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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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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林深处,云雾缭绕,四五座木制的庭院小屋四散而立,鸟鸣声清脆不断,伴着四周潺潺溪流,一片安宁祥和。
直到一道平静的女声打破宁静,莺雀纷纷振翅飞起,带动树叶哗哗作响。
“师姐醒醒,有要事要与你说。”
树底阴影下,一身简朴蓝白衣袍穿戴整齐典雅,脸上稚嫩未褪的姑娘高抬脖子,冲树上阖眼平躺的女子喊道。
树上女子同样一身朴素至极的红白衣袍,闻言眼都没睁:“楹白,你要知道你师姐我已经三天没合过眼了。”
楹白点头,神色平静地回道:“但这是师兄要你去。”
“得了吧,他把我当什么了?”明净霜嘴叼根不知从何捡来的杂草,头枕双臂,幽幽道,“瞎养着玩的鸡都没使唤得那么勤快。”
楹白还想再说些什么,就见明净霜起身飞跳到另一棵树的粗壮枝干上躺下,懒散地伸了下腰,重新闭目养神。
不想多谈之意溢于言表。
“小师姐,发生何事了?”见楹白独自一人站于树下,池觉好奇地探出头来,身后跟着一同前来的池眠和小师妹画梨月。
“无事,只是照常奉师兄之命喊师姐而已。”楹白转头问平日里最闹腾的几人,“师姐这几日做什么去了?”
池觉摇摇头道:“不知,但这几日白天总见不到师姐影儿,只有在夜深时才能偶尔撞见那么一两回。”
“夜深?”楹白自觉抓到了重点,转而问起池觉,“夜入亥时,无事不得夜行闲晃,你这个点离屋做什么?”
一时不察说漏嘴,池觉讨好似的对平日最守规矩的楹白笑笑,摸了摸鼻尖道:“没什么,就睡不怎么着——”
“是我。”小师妹画梨月一个闪身挡在池觉身前,主动举手做出一副乖巧样来,“不关小师兄的事,是我夜深了去敲了小师兄的门,同他说我饿了,小师兄陪我去找点零嘴这才撞见了师姐。”
楹白垂眸看她道:“一日四顿,顿顿不少,夜深了居然还饿。”语毕她抱胸,轻抬下巴,“只是问问,我又没想罚他,那么紧张做什么,我看上去难道是什么很不近人情的人么?”
“话是这么说,但每次师妹一喊饿,你不也总纵着她去么。”池眠淡笑着拆台打趣她:“或许你下次可以试着多笑笑。”
楹白煞有介事地一点头:“好,我会试着多笑笑。”语毕,她歪了歪头,回忆着平日里师弟师妹的笑容,一点点学着模仿,还真眉眼弯弯地露出个浅笑来。
这笑好看归好看,就是一时半会让人不太习惯,尤其在俩常年调皮捣蛋惯了的人看来,颇有种风雨欲来的既视感,硬生生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心觉屁股幻痛。
画梨月手比脑子快,上手捂完楹白的笑脸,才后知后觉抖了一下。
池眠见此情景没忍住开扇遮脸,偏头笑出了声。
“所以当时撞上师姐,还发生了什么?”楹白随手拉下画梨月的手,又恢复成平日那喜怒不形于色的冷淡模样。
池觉摸着下巴回忆道:“是哦,小师姐你不在场,当时啊——”
两日前,夜色如墨,无星无月。
“不是说饿么,走,我们去东厨淘点吃的。”池觉套上衣袍,拉上画梨月就往东边的小屋走。
画梨月懵懵地跟在池觉身后,犹豫道:“可是大师兄不是不让我们夜行么?”
