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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她和他的重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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潮湿,炎热,是苏好对S市的第一印象。
水分子叫嚣着挣脱空气束缚闯入鼻息,挤压着胸腔中不多的氧气,苏好拧开水瓶,大口喝着,喉咙流淌过冰凉一瞬间赶跑了眼前的晕眩。
“喂,喂?怎么不说话了?”苏好的有线耳机里发出略微焦急的呼喊,垂在她肩头的另一只白色耳机都在微微震颤。
“没事,我刚刚在喝水。”苏好边回答着,边拧好水瓶放回包里,又拿出伞打开,“我没想到S市现在会这么热!这不是才六月份吗?刚下车我就感觉喘不过气来。”
电话那头松了一口气:“最近高温预警,你多喝点水。房子你找的怎么样了?今晚住哪?”
藏蓝色的伞很大,像是一棵移动的大树,刚好可以把苏好遮得严严实实,炙热的阳光只能攀上她的脚尖。
如果可以忽略伞面内侧伞骨上的斑斑锈迹,大概会以为苏好用的是把新伞。
“房子啊,房子我先找酒店住着吧。”苏好盯着红绿灯,暗暗读着红灯的秒数,10、9、8……
这个路口没什么人,大概这么热的天大家都不想出门吧。
如果不是新开的书需要大量关于江南水乡的描写,她现在也会在自己狭小温馨的出租屋里窝着。
作为吊车尾的985毕业生,苏好相信一句话——弃医从什么都是会成功的!
于是毅然决然地脱下白色长衫,向伟大的周树人先生致敬,在时代的召唤下,重新拿起了笔杆子,用自己的文字警醒世人救亡图存!
嗯,划掉重来,用自己的文字为大家带来欢乐和泪水。警醒世人救亡图存什么的,苏好还需要继续修炼N+1个年头。
苏好抹一把额头的汗水,心中不免有些后悔:这次来S市还是太草率了,都没有做攻略。
也就是最近状态好……
“我去!!!”
电话里的声音突然变得尖锐,苏好把耳机音量调小了一点,笑骂道:“沈倩怡,我的耳朵你要赔我。”
5……
沈倩怡轻咳两声,似是有些不好意思,转而快速又郑重道:“苏好,我看到校友群里有人说在S市医院见到宋遇白了。”
听到特殊的三个字,苏好握着伞柄的手指加重了力气,指甲微微泛白。
宋遇白,人如其名,遇见他就像是遇见温暖和煦的白昼,照亮了苏好人生中一段潮湿的阴霾。
白昼终究是会被黑夜替换的,宋遇白,也只能成为苏好的前任,成为她在深夜闭上眼睛才敢惦念的字眼。
2、1……
沈倩忆忍不住感叹:“哎,真好,他真的当医生了,不像我们。诶,说不定你们还能见面呢。”
苏好幅度很小地摇摇头,手放在一边的行李箱拉杆上:“哪有这么巧的事。”
自从分手以后,即使还在一个学校,苏好也很少见到宋遇白。
更多时候,苏好只是在一个抬头间,望见熙熙攘攘人群中那个相似的背影,就逃一般地隐藏自己。
她想看见他,也怕看见他。
都说分手后如果忘记不了对方,就应该主动去再见一面,只要一面就可以放下了。
可苏好从来都是个被动的人,而且当初被甩的人是她,偷偷发小作文被拉黑的人是她,凭什么要主动地联系。
太丢面子了。
路对面的红色小人变成了绿色,苏好看着黑白相间的斑马线,脚尖抬起,踏出了第一步。
一切是在一瞬间发生的——
气流翻涌,吹起沥青路面上掉落的香樟树叶。
尖锐的刹车声如有实质,绊住苏好往前抬起的脚步。
她重心不稳,摔在地上之前耳朵听到“咔”的一声。
苏好内心的小人抱头痛哭:完了,又是右脚。
实际上她也确实因为剧痛流出了眼泪。
高温天气让地面滚烫的可以煎蛋,热量透过单薄的衣裙布料传递到腿上肌肤。
她皱紧眉头,撑着胳膊想要站起来。
眼前多了一只手。
那只手骨节分明,指甲边缘平整,手背有若隐若现的青筋。
是苏好这个手控特别钟爱的手。
我前任也有这么好看的手。苏好想。
她搭上那只手,借力站起来。
日光摇晃,刺得她心跳错拍,眼眶泛红。
香樟树叶悠悠地飘落,固执地留在了对面人的肩膀上。
上一次苏好这么近距离地见到宋遇白是什么时候呢?
是8年11个月20天前。
那是仲夏的第一天。
明明最灿烂的季节即将开始,他们的故事却戛然而止。
短短一瞬,苏好好像又回到了那个仲夏夜。
硕大的雨滴敲打在藏蓝色伞面上,咸腥的湿气搅拌着那些带着锋利刀刃的话语砸进苏好的心里。
“我回看了我们的聊天记录,你有那么多的不开心,总是叹气。和我在一起,你真的不快乐吗?”
“我知道你一直在用一些手段让我对你再好一点,但是苏好,我也是个人啊。”
“我觉得我们应该冷静一段时间。”
……
“这位女士,你没事吧?”
低沉的声音如同钝钝的钩子,将苏好从那段痛苦的回忆中扯回。
声音的主人很高,苏好需要仰头才能看清楚他的脸。
如果说记忆里的宋遇白是和煦春风,那眼前的男人就是下过雨的秋夜,脸颊写满关于寒冬的预言。
他下颌线明显,面容瘦削,鼻梁高挺,比苏好记忆里黑了一点,眼下有明显的乌青,眼神……
是冷淡的、恍若看陌生人的眼神。
苏好收回视线,仔细咀嚼着刚刚的话语:
为什么称我为“这位女士”?
分手这么多年我也没有整容啊变化也没有很大吧为什么会认不出我了?
早知道今天应该化妆的。
这种情况我应该说什么呢?
她的喉咙里像是被人塞进了一块海绵,胀胀的,堵塞住她的千言万语。
见苏好呆楞着,男人捡起地上的伞,目光扫过折断的伞骨,触及藏蓝色的伞面时有非常短暂的停顿。
“你的伞坏了,我会赔你。你有哪里受伤吗?我的车应该没有碰到你。”
苏好接过伞,手指惋惜地覆上伞骨,肌肤触碰到尖锐的断裂处。轻微的疼痛传来,她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我的脚崴了,你送我去医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