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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善果 ...
是夜,静悟好不容易做完翻了三倍的功课,难得在知了的聒噪中,也生出了些许困意,正想回屋休息,却见竹音寺大殿仍点着烛火。
“师傅?您还没睡?”静悟奇怪,师傅年岁已高,很少熬夜了。如今已过寅时,师傅莫非是打算彻夜诵经。
住持睁眼,却没有答话,只是安静地看着眼前的佛像。
静悟关上殿门,走到住持身边,跪坐在蒲团上。
“是为了方施主吗?”静悟回想起今日的行香会,方施主的身体看着似乎比传言中更差。
“是我之过,明知他有执念,更不该让他碰调香。”
静悟还想说什么,却见住持已经重新闭上眼睛,继续开始诵经了。
静悟索性也不睡了,取出自己的念珠,跟在师傅旁边,也开始诵经。静悟不知道自己在为谁而诵,只是这夜,难得的心静。
就这样过了七日,方施主都没有再来过了。行香会刚过,暑气又未散,每日竹音寺只有寥寥几个香客。静悟就过着每日洒扫院子,做功课,发呆的生活。
行香会后第八天的早晨。一大清早,静悟刚走到寺门,还没来得及打开,就听见有人焦急地在寺外敲门。静悟打开门一看,竟是那日跟在方施主身边的小厮。
“阿弥陀佛。师父早。住持在吗?”小厮匆匆行礼,语气焦急,“我家大人有事请他去府上一趟。”
静悟还没反应过来,愣愣地看着小厮,“是方施主出了什么事吗?师傅应该在做早课,我去叫他......”
静悟话音刚落,就听见静尘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终于还是来了。走吧。”
“师傅?”静悟回过头,只见静尘已经站在身后,提着药箱,像是早就知道方家会来找自己。
“住持师父,这边请。”管家领着静尘,走入院内。方父焦急地坐在位置上,一见静尘的身影,便赶忙迎上来。
“静尘大师,您可算是来了。”
“阿弥陀佛。方施主莫急,小方施主如何了。”
一提到儿子,方父的眉头就皱得更深了。
“那日行香会回来后,我便请来了大夫,但是各个名医都诊遍了,只说阿晏是忧思过甚,积郁成疾,需要慢慢调养。这倒也不是什么大事,若是能慢慢调理能好,方某人千金求药也无妨,只要阿晏能好,我没什么舍不得的。但那日阿晏咳血昏迷后,就一直高烧不退,人也一直昏迷不醒,只是偶尔发梦似地说些痴语。他一直不醒,也没法喝药。前日我托人辗转,请到宫内圣手为阿晏施针,才强行将他唤醒。但醒来之后,除了按时喝药,便只喝了小半碗米粥。这可如何是好啊?”
方父一边领着住持匆匆走过回廊,一边继续说着,“我是急得也跟着吃不下饭。阿晏见我如此,昨夜硬是多喝了几口参汤,我还高兴他是不是好些了,谁知他一出院门,便全吐出来了。”
“孩儿不孝,让父亲担心了。”方晏扶着墙,才勉强站稳,看见方父没比自己好看多少的脸色,苦笑道。
方父回忆起昨晚的情形,彻夜难寐,一大早便差人去竹音寺请静尘了。
穿过回廊,是方家后院的竹林。其实这里原本是处曲水流觞的院落,方父有时会请三两好友一起,饮酒赋诗。后来,方父见方晏喜欢竹林,便把自家的后院改成了竹园。
靠近竹园,方父刻意放缓了脚步,深吸了几口气,布满愁容的脸上硬是挤出了一个笑容,对着园内轻声说道:“阿晏,为父将静尘大师请来了。”
方晏静静地坐着,没有反应。
方父轻叹了一声,对静尘微微鞠了一躬。静尘侧身,没有受这一礼。
“有劳大师了。我就在外面等着。”
“阿弥陀佛。”
静尘缓缓走入竹园。翠竹苍苍,潇潇而立,疏影横斜之间,一座八宝攒尖的亭子坐落其中。方晏身上披着一件深色披风,倚坐在亭内。衣袍宽大,更显伊人消瘦。
静尘抬头,只见亭上写着“寻香亭”三个字。
“唉。”静尘坐到方晏对面,长叹了一口气,“往事已逝,方施主何必如此执着,念念不忘。”
半响,方晏才回神,虚虚地行了一礼,“静尘大师来了。”
“你初来竹音寺时,说想要出家,我就该顺着答应你。”静尘无奈地看着方晏,“而不该对你说,你尘缘未净,痴念未断,反勾起你的妄念。”
方晏扯出一抹虚弱的笑,“佛门清净,情根未断者怎能入道,岂非玷污了佛祖。静尘大师是对的。”
“为何不能放下?”