池觉满不在乎地道:“怕什么,这个点小师姐早歇下了,大师兄又不会专门站在房门口抓人,你不说我不说,谁会知道。”
“我知道哦。”
身后突然响起声音,直接把池觉吓得跳了起来,下意识把画梨月揽在身前护着。
“都做亏心事了,就别怕嘛。”池眠眉眼弯弯,笑盈盈地开扇轻轻在脸颊扇了扇。
看清来人后,池觉砰砰急跳的心这才慢慢降下来,松开揽人的手,恼羞道:“你没事瞎吓人玩干什么,什么亏心事,给师妹找东西吃算什么亏心事?”
池眠不拆穿他,温声细语地说道:“东厨那边可没东西了,去了也是扑空。”
此话一出池觉迈向东厨的脚步一顿。
画梨月拉了拉池觉的衣摆,低声道:“算了吧小师兄,我们回去吧,到明早也就几个时辰。”
“不行,大不了小师兄给你开小灶。”
池眠在一旁赞许地点点头,毫不吝啬夸奖:“倒是有几分师兄的样。”
被自家兄弟一打岔,池觉迟钝了许久的脑袋才终于意识到不对,狐疑地审视池眠:“等下,你大半夜不睡觉,怎么也犯戒跑出来?”
池眠微笑:“你猜我怎么知道东厨那边没东西了。”
池觉:“……”
料到了小师妹半夜定会犯饿,所以早早等在这里守株待兔,就为蹭上一顿消夜。
“你不能学学做饭吗?”
池眠理直气壮:“我做出来的东西你们敢吃吗?”
画梨月沉默,半晌后才道:“二师兄的饭与挨饿二选一,我宁愿挨饿。”
池觉中肯道:“至少挨饿不会那么快死人。”
话又重新说回正轨上,池眠全然不在意两人对自己做饭的评价,回想了下东厨还剩的东西,默默举起三根指头伸到他们眼前。
两人互相对视,不明所以。
“东厨仅剩茄子,鸡蛋和白菜,要是今晚我们用了,明早小师姐定会知道,小贼出自我们仨。”他说一句弯下一根手指,到最后平日里满是春风和煦的笑尽数变质成了苦笑。
池觉:“……怎么不早说。”
池眠无辜摊手:“你没问我啊。”
画梨月单手扶额做沉思状,发出灵魂拷问:“所以到底为什么家里那么穷?”
“不知道,自打我踏进这里,家里就没富裕过。”池觉想了想,拍了拍小师妹的头宽慰道,“不过你想想,不用在外忍受寒霜酷热流浪,不用与野狗老鼠抢吃的,身边有至亲相伴,只是日子拮据了点,也没什么不好。”
说着他明媚一笑:“倒不如说,我很喜欢现在的生活。”
“说得好。”
“那是当然,不过其实我们也可以使一点小小的手段。”池觉一手叉腰,一手举到眼前,半眯着眼用两指比了个小小的缝来,“我记得有个叫天机万宝斋的地儿,那儿的老板可是一等一的大富商,如果能和他打好关系,那我们这辈子绝对能吃穿不愁啦!”
“好主意,依你之见如何和他打好关系呢?”
“这个简单,听闻天机万宝斋的老板最钟爱剑术高超的女剑士,我们把师姐介绍过去,以师姐的实力拿下这个老板那不是轻轻松松——”话说一半,突然腰间传来一阵刺痛,池觉捂腰朝手主人的方向瞧去,“疼疼……小师妹你掐师兄做什么?”
画梨月掐人腰间的力道丝毫不减,低垂着头小小声:“师兄别说了……”
池觉被疼得脸一阵扭曲,后知后觉才咂摸出不对劲来。
等等,小师妹在他左手边,池眠在他右手边,和他交谈的声音貌似是从上面传来的。
他咽了咽唾沫,缓缓抬头。
与他一来一回交谈得好不畅快的,不是他刚才提及的师姐明净霜,还能有谁。
明净霜单脚抵在枝丫上,背靠枝干,坐姿随意,腰间规矩地系着枚精美玉佩,自然垂下的腿在半空轻轻晃着。
高高束起的头发随她支下巴往下瞧的动作而落下几缕垂至胸前,她微笑着歪头:“怎么不继续说了?”
