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情剑灵一直哭，别不要我》萩日甜

3、第 3 章

　　虽说经当年那一遭后，明净霜早早料想到日后会有今日这一出，也早做好被怨恨被指责的准备，但当真发生了在眼前，真真切切地听到了那句话，仍难免生出几分惘然。

　　明净霜静静地注视着他，那双墨色极深，让人瞧上一眼便会失足跌进无尽深渊的眼眸细细描摹尽应归的容颜，像是在借此去回望那些她缺失了的岁月。
　　她道：“抱歉。”

　　多年以后，应归终于听到了那句心心念念已久的道歉，但他却丝毫高兴不起来，反倒心底蓦地燃起一撮小火苗，一度燎原至五脏六腑。
　　可能是这十年过去他真的长大了，再不会是曾经那个别人一道歉就会原谅所有的单纯小孩了。
　　他现在见了人，说出了恨她的话得了一句道歉，自认大度地暂时不再揪着过去不放，高傲地一抬下巴：“我不需要你的道歉，不原谅你。”

　　他天生一副顶天好的皮相，五官极其俊俏，剑眉星目，长睫如扇，底下承接的骨相也是优异得恰到好处，眉弓突出，鼻梁高挺，下颚锋利似刃。
　　不光如此，他还生得高，说出这话时又抬了下巴，高贵又冷傲。

　　明净霜好脾气地点点头，一副随他的温和笑意，感慨道：“是长大了。”
　　应归闻言差点又绷不住脸上的高贵冷艳，恼怒地瞪她，冷硬地道：“长大了又与你何干！”

　　楹白抬头偷偷瞄了应归一眼，赶在应归察觉之前又飞快地看向明净霜，心下了然。

　　明净霜没和他一般见识，转而说回正题上：“你来不仅只是为了批我一通吧，是有什么事么？”
　　应归瞥她，冷哼道：“自然有事，我要你做我的护卫。”
　　明净霜脸上的笑消了大半：“护卫？有人想杀你？”

　　“才不是，除你外没人伤过我。”应归撇撇嘴，随即抱胸正色道，“是我手下有一器灵无缘无故失了音讯，我要去把人找回来，听闻不眠谷有位剑士剑法高超，什么委托都接，于是便想着委托此人与我一同前往。”
　　说至此处，他话音一顿，浅浅勾唇：“不料此人竟是你啊。”
　　明净霜：“……”
　　鬼话连篇，你分明早就知道此人是我，甚至不惜伙同凌云筝就为把我诓骗过来，真当我看不明白吗。

　　明净霜微笑道：“谬赞了，不眠谷还有一位刀修，此人刀技精湛，又擅潜行埋伏，委托他可比我适合多了。”
　　应归闻言同样回以一笑：“早听闻不眠谷剑士一剑可开山辟地，霜临九州，想来其他本领也并不比旁人要差，莫要妄自菲薄。”

　　这小鬼莫不是听不懂人话。
　　明净霜脸都快笑僵了，见人依旧不依不饶，无奈之下只好直言道：“我不接。”
　　应归冷下脸问：“为何？”
　　“我并非护卫的最佳人选，微知，我不想害你。”

　　明净霜说得真情实感，句句掏心掏肺，可惜面前人是个相当顽固的棒槌，从诞生起就不知道委婉，身不由己的苦衷是什么，认定了什么只会一个劲儿地闷头往前撞，哪怕头破血流也绝不回头，实在是执着得可怕。
　　这也就注定了明净霜费尽心力，斟酌再三掏出的心肺，在应归看来，和当年她毫不留情推开他的那一掌，那把被生生折断成两半的剑身别无二致。

　　是明净霜亲手斩断了彼此间最后的联系。应归心想，现如今又想再故技重施吗，我偏不如她愿！

　　“一面之词！你说害我便能害我，在你眼里我是什么不能自理的孩童吗？”应归句句诛心，字字落下仿若有千斤之重，“明净霜，你总是这样独断，不近人情，我凭什么要听你的？！”
　　明净霜一愣，下意识抿了抿唇。
　　“你听好了，我再不是你的微知，现在你教不了也管不着我做事，在你当年决定亲手斩断一切时就该料想到会有今日！我如今是天机万宝斋的主人，我是雇佣你，不是同你商讨，八万佣金我早已给出，除非你依照不眠谷招牌所写那样偿我十倍，否则一切免谈！”

　　楹白越听眉头皱得越深，探头想说什么却被明净霜一把按了回去，认真确认道：“偿十倍就行是吗？”
　　应归怒目圆睁，咬牙点头：“是！”

　　明净霜扭头对楹白道：“借师姐点钱，日后再还你。”
　　楹白诚实道：“师姐我把我的全部身家都交予你，顺带把自己买了都凑不到那么多钱。”
　　明净霜：“……”

　　楹白说完仅看明净霜的脸色就知道她在思索什么，又道：“整个不眠谷加一块都拿不出十倍来，师姐还是别想挨个去问了。”
　　明净霜：“……”
　　平生第一次切身感受到了来自贫穷的痛！

