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F/OA苍平年纪》夤夜月

13、十三章

　　不二觉得自己似乎已经睡了很久很久，做了悠长悠长的梦。只是都梦了些什麽自己已经完全不记得了。梦到最後，好像有一个人影向自己走来，即使穿著繁复的紫云龙纹皇袍，依然是那麽一副两袖清风的样子。
　　“不二……”那人的声音为什麽就这麽好听呢，不二笑笑。可是两人即便是在梦里，也隔著这麽远的距离——看不清他的表情。
　　不二迎著那人的脚步上前，一步一步的。伸出手去想要像以前一样拽拽他的袖襼，明明已近在触手可及的地方，那人的身影却突然模糊了起来，不二猛地惊醒坐起，恍然是梦中情境，他却不愿醒来。右手缓缓扶上额角，苦涩一笑。
　　“不二……”他垂下手看看床边，又摇摇头──不仅出现幻听，连幻影都出现了麽……这还真是、是失血过多了罢。

　　皇帝一身青衫，立在床边，衣裾上隐隐有些水痕和不知名的茅草的细屑。不二双眼大睁，若是梦也未免太过真实。这人虽然如以前一样面无表情，却处处透著点风尘仆仆，细细打量还有掩不住的丝丝疲惫气息。不二顺著他的目光看向自己左胸口，刚才猛然惊醒坐起未发现衣襟又浸了血。说起来这伤一直没让他感到疼痛的，这会儿却忽然就觉得疼了，当真是蚀骨噬心地疼。
　　不二笑了。
　　“呐，手冢，你怎麽可以出现在这里？”从长时间的昏睡中初醒，声音沙哑的不像话，不二微微蹙了眉头，再看看面前的人，暗叹不妙，明明他才是伤员，现下却是要哄这个面色黑得一塌糊涂的皇帝陛下……
　　“手冢,”见不二扬起笑脸，皇帝闻声眉心已然纠结起，一把揽过他狠狠地吻住了那略显苍白的唇，心如刀绞。为了不扯动到他的伤，轻轻圈上他的肩，似乎又更瘦了，皇帝的手指微微一颤。
　　“海棠说去箭的时候，你人醒著，一个字音都没有发出。”不二怔了一下，轻轻靠在面前温暖的胸膛上，最後还是笑了。原来是这样。

　　原来是这样的。没有你，也就没有了我自己吗。
　　原来是这样的。所以才不会觉得疼。

　　“所以你就这样赶来了麽？宫中会乱作一团的罢。”嘴上说著这般埋怨的话，不二的语气中却透出一些满足，不由得更加贴近了面前的温暖，双手攀上皇帝的背脊。即便左臂完全不能施力，也感觉得到拥著的人竟瘦了这麽多，原来方才的那一眼不是他的错觉，那种形销骨立的身形。
　　顿时觉得心口抽搐一般的疼，不二死死地抓著皇帝身後的衣服，痛得不能自已。皇帝未觉有恙，径自解释道：“你放心，我今晨下了朝才赶来的，宫中一切也都尚在掌控，不用担心。”不二惊讶地抬起头看皇帝：“今晨？现在也不过丑时吧？怎麽会——莫不是你已经习得天一独步？”皇帝轻轻应了一声，从衣襟中拿出一个白瓷瓶，轻轻褪去不二左半边衵衣，看到内里厚厚的纱布层层依然缠不住的血迹，才松了的眉心又纠结起来。

　　天一独步毕竟有著许多谜团，这人竟不声不响地动作了。不二本想追问，却又不敢张口，偏过头不想发出荒腔走板的声音，让面前的人露出更难看的表情。等到皇帝上好药重新缠起纱布，不二才看清他年轻的脸上竟同骤瘦的身形一般憔悴，那眸光里的伤痛自责更是看得他伤上加伤地疼。

　　皇帝仿若未察地俯下身，眉间一动一个吻轻轻地落在纱布缠绕的地方，久久。
　　久到不二再不能承受那种心上的痛楚，一滴泪水落在皇帝轻抚著不二後颈的手臂上。
　　　声音还是走了样：“手冢，好疼……真的好疼……”

