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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今时往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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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珩年少时曾经来过总督府赴宴,多年不曾来,眼前的一切,他乍眼望去,四顾之间,俱是陌生之感,不知道带路的这些侍从们,要将他带到哪里去。
北荒总督府占地颇广,园中亭台楼阁、花园水榭,皆是美轮美奂,据说很得少君喜爱。
当然,总督府和天宫中连绵数百里的少君居处太微宫肯定没法相比,对于少君来说,这喜爱,大概就是矮子里面拔将军,稍稍比旁的地方能入眼而已。
谢珩随着侍从们在檐廊下穿门过院,越走,他的心里越不安。他数次兴起了转身而去的念头,又生生压了下来,强忍着心中冒出来的无数忐忑,继续跟着他们往前走。
今日他要是这么走了,谢瑾的下场可想而知。哪怕原先谢瑾还有活命的机会,他这么一来,最后又不辞而别,少烜就算脾气再好,都要被他弄得大怒了,更何况少烜从来就不是个以德报怨的人。
但是他现在不走的话,他预感得到,他心底珍视的某些东西,很快要变成碎片了。
侍从们引着谢珩,七拐八拐,进入了一个院子,里面有腾腾雾气随风飘出,想来院中不是有天然的温泉,就是有阵法在供热。
院子里有个浴池,不过这不是目的地,他们一行人,去的是浴池隔壁的屋子,只见屋里面摆了个宽大的竹榻,特别显眼,进门第一眼就能看到。
侍从们进了门,纷纷行动了起来。
有人拿了软布,去擦拭竹榻,有人用手去试水温,还有人送了数个盒子进来,摆在了竹榻边的高几上。
侍从们将几上的盒子一一打开,谢珩看清楚了盒子里的东西,脑中一直徘徊着的逃跑念头,不由得更加高涨了。
“华垣君,请宽衣上榻。”
侍从们准备好了清洗的一切物事,见谢珩始终站在那里,没有任何动静,有位侍从彬彬有礼地提醒他。
“我……”到了眼前这个地步,谢珩既说不出拒绝的话,又不想当着这么多人脱下衣物,进行接下来的事,真正陷入了进退两难之间。
侍从们见他始终没有动静,上前来欲帮他宽衣。谢珩忍不住闪躲起来,互相推让了几下,事情就变成了他抓着衣襟,和想要帮忙的侍从们僵持在那里。
对于眼前如此尴尬的情形,侍从们面上不动声色,心中都悄悄嘀咕开了。
他家少君作为帝君的爱子,天界名副其实的第二人,实力超强的天界年轻俊秀,天宫中想要上他榻的人,多如过江之鲫,只有他家少君看不上别人的,从来没有少君看上了,有人却不愿意的。
当然要是真的不愿意,就离开好了,反正他家少君从无强迫别人的兴趣,现在华垣君摆出这副被强占的民男模样,算怎么一回事?
太微宫的侍从们,几百年来服侍少君左右,什么争风吃醋邀宠献媚的事都见识过,偏偏没见识过邀宠成功,待要上榻时,却不肯脱衣服的主。
今日他们第一次见识这种新鲜事,一时之间,倒是被他难住了。
按说少君先前有了吩咐,他们该帮着华垣君脱,但是真的强行帮他脱的话,岂不是在强迫他了?
说实话,这么多年来,少君的身边,怎么样都短不了人,所以少君既没有欺男霸女的兴致,也没有非谁不可的兴致,他们这些侍从,从来就没干过硬要把不愿意的人送上少君榻这种事,根本掌握不好这个度。
最后,他们彼此交换着眼神,也没商量出什么好办法,就这么僵持在了那里。
正在众人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时候,换过一身衣服的少烜,进了屋子。
他一进来,没有去管仿佛被强抢的民男一样抓着衣襟的谢珩,只是看了看盒子里的东西,又吩咐了几句,等到侍从们把他要的东西全部呈了上来,才挥手让人全部下去。
少烜在打开着的一排盒子里挑挑捡捡,选了大小不一的数个玉什,将它们一一浸入药液中,才开口说话。
“阿蛮,当年的事,你要是有别的话想解释,现在可以说来听听。”少烜对旧事重提毫无兴趣,但是谢珩自己找上门来求他,刚才撩了他一番,撩出了他的兴致,现在又摆出这么一副忠贞不屈的模样,到底是要干嘛?