　　应归一听这话，也不再气恼了，又恢复到原先那副八风不动的淡定模样，入鬓的剑眉高挑：“既然偿还不起，那就只好接下我的委托了。”语毕他仍觉不够，微笑摊手道，“我可是给过你拒绝的权利，是你自己接不住。”
　　明净霜微笑道：“闭嘴，没人当你哑巴。”
　　凌云筝你等着，怪不得说八万，原来是在这儿等着我啊。

　　应归自认自己扳回一城，冲明净霜潇洒一笑，不予她过多计较。

　　见此情景，当前局势已然分明，楹白当即上前同应归详谈委托事宜。明净霜不过一个没看住，楹白就已经手脚麻利地和人敲定好委托内容，把她最后的退路给堵死了，这下想反悔都来不及了。

　　楹白将印有应归手印的委托单认真收好，道：“委托成立，何时动身？”
　　“三日后。”应归敛眸正色道，“天机万宝斋特制的飞云舟还需三日才能做好启程，届时登上飞云舟便能直抵云州。在此期间，我要同你们住在不眠谷。”

　　明净霜以为自己听错了，重复道：“同我们一道？”
　　应归垂眼瞧她：“怎么，不许？”
　　明净霜一哽，干巴巴解释道：“不眠谷坐落群山层林中，屋舍都是就近取材制成的，较于你常年住惯了的地儿……”她再三思索，斟酌着语句，“略显简陋，怕是不合你——”

　　话音未落，应归突然出声：“还有空的屋舍吗？”
　　明净霜下意识回道：“有，不过那不……”
　　“那便走吧，带路。”应归一脸平静，说得有理有据，“既然有屋舍，那就断然没有把我拒之门外的道理，我想不眠谷的待客之道也绝不会如此轻慢不周。”
　　明净霜无法，见他坚持也自知劝不动他，只好招手示意楹白过来，三人结伴一同回去不眠谷。

　　一路无言，唯有风打林叶声，此起彼伏。
　　行至不眠谷，门前早已站着三人。一个梗着脖子，拼了命地往远处望；一个虽没什么大动作，但眼睛明亮，满脸写着翘首以盼四字；还有一个规规矩矩地站在一边，慢条斯理地摇扇静候。

　　刚打一照面，最沉不住气的池觉率先出声，冲她们兴高采烈地挥手：“师姐，你们回来了！诶——？”
　　画梨月惊讶地上下打量应归，脱口而出：“世家小姐不该是个女孩子吗？”

　　应归闻言步子一顿，一脸懵：什么世家小姐？
　　还没等他问出声，腰后就被明净霜轻轻推了一把，随即耳边响起明净霜的声音。
　　“凌云筝骗你们玩儿呢，这位是我们的新主顾，要暂住不眠谷一段时日，我带他先去看屋舍，想问什么去找楹白，师姐没空……”说着便领着人走远了。

　　池眠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对身后的楹白道：“小师姐，这位是天机万宝斋的老板吧。”
　　楹白点头。
　　池觉先前一语道破天机，惊道：“果真被我前几日说中了，哪怕是天机万宝斋的老板也抵不过我们师姐的魅力！”说着他拍拍胸膛愈发自豪，与有荣焉，“师姐的剑术，放眼整个九州无人能敌！”
　　画梨月在一旁赞许地附和。

　　池眠却眯起了眼，轻声询问楹白：“小师姐依你之见，他们是什么关系？”
　　楹白斩钉截铁地道：“相好，还是老相好。”

　　另一边明净霜把人一路带到了一处偏僻幽静之地，抬手给他指了面前这座相较其他几座大上一倍有余的屋舍。
　　“这是给你的屋舍，虽比不上你原先住惯了的那些屋子，但已经是整个不眠谷最好的一座了，你就暂且将就几天。”

　　应归的注意却不在这座屋舍上，开口的第一句竟是询问明净霜的屋舍。
　　“你的屋舍在哪？”

　　明净霜一时摸不透他的意思，老老实实地答道：“南边那座靠山的小屋就是。”
　　应归道：“那我要南边依水的那座。”
　　明净霜想都没想，直接道：“那座屋舍是所有屋舍中最小的，你别选这个，住我给你指的，这个大点，住得宽敞，采光也好。”

　　“不要。”应归直言拒绝，“我就要南边依水那座，我喜欢那个。”
　　明净霜理解不能：“为什么？”
　　“这座太远了，我不喜欢。”
　　“它远什么了？它比其他的建得更好，更宽敞，你住里边会更舒服。”

　　“不，才不会。”应归垂下眼睛与明净霜对视，声音又低又哑，“我从来不喜欢宽敞，也不喜欢柔软舒适的地方，我只喜欢狭窄冷硬的地方，越是狭窄越好，最好小到只有把剑那么大，那才是我最想一直呆着的地方。”
　　他说：“明净霜，我是剑灵，不是人类，我喜欢呆的地方只有剑，而不是什么宅第府邸屋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