“若能轻易放下,当初我便不会踏入竹音寺了。”方晏扶着柱子,艰难地将自己撑起,“静尘大师能否告诉我,到底是什么?我的执念,到底是什么?”
静尘用他那双静如古潭的眼睛,看着方晏。潭水如镜,方晏看到自己狼狈的样子,却仍然倔强地看着静尘。
末了,静尘合上双眼,“阿弥陀佛。方施主,恕贫僧不能告知。”
方晏脱力滑脱,痴坐在原地。
“方施主,好自为之。贫僧告辞了。”静尘转身,缓缓离开。即将走出竹园时,静尘还是停下了脚步,回头对方晏说,“爱恨嗔痴,甚于鸩毒。方施主,早断妄念。苦海无途,回头是岸啊。”
“哈哈哈......哈哈哈。”身后传来方晏断断续续的笑声。
第二日,静尘留下一封信给方晏后,便离开了竹音寺。
方施主安启:
贫僧不日将带着静悟远游,求经弘法,竹音寺无人,方施主不必再去了。独苦亦苦,众生亦苦。若方施主身子好些了,可去看看临安城外的百姓。如若有缘,施主心事或可如愿。
静尘
“阿晏,静尘大师说了什么?”
方晏静静地合上信纸。秋风刚起,他便已经将自己拢在氅衣之中了。
“静尘大师说要远游。那儿子这些日子便多在府上陪陪父亲吧。”方晏轻轻地对方父笑了一下。
“好。”方父看着儿子日渐好转的身体,心里有了些许宽慰。自那日静尘大师来过后,方晏的身体便渐渐向好,虽然还是日日不停地服药,但至少每日都能吃些清淡的饭食。方晏垂眸,藏起眸中神色。他的身体自己清楚,眼下不过是回光返照罢了,但他不想让父亲担心,最后的时日里,便不要再让父亲为自己忧心了。
“对了父亲,明日是初一,儿子想去城外看看。”
“这......”方父迟疑了一下,“最近入秋,城外都是流落的难民,你身体不好,我怕再被他们传染了病气。”
方晏浅浅地点了点头。
方父看了看儿子的神色,知道他还是想去,叹了一口气,“也罢,你就待在马车上,不要下来。”
“好。”方晏笑了。
秋风萧萧,吹动城外的野草,平添荒凉。
小厮挑起车帘,方晏端坐在车内,朝外望去。
面黄肌瘦的流民,倒在裸露的荒土上,老鼠从手边爬过,拱进破烂的衣衫里寻找食物。那双死寂的眼睛也只是沉默地看着,没有力气去驱赶了。老鼠没有找到食物,又向另一个流民爬去,爬着爬着,也停在原地,就这样死了。死在寻找食物的途中。一人一鼠,就这样倒在地上,好像也没有什么分别。
方晏坐在车内,怔住,“怎么会这样?”
他自幼便生活在富庶的临安城内,没想到歌舞升平之外,还有人过着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生活。
方父替儿子拢了拢外袍,瞥了窗外一眼,“看穿着,应该是从北方来的流民。十六国在打仗,他们九死一生渡过长江,是希望求得一线生机吧。可惜,陛下下旨,不许临安城接纳流民。”
“长江以北,颍川吗?”方晏喃喃自语。
“是。前朝以前的大汉,帝都先是在长安,后是在洛阳,都在北方。”
“大汉统一时的盛况,是什么样子的?”
