病重，太后的算计，所有的矛盾，都将因为这场选秀，再次激化。

　　“母妃，什么是选秀啊？”大公主抬起头，疑惑地看着愉嫔，眼中满是天真。

　　愉嫔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语气柔和：“选秀就是选一些品德优良的姐姐入宫，陪伴皇上和太后。”她没有多说，只是将大公主搂在怀里，心中暗下决心，无论这场选秀会引发怎样的风波，她都要护住大公主，守住自己的一方安稳，绝不能让自己和大公主，再次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三日后，选秀的旨意正式下达，全国各地的官宦女子，纷纷收拾行装，赶往京城。一场以“冲喜”为名的选秀，在这凛冽的寒冬里，悄然拉开了序幕。新的面孔即将涌入紫禁城，她们的到来，会给这深宫带来怎样的变化？

　　景和七年的冬末，一场盛大的选秀在太和殿西侧的偏殿拉开帷幕。与往日不同，此次选秀由皇上亲自主持，太后端坐于侧位，荣妃、嘉妃、娴贵妃与愉嫔（主控）分坐两侧，六宫目光齐聚，连殿外的寒风都似被这肃穆的氛围逼退了几分。

　　殿内铺着厚厚的明黄色地毯，暖意融融，秀女们按家世高低依次排列，身着统一的淡粉色宫装，低眉顺眼，不敢有半分逾越。皇上身着明黄色龙袍，端坐于宝座之上，神色淡然，目光扫过众秀女，眼底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这场以“冲喜”为名的选秀，于他而言，既是给皇后的交代，也是平衡后宫势力、甚至探寻旧案真相的契机。

　　秀女们逐一上前请安，或温婉，或灵动，或端庄，却大多中规中矩，未能让皇上眼前一亮。嘉妃坐在席间，指尖轻轻摩挲着腕上的玉镯，目光在秀女中来回逡巡，寻找着可被自己掌控的棋子；荣妃则神色凝重，紧盯那些出身名门的秀女，暗自盘算着如何拉拢；娴贵妃心思全在怀中的八皇子身上，偶尔抬眼，也只是淡淡一瞥；愉嫔（主控）则陪着大公主站在稍远的位置，目光平静，却始终保持着警惕。

　　“下一位，江南盐运使陈大人之庶女，陈若微。”

　　随着太监的高声唱名，一名秀女缓缓走上前，屈膝请安，声音清脆却不失温婉：“臣女陈若微，参见皇上，参见太后娘娘，参见各位娘娘。”

　　她抬起头的瞬间，殿内众人皆是一愣，连皇上都微微眯起了眼睛。

　　这张脸，竟与已故的慧欣皇贵妃陈氏有七分相似！眉眼间的清冷，唇角的弧度，甚至连低头时那抹淡淡的疏离，都像极了当年盛宠一时的慧欣皇贵妃。

　　愉嫔（主控）的心猛地一沉，瞳孔微微收缩——陈氏？慧欣皇贵妃的庶妹！陈家在慧欣皇贵妃获罪身亡后，势力大减，如今送庶女入宫，显然是想借着选秀重新攀附皇权，固强家族，甚至……或许还藏着为慧欣皇贵妃翻案的心思。

　　嘉妃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难看，放在膝上的手紧紧攥起，眼底闪过一丝慌乱与警惕。慧欣皇贵妃的死，与她脱不了干系，如今陈家送庶女入宫，若是让她得了皇上的恩宠，或是查到当年的蛛丝马迹，自己多年的谋划，岂不是要毁于一旦？

　　荣妃眼中闪过一丝了然，随即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陈家虽势衰，却也是名门望族，这陈若微与慧欣皇贵妃容貌相似，极易勾起皇上的念旧之情，若是能拉拢她，无疑能多一个制衡嘉妃的助力。

　　太后坐在侧位，目光落在陈若微身上，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却并未多言，只是轻轻端起茶盏，掩饰着心中的波澜。

　　皇上的目光在陈若微脸上停留了许久，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怀念，有疑虑，也有一丝探究。他想起慧欣皇贵妃生前的模样，想起她死时的蹊跷，想起庆贵人招供时牵扯出的种种，心中的疑云再次浮现。