　　皇帝一时着了慌，不二从来隐忍得骄傲得什么都只往自己心底搁的，是那药太猛了么。这一想声音也不似寻常了：“乾说这个药是他祖传的秘方，虽然效果很好但也不会加剧疼痛……”见不二只是一径摇头，皇帝也觉得有些无措了，只揽着他一时两人都沉默了下来。
　　不二仰起头，右手细细抚上皇帝瘦削的脸：“你怎么可以用这副样子来见我……额娘、太后会有多担心难过你知道么……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待自己……”
　　这是皇帝的记忆里不二唯一的一次泣不成声，紧紧攥着他衣襟的右手，和被他轻轻握着的颤抖着的左手，竟让他无言以对。
　　不二的声音正如秋风瑟瑟中枝头的叶片一般：“呐，手冢。原来我已经、这么喜欢你了呢……你不在，竟连疼痛也不能让我有所觉察……”叹息的，悲切的错错杂杂——“可是、我一点也不想看到……不想看到这个样子的你……一点也不想。”皇帝轻轻托起藏在自己衣襟的头颅，神情柔软，不二双眼迷蒙地望进那深邃的瞳眸，只觉着他从来无所遁形，亦无处可逃。
　　皇帝倾下身，两人气息相拂。
　　“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语气平淡，声音笃定。“你也知道。所以快点好起来。”双手捧起面前梨花带雨的脸，皇帝的神情温柔地让人沉迷：“我只是在用另一种方式和你一起罢了。直到你回来。
　　“再见面时，一切都会好。
　　“我保证。”
　　极少能听他一次说这么多话的，不二有些恍惚地答：“你总是这样，最后都好像变成我的错……”
　　皇帝的嘴角轻轻勾起：“你方才说了很重要的话。”不二面色微红，但看着皇帝不似往日神采熠熠，顾盼神飞的面容，又哀伤了起来，遂决定不再逃避：“是……我说，喜欢你……很喜欢……”皇帝沉声应道：“我知道。”目光炯炯犹带笑意。
　　“那，如果我说爱你呢？”
　　“我知道。”
　　这次皇帝真的笑了，低头吻上不二的额心。他说：“我一直都知道。”

　　每次看到他笑不二都感慨良多，一分一寸地扫过面前不过半月余没见的脸，不二不甘心地嘟哝着：“又是这种反应……大木头……呆头鹅，笨蛋一只，老谋深算、老奸巨猾……”皇帝差点笑出声来，再这么任由他说下去还不知道他要演变成什么奇异生物，干脆地吻上面前似乎因为久别重逢变得坦诚了的人。
　　几番风雨，几经波折，其中弯弯转转，九曲回肠，这次又加之生离死别。但总算，是回归了这一刻的温柔缱绻。
　　半晌，皇帝伏下身，左手贴上不二的脸颊，在他耳边柔声道：“手冢国光、爱不二周助。
　　“此生惟你。”气息融暖，字字坚定。
　　不二额头抵着皇帝的肩，幽幽地道：“手冢,你果然……老奸巨猾！”前抑后扬，然后偷偷地笑，身子一颤一颤的。皇帝也只能莫可奈何地轻轻抚着不二的发不言语。
　　两人面颊相贴，只想好好珍惜这一刻的、真实的相依相伴。
　　“呐。不会很久了……我也不会再让自己受伤了。好吗？”
　　“嗯。”
　　“太后那里……”
　　“放心，别院有真田的人守着。可以信任。——你不是已经叫过额娘了么？”
　　“诶？你为什么会知道的？！”
　　“这不是就知道了么。”
　　“嗯？……手冢国光！……”

　　月红烛光橙暖，云影依依连牵。纵是家国天下事难断，瑶台可逢世，佳期可逢人。何有不甘？
　　会有不甘。非此一生，独许君、生生世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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