“为父也未曾领略过。只是少时有幸读过司马公的《上林赋》,从其中窥见过大汉盛世万千气象的一二分。”
“《上林赋》?为何我未曾读过?”
“南渡之初,曾有不少朝臣上书,要求北伐,收复中原故土。但陛下无意。更是以这些诗赋扰乱民心为由,禁止阅读。阿晏没读过也正常。”方父思索了片刻,“为父少时还曾背过,只是时间过得太久,已经忘了大半了,只依稀记得几句,说与阿晏听听。‘左苍梧,右西极;丹水更其南,紫渊径其北。荡荡乎八川分流,相背而异态。东西南北,驰骛往来,出乎椒丘之阙,行乎洲淤之浦,经乎桂林之中,过乎泱漭之野’。”
随着方父的声音,方晏脑中仿佛出现了大汉当时的盛世威仪。
“若是等我们这些老头子不在了,或许就没人再记得这些巨丽之词了。”方父语中透着几分惋惜。
“好了,今日出门许久,也该回府了。”方父示意小厮放下车帘,“阿晏也该回去喝药了。”
“等等。”方晏扶住车窗,向前倾身,“那个小孩!”
方晏突然起身,吓了方父一跳,赶紧扶住他。“怎么了。”
“那边有个小孩,被狗叼走了。”
方父顺着方晏的视线看过去,一只凶煞的坡脚狗正拖着一个小孩,往荒野去。“应该是个饿死的小孩吧。这些野狗没有食物,有时也会吃人的尸体。不要管了,我们回家吧。”
“不。我要去看看。”方晏固执地不肯离开。
“公子就待在车内吧,我去看看。”车外的小厮说完,拿了根棍子,朝那个小孩跑去。
方父看着方晏怔怔的眼神,温柔地理了理儿子凌乱的衣袍。
不一会,小厮就抱着那个小孩跑了回来,“公子,还没死,还有一口气。”
方晏松了一口气,“给他找个大夫吧。”
“好。”
“回程。”方父对车外喊道。
方晏靠着马车的软垫,在摇摇晃晃的马车里,思绪飘散开。
若是能统一,若是能一统,是不是就不会出现恶犬食人、尸鼠蔽野的情况了。八荒来朝,盛世太平,真想看看这景象。
不知道是不是出城那日染了寒气,回府后,方晏就一直高烧不退,身体也愈发消瘦了。
一连整月,方晏都没有踏出房门,一碗一碗药像水一样灌下,病情却不见好转。方父渐渐明白,方晏是命数如此,无力回天了。但方父每日,还是笑着来到方晏床前,给他讲自己年轻时的故事。因为方父知道,方晏很向往前朝的盛况,虽然他不理解。方家如今的用度,甚至比宫内更胜三分。不过每每说起这些,方晏的眼中便能多几分真正的笑意。
终于,还是来到了丧钟敲响的那一刻。
那日,方晏照常询问完在城外布施的情况,却忽然吐血不止。方父赶来时,只听见方晏最后的话。
“孩儿不孝,让父亲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方父忍着泪,擦去方晏眼角滑落的泪珠,“阿晏不哭。为父一生,最大的宽慰便是你能健康长大,多陪我一天,我便又奢求多一天。阿晏可还有心愿?为父一定尽量替你完成。”
方晏嘴角动了动,终是什么也没有说,一颗泪珠滑落,合上了眼睛。
静尘踏入灵堂,再见方父,他已是满头白发了。
“静尘大师。有劳大师为我儿祈福了。”
“阿弥陀佛。”
方父走了两步,忽然回头,看向静尘。“静尘大师,可还有什么,是我能为阿晏做的?”