　　“你与慧欣皇贵妃，是姐妹？”皇上缓缓开口，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陈若微神色不变，依旧恭顺地回道：“回皇上，慧欣皇贵妃是臣女的嫡姐。”她的声音没有丝毫颤抖，眼神坚定，却又带着恰到好处的哀伤，“嫡姐仙逝，臣女心中悲痛，此次入宫，只求能为皇家尽一份力，也算是替嫡姐，守护这紫禁城的安稳。”

　　这番话，既点明了身份，又表明了心意，不卑不亢，恰到好处，既没有攀附的谄媚，也没有故作清高的疏离，让皇上眼中的疑虑渐渐淡了几分。

　　他沉吟片刻，看向太后，语气放缓了几分：“太后，您看此女如何？”

　　太后放下茶盏，眼底闪过一丝决断，缓缓说道：“此女容貌端庄，言行得体，又是潜邸旧人之后，入后宫侍奉皇上，倒也合适。”

　　皇上微微点头，心中已有了定论。他既要给陈家一个交代，平衡后宫势力，更想借着陈若微的入宫，暗中探寻慧欣皇贵妃的旧案真相。

　　“传朕旨意，”皇上的声音传遍殿内，“江南盐运使陈大人之庶女陈若微，品性端良，封为常在，赐号‘雅’，迁居延禧宫东侧偏殿，即日生效。”

　　“臣女谢皇上恩典！”陈若微连忙跪地叩首，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欣喜。

　　雅常在！

　　殿内众人心中各有盘算，却都齐齐躬身行礼：“皇上圣明。”

　　选秀结束后，雅常在入宫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后宫，引发了一片哗然。陈家送庶女入宫的意图，昭然若揭，而雅常在与慧欣皇贵妃的相似容貌，更是让这场选秀的意义，远超“冲喜”本身。

　　景仁宫内，嘉妃回到宫中后，便将自己关在暖阁里，脸色阴沉如水。她死死攥着拳头，眼底满是怨毒与不安：“陈若微……慧欣的庶妹……陈家果然不死心！”

　　“娘娘，您别生气，”心腹宫女连忙安抚道，“雅常在只是个庶女，位分低微，又没有太后和皇上的刻意扶持，翻不起什么风浪。咱们只要暗中盯着她，不让她查到当年的事，再想办法让她失宠，便不足为惧。”

　　嘉妃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眼底的不安渐渐被狠戾取代：“你说得对。传本宫的话，密切关注延禧宫的动静，雅常在的饮食起居，一言一行，都要如实禀报。另外，找机会给她添些麻烦，让她知道，这后宫的规矩，不是她一个庶女能随便打破的！”

　　“是，奴婢这就去办！”宫女连忙躬身退下。

　　长春宫内，荣妃则满脸笑意，对着心腹太监吩咐道：“去，备一份厚礼，送到延禧宫，就说本宫恭喜雅常在入宫。另外，派人暗中接触雅常在，告诉她，若是在宫中遇到什么难处，尽管来找本宫，本宫定会帮她。”

　　“是，娘娘。”太监连忙领旨退下。荣妃看着窗外的雪景，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意——有了雅常在这个筹码，嘉妃的日子，怕是不会那么好过了。

　　永和宫内，娴贵妃得知消息后，只是淡淡叹了口气，继续悉心照料怀中的八皇子。慧欣皇贵妃的旧案，与她无关，雅常在的入宫，也掀不起她心中的波澜，她只求自己的孩子平安长大，便足够了。

　　玉芙殿内，愉嫔（主控）陪着大公主用完晚膳，心中却始终无法平静。雅常在的入宫，无疑是将慧欣皇贵妃的旧案重新摆在了台面上，嘉妃的忌惮，荣妃的拉拢，皇上的探究，太后的算计，所有的矛盾，都将因为这个与慧欣皇贵妃相似的女子，再次激化。

　　她隐隐有种预感，雅常在的入宫，绝不是结束，而是一场新风暴的开始。而她，以及身边的大公主，怕是又要被卷入这场纷争之中，无法脱身。

　　延禧宫的烛火，在冬夜的寒风中微微摇曳。陈若微，如今的雅常在，站在窗前，看着远处紫禁城的轮廓，眼底闪过一丝坚定的光芒。她入宫，不仅是为了陈家的荣耀，更是为了查清嫡姐死亡的真相，为她洗刷冤屈。这场深宫之路，注定艰难，可她早已做好了准备，无论前路如何，她都要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