池觉万万没想到正好编排到当事人眼前了,汗颜问:“师姐什么时候来的?”
明净霜唔一声:“在你们说起家里拮据的时候,我就在了。”
三人扎堆东聊西聊半天,吃食问题没解决,还愣是没一个察觉到有人在头顶上。
“最近懈怠不少,平日练的都进狗肚子里了?”明净霜轻巧地跳下树,稳稳站在三人面前,“下回我不出声,你们聊完了都发现不到我在听。”
池眠不置可否,继而岔开话问道:“师姐这么晚是去哪儿了?”
“出门瞎晃晃。”
画梨月有些担忧道:“大师兄不是不让我们夜行出游吗,师姐不怕……”
明净霜笑了笑,随口道:“这规矩是定给你们的,管不着我。”
池觉下意识问:“为什么?”
明净霜看着池觉白嫩嫩的茫然脸,没忍住上手捏了一把,冲三人温和一笑:“当然是因为你们太弱了,夜行下山对你们而言太过危险,所以这才明令禁止。当然这里面不包括我,我是最强的。”
此话仿佛化作三把利刀,嗖嗖几声插进三位年岁尚浅的少男少女心里。
明净霜丝毫没察觉自己说的话过分直白,抬手挨个摸摸脑袋,语重心长地道:“要记住,在这个世上实力才是硬道理,作恶也好行善也罢,实力强,自然有人会敬你三分,不过最多也就三分,多了没有。更何况世上每人都生了嘴和耳,颠倒黑白也不过是嘴皮子一张一碰的事,毁誉传谣更是无需付出什么代价,毕竟旁人都这么说,我为何不能说。”
“人云亦云,随波逐流是世间常态。在这个世道,毁掉一个人是再简单不过的事。”
画梨月眨巴双大眼睛问:“所以师姐,那只要我们实力足够强大,就不会被毁掉对吗?”
明净霜摇头道:“其实不管实力是强还是弱,生存在这个世道都不算一件易事,但我希望你们能变强,至少强者还有招架还手之力。”
“绝境逢生这事不是没有,只是太苦太难,最好这辈子都别走上这条路。”明净霜说着又伸手指给每人挨个来了个脑瓜戳,一本正经地教育,“所以这就是为什么你们大师兄总是一门心思地抓你们修行,一个个不让人省心的小鬼。”
看着面前三个纷纷作捂头状的小孩,明净霜莫名心情好上不少,歇了戏弄的心思,摆摆手放他们离开。
见三人迟迟不动,明净霜这才出声询问:“怎么?”
画梨月的衣摆都要给她揉捏出个洞来了,期期艾艾地回:“东厨没什么零嘴了。”
明净霜轻轻啊一声,心下了然,看着眼前三张稚嫩,还没长开的脸,垂下的手下意识摩挲了下腰间的玉佩。
随后她抬头揉了揉画梨月的脑袋,脚下生风,大步朝南走去。
“走,师姐给你们烤鸡吃。”
池眠第一个反应过来,一边一个拉上师弟师妹紧紧跟在明净霜身后,非常上道地问:“要怎么偷?”
池觉平生第一次干这档子事,打心底生出几分兴奋来,也跟着附和着问。
明净霜义正言辞地纠正:“怎么叫偷,明明是正大光明地拿!鸡养来不就是给人吃的么。”
画梨月迟疑地道:“可……这是大师兄的鸡哎……”
“怕什么,动静放轻点,不让他知道不就行了。”明净霜满不在乎,只是转头问画梨月,“吃不吃?”
画梨月闻言立马抛下了那毫无用处的道德良心,重重一点头,满脸认真:“吃!我要多放辣!”
“没问题,你们呢?”
两人异口同声:“要烤得焦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