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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毒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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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儿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
下了一夜的雨,空气中混杂着潮湿泥土的腥气,还有那么一丝若有似无的……臭味。
“姑娘!”幸儿惊叫一声,从地上跳了起来。
燕翎就坐在她身旁,一只手将人给按回了地上。
“别那么大声,没死呢!”
幸儿闻言,打量了一下四周,一下就精准锁定了臭味的来源。
“这不是那天那个登徒子?!他怎么在这里?”
昨夜跟了马车一路,又淋了许久的雨,衣服上又都是泥点子。贺珩如今这副模样,苍蝇看到了都得调头。
不过昨晚上折腾了那么久,他也是真累了。幸儿这么大的嗓门,倒也没把人吵醒。
王善被五花大绑在柱子上,双眼紧闭,面色苍白,看上去像是没气了一样。按理来说,就那么一个小伤口,刚扎进去的时候流点血,一晚上了怎么也得愈合了。幸儿新奇地跑过去研究了半天,忽然惊呼:“姑娘,你这一晚上扎了他多少刀啊,手可累着了?”
燕翎也是个小心眼的,这厮得罪了她,她一晚上也没睡觉,就守着他,只等他那伤口的血凝固住了,便又轻轻地给他补上一刀。可别说,这手啊,还真有些疼。
下了一夜的雨,今日的天色真是格外的好。要不是因为这个登徒子放跑了马,此时此刻她应当已经在同幸儿赏春踏青了。一想到此,她便又气得踢了贺珩两脚。
贺珩却睡得跟头猪一样,连个姿势也没换一下。
幸儿又跑去看看他,确定人还活着,又问了燕翎,这才知道他是被她给药倒了。
“那坏东西的迷药倒是挺好的,我就倒了一指甲盖,这登徒子不出一刻就倒下了,到现在叫他都没反应。”
幸儿额头上冷汗都冒出来了。
这里的事要是传回到扬州,燕翎苦心经营的娇花形象怕是要完了。
她犹疑着,开口问道:“那……姑娘,这两个人如今怎么办?”
燕翎淡淡地瞥了一眼角落里的两人,“丑的直接丢下山,稍微能看的……找根绳子绑柱子上吧,后面看他自己造化。”
“你都不问问这王善为什么要害你?”
“都要害人了,心肠都坏透了,还问什么?跟他多说几句话都晦气。”
幸儿无言以对,在心中骂骂咧咧,将那王善拖出破庙。可怜她一个娇滴滴的小女孩,如今却要干杀人抛尸这种缺德事,还半点拒绝不了,只能在心中默念菩萨莫怪菩萨莫怪。
她将人拖到破庙后头的一条小路上,一边念叨着“冤有头债有主,你要是来寻仇,可千万找对人哈”,一边毫不留情,手上的动作没有半分犹豫,将人用力往山下的方向一推。王善迷迷糊糊醒来,就见自己如个滚桶一般,自上而下一路旋转翻滚跌跌撞撞摔下山。
“啊!啊!啊啊啊!!!”
尖叫声惊动了林间休憩的鸟儿,数百只鸟瞬时四散逃走。燕翎不知何时已经爬到了破庙的顶上,对于眼前这幕不由拍手叫好。
“哎呀呀,这群鸟振翅的景象我倒是许久都没见过了,也算你做了一件有用的事。”
王善即使离得远了,还能听到燕翎的笑声,气得他不顾身上的伤痛,大骂出口:“毒妇!”
燕翎一点也不生气,反而笑得更大声了。幸儿在底下看她笑得花枝乱颤,真怕她一不留神掉下来。
王善接连滚了好几圈,刚愈合不久的伤口又渗出血来,将他那一身深色衣裳染得斑驳。他有杀人的心,却没有受死的胆。他哀嚎不已,就在他以为今天就要命丧于此的时候,天可怜见,路旁就那么刚好有棵歪脖子树拦了一下他滚落的身躯。
王善重重地撞在树干上,只觉得自己的内脏都被震碎了。
与此同时,某处隐蔽的草丛间,一只原本向前伸出的脚,默默地收了回去。
幸儿往那个方向望了一眼,确认人没死后,松了一口气。
“姑娘,现在怎么办?”
燕翎居高临下,往林间某处看了一眼,笑道:“算了,是老天爷要留他一命。我们走吧,二娘要等急了。”
幸儿撇撇嘴,只叹女人的心就跟六月的天一样,说变就变。二人来到最近的驿站,重新租了一辆马车,终于在日暮前来到了孙二娘所在的长清观。
说起这个孙二娘,她本名孙娇,原先也是京城一富商的女儿。奈何年少时被男色所误,跟着一个穷小子私奔到了扬州。那穷小子虽然穷,但样貌却是生得极好,一张嘴也是巧舌如簧,把孙二娘骗得是死心塌地,非他不嫁,甚至甘愿为了他去做酒家女,以此来贴补家用。
本也是一对痴心的璧人,好不容易挨过了最苦的日子,二人间却因着二娘当酒家女一事生出了罅隙。后来男人一次外出,结识了前来青州采购的新丧的富婆,在一个月黑风高之夜,他只言片语都没留下,跟着富婆坐船离开了。
他走了之后,孙娇就想啊,他都能傍富婆,她怎么就不能富老头呢?于是她继续当着她的酒家女,周旋于无数个富商之间。那些个肥腻的糟老头子,个个都喜欢她,却没有一个愿意娶她为妻的。他们都想着把她变成一只金丝雀,一顶小破轿子从后门抬进家去,成为一只夜夜哀啼的笼中鸟。
不过也有例外。有个姓钱的傻子,说是要娶她做续弦。他说得情真意切,二娘听得都落泪了,转头就一剪子将头发剪了,在城外山上盖了间道观,做了姑子。
她突然觉得没意思了,这红尘俗世,样样都没意思。
燕翎与她相识也是巧合。
孙家夫人身体日渐衰弱,想在临走前能见一眼自己的女儿,特意派了人过来找女儿。手底下的人到画楼吃饭喝酒,席间谈论起这个孙家的二小姐,刚巧燕翎当时在旁,也听过那孙二娘的事迹,便将她的行踪透露给了孙家一行人。没成想那孙二娘竟然亲自登门感谢她,让她见了自己母亲最后一面。一来二去,二人也熟稔了起来,颇有相见恨晚惺惺相惜之感。
不过幸儿心里可不是这么想的。
这……顶多叫做“臭味相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