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梦金陵》苏季白

1、1929年 冬 （楔子）

　　民国十八年的冬天，格外寒冷。

　　我正身着戏服，对着铜镜执笔描眉，似是有谁走了进来，只听门“吱呀”一声。

　　我下意识转头看去，哪有半个人影。

　　“许是风吹的吧。今年的冬天落雪刮风，可真够冷的。”

　　我苦笑，转头描完最后一笔后将笔搁下，与镜中的自己四目相对。

　　“憔悴了不少。”

　　耳畔似乎有个熟悉的声音，我偏头去寻，一无所获。

　　是啊，眼下乌青尚能用粉墨油彩遮盖，黯淡无光的双眸却骗不了人。

　　“张老板，准备上场了。”

　　点翠来催场，声音却比平日里弱了许多，像是怕惊动我一般。

　　“这就来。”

　　我应了她一声，却依旧坐在椅子上没动。她也没离开，就站在一旁。

　　“张老板，要不今日，咱们还是别唱了......”

　　她的声音中满是担忧，细细听来还带着些哽咽。

　　“唱，必须得唱。”

　　今日金陵城中的军阀高官都要来，这戏必须要唱。

　　我终于起身，整了整戏服水袖——今日这身行头是她特意为我做的，这出《牡丹亭》也是她点的，所以今日不但要唱，还要唱的精彩，演的漂亮。

　　“登台吧。”

　　“张老板......”

　　点翠看着我似乎还要说些什么，我松了表情对她笑笑。

　　“这是我的最后一出戏，之后便再也登不台了。我意已决，再劝无益。”

　　见我态度坚决她只是叹了口气，便往一旁稍挪了两步，给我让出道来。

　　曲笛声响起，我敛了表情挪歩上台。

　　行至台前向下扫视一眼，只见台下座无虚席。最前排的位置坐的是大军阀马弁和日本军官佐藤伊朗，后排的位置也净是些有头有脸的人物，熟面孔和生面孔的目光都向台上投来，看来这一折《游园》赚足了面子。

　　笛琴暂歇，我缓缓开口念道：

　　“进得园来，你看，画廊金粉半零星。”

　　我左右环顾一番，仿若真的进入了春园游春，园中春景正盛，莺啼柳绿，花团锦簇，如同我与她初见的那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