静尘向来无波无澜的眼睛里,露出几分复杂的神色。
“阿晏这孩子,有什么话总喜欢藏在心里。我不知道他到底有什么痴念。眼下他去了,我便没了牵挂。但余生,若是知道自己还能为阿晏做些什么,也算是有个活着的信念了。”
静尘叹了口气,“方施主爱子如命。如若有心,便替小方施主,将未完成的事继续完成吧。”
说罢,静尘转身于蒲团坐下,开始为方晏诵经。
方父愣了愣,想是想明白了什么,转身踏出灵堂。
余后十年,临安方氏倾尽家财,在临安城外修建佛寺,总数三十二间。收容自北方逃来的难民,又将临安城外的荒地重新开垦。
承初二十一年,方晏去世后十五年,方父去世后五年,秋风又起时。
静悟坐着牛车,朝临安城驶去。
十五年修行,静悟已经褪去当年的青涩与稚嫩,气度沉稳而圆融。他怀里抱着静尘的骨灰,按静尘的遗愿,将其藏于竹音寺后山。
临安城外,千层稻浪,万里飘香。
“阿弥陀佛。”
回到竹音寺,与静悟想象中的一片衰败寥落不同,寺门外竟然很是干净,像是有人时时打扫。
“你是?”一个声音打断了静悟的疑思。
静悟转身一看,是一个抱着稻子的青年。“师父可是来化缘的?”
“非也。”静悟摇摇头,“我本在竹音寺修习,只是外出远游很久了。”
“原来是竹音寺的师父,快进来。”青年推开门。竹音寺长年无人居住,也没有香火,有些冷清,但却并不寥落。
“我们时时都会来竹音寺打扫,厢房也都很干净,师父今晚便可以在竹音寺住下了。”
“多谢。不知你是?”
“我叫虎子,在城外住着。”
静悟看到这个名叫虎子的年轻人,将手里的稻子放在香案上,香案上放着两个灵位。
“这是!”
“这是方老与方晏公子的灵位。如果不是方晏公子当初从恶狗嘴下救下我,我怕是早就去投胎了。”虎子一边说,一边拿布仔细擦了擦香案上的灰尘,“城外的屋子、寺庙,也都是方老出资修建的,说是方晏公子的遗愿。所以我们这些受恩于方家的人,总想回报些什么。本来是想筹钱给方老和方晏公子修一个祠堂的,但方老生前有言,如果我们有心,就替他与方晏公子照管一下竹音寺吧。于是我们便时时来竹音寺打扫打扫,铲铲枯枝落叶什么的。”
“那这些贡品是?”静悟的视线落在香案的稻米上。金灿灿的稻谷粒粒饱满,散发着粮食的香气。
“我们的一点心意。春草秋稻、夏荷冬梅,有时是些瓜果,放几天我们便会收拾走的,不会弄脏香案,也不会浪费粮食。”
静悟笑着点了点头,“阿弥陀佛。如此甚好。”
虎子离开后,静悟独自坐在香案前,为两个灵位诵了段经。
忽然,有什么东西滚落的声音。
是案上的蔬果吗?静悟睁眼,却见一颗玉珠静静地停在地上。
静悟定睛一看,玉珠内竟然雕有一朵青色的莲花。“这是!”
静悟捡起玉珠,看了看大殿内的佛像,又凝望着香案上方晏的灵位,喃喃道:“这就是师傅所说的,了却痴念的机缘吗?”
静悟呆了片刻,从大殿的角落找出火盆,升起火。升腾的火光,明灭的残影在方晏的灵位上跳动。静悟将玉珠丢入火盆,火焰很快将玉珠吞噬。静悟拿出念珠,“阿弥陀佛。方施主,一路顺遂。”
临安城内,废弃多年的方宅,竹园的翠竹仍迎风斜立。许是秋高物燥,不知何处闪落一点火星,落到竹园内,不多时,多年安然无恙的方宅燃起熊熊大火。扑不灭的火焰,侵上寻香亭,将一切湮没在大火中。
静悟站在竹音寺内,看着城内亮起的火光。
渡尽众生,方能自渡。
我在写这章的时候本来以为已经够长了,没想到后面还有更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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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善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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