如果当年他的离开,真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现在不妨说给他听听,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当年的事,没什么好说的。”谢珩低垂着头,不想多作解释。
当年,少烜是现在的身份,他肯定不会走,但是那时少烜还不曾被帝君认回天宫,只是个普通的平民少年,对他的家族毫无益处,偏偏那时他的家族急需找人借力,需要他去联姻可以借力的家族,无奈之下他们只能分手,现在说什么不得已,不过是借口。
就算他厚着脸皮说出口,少烜又何尝不明白事实如何。
既然如此,又有什么好多说的。
何况他们之间到了如今这个地步,再说什么也是无济于事。
“既然你无话可说,那就脱吧!”少烜抬眼直视着谢珩的脸庞,平静地开口说道,语气中不带一丝波动,犹如在说今日天气不错。
“啊?”他的话题变得太快,谢珩还沉浸在往事中,一下子反应不过来,只能傻愣愣地看着他。
“脱啊!阿蛮,你来和我谈条件,总要让我看看你的本钱。若是你脱了衣服,我连和你上榻的兴趣都没有,现在说这么多,岂不是在浪费我们彼此的时间?”
少烜这番话,太粗俗直白了,恐怕只有凡夫俗子,才会像他这样,毫不掩饰地把所有的言下之意都直接说出口,直白到让谢珩觉得有些难堪,仿若当年那位对他温柔以待的少年,刚才谒见厅中那位姿态优雅神情高贵的天界少君,只是他的臆想。
但是话已经被他说到了这个地步,谢珩再去说别的,就是矫情了。
谢珩看到少烜不但这么说,脸上还露出了饶有兴致很期待他脱衣服的神情,脸色慢慢苍白起来,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闭了下眼睛,又睁开来,仿佛终于下定了决心似的,什么话都没有再多说,直接三下两下就扯掉了身上的衣服,大大方方站在少烜的面前,任由他打量着自己的身体。
他的动作干净利落,心却不停地哆嗦,害怕少烜接下来会说出更难听的话,或者干脆对他的身体表示不屑一顾,直接拒绝他的请求。
少烜只是看着,始终不说话,谢珩的心就一直悬在那里晃荡个不停,但是他的身体却始终保持纹丝不动,就这么直直地站在少烜的面前,仿佛什么都不在意,少烜想看,就随便他看好了。
少烜本来以为谢珩包裹在衣服里的身体会很瘦弱。
当年他就偏瘦,还娇气得不行,一点苦都不能吃,动不动就要和他撒娇。
等到谢珩真的站到他面前,少烜才发现他估计错了,或者他的记忆一直停留在他们的少年时代。
彼时他们都还年少,身体不曾长足,谢珩年纪比他大点,也不过稍长两岁,无论是谢珩还是他自己,都比现在纤细瘦弱。
漫长的岁月过去,他们在时光的流逝中渐渐从少年长成了青年,自然不复旧日的模样。
现在的谢珩,窄腰宽肩长腿,肢体挺拔匀称,全身没有一丝赘肉,每一寸肌肤中仿佛都蕴藏着力量。
他对于在榻上迁就娇气柔弱的身体,早就不感兴趣,谢珩如今这般健康的身体,享用起来,才是真正的美味。
既然谢珩的身材,很合他现在的口味,实力也勉强凑合,不至于上一次榻,就被他玩到爬不起来,那么他求的事,就算不上多大的事了。
“阿蛮,陪我玩半个月,这半个月,你乖乖听话,半个月后,你就可以带谢瑾一起回去。”少烜终于宣布交易成立,“当然,我对勉强别人一点都不感兴趣,你随时可以说结束。至于你我提前结束了,谢瑾还能不能活着回去,或许你可以赌一下,我是不是有外界盛传得那么大度。”
听到少烜终于说出了他想要的承诺,谢珩悄悄松了口气,至于他后面说的话,谢珩没打算当真。哪怕整个天界一直在盛赞少烜那让人仰慕的风华和气度,从少烜来到北荒后采取的凌厉手段,就知道他不是一个没脾气的人。
“我会听话的。”谢珩终于得到了他想要的结果,沉声答应了少烜的要求,他的内心深处,某些东西却在渐渐碎裂。
今时不同往日,世事倏忽就变,从来就没有例外。他早就明白了这个道理,却始终不肯承认,仿佛只要他不承认,就可以不用去面对。
但是,总有一天,连欺骗都是枉然,现在,不过是到了这一天。
他明白的,他什么都明白的,却不知道到了此时,他还在忧伤些什么,或许,他只是在哀悼那些早就逝去了的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