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笔的回声》刘开开

38、第 38 章

　　半个小时后，派出所调解室的门打开了。程星遥低着头，跟在王磊身后走了出来。她身上披着王磊那件质地精良的西装外套，宽大的外套将她身上那件廉价且不合时宜的啤酒促销服完全遮盖住，只露出一张苍白、带着泪痕和疲惫的脸。

　　几乎是在看到陆东珉的瞬间，程星遥的目光就锁定了他，不管不顾地快步冲了过去，在他轮椅前蹲下身来。陆东珉几乎是下意识地、无比自然地伸出手，紧紧握住了她冰凉且微微颤抖的手。

　　她仰着头，近距离地看着他额角和脸颊上已经简单处理过却依旧明显的擦伤，还有他手背上因为摔倒而蹭破的伤口，眼圈瞬间又红了，泪水无声地滚落。她就那样望着他，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剩下汹涌的泪水诉说着所有的委屈、后怕和难以言说的关切。

　　陆东珉承受着她的目光，感受着她手心的冰凉和颤抖，心脏像是被浸泡在温热的酸水里，又软又涩。他放柔了声音，问道：“怎么样？事情都解决了吗？”

　　程星遥只是咬着嘴唇流泪，不回答。陆东珉只好抬起头，将询问的目光投向站在一旁的王磊。

　　王磊的视线在两人紧紧交握的手上停留了一瞬，眼神深处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随即恢复了公事公办的语气：“对方伤得不重，表皮损伤，愿意协商解决。我们已经达成了赔偿协议，钱已经付了。现在没事了，程小姐可以离开了。”

　　他转向程星遥，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小遥，我们走吧。程总还在家里等着你。”

　　程星遥依旧蹲在原地，不动，也不回答，只是执拗地看着陆东珉，仿佛他是她此刻唯一的浮木。

　　陆东珉感受到她的依赖和不舍，用另一只没有受伤的手，轻轻拍了拍她紧握着自己的手背，声音低沉而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力量：“我真的没事，都是皮外伤。你也折腾一晚上了，肯定吓坏了，听话，先回去。”他顿了顿，补充道，语气里带着一种过来人的劝慰，“还有，回去后……好好和你父亲谈一谈。父女之间，没有什么误会是解不开的，没有什么事是真正解决不了的。”

　　王磊见状，上前一步，手轻轻搭在程星遥的肩膀上，带着一点温和却坚定的力道，将她从陆东珉身边揽了起来。两人紧握在一起的手，在这股外力下，不得不松开了。

　　指尖分离的瞬间，仿佛带走了彼此掌心的最后一点温度。

　　王磊对陆东珉点了点头：“陆先生，需要顺路送你一段吗？”
　　陆东珉摇了摇头，目光依旧追随着被王磊半护着带走的程星遥：“不用了，谢谢，我可以自己叫车。”
　　他看着程星遥被王磊带着，一步三回头地消失在派出所门口，那披着宽大西装外套的背影，显得那么单薄和无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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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灯火通明的臻园，气氛凝重。程星遥低着头，像做错事的孩子，慢慢走到坐在宽大沙发上的父亲面前。

　　程修臻打量着大半年未见的女儿，灯光下，她能明显看出黑了，瘦了，脸上带着尚未褪尽的惊惶和深深的疲惫。他心头百感交集，有怒气，有心痛，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无力感。最终，他什么也没问，只是摆了摆手，语气听不出喜怒：
　　“上楼休息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程星遥沉默地点了点头，顺从地转身上了楼，背影僵硬。

　　直到女儿的身影消失在楼梯转角，程修臻才将目光转向等候在一旁的王磊，语气缓和了些：“你也回去休息吧，这么晚了，辛苦你了。”

　　“程总客气了，这是我应该做的。”王磊应道，他略微迟疑了一下，还是开口补充，“程总，有件事……今天和小遥在一起的，还有一个人。”
　　“谁？”
　　“是张教授团队里的那个陆东珉。而且……”王磊斟酌着用词，“从他们在派出所的表现来看，两个人的关系……似乎不一般。”

　　程修臻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他没有立刻说话，只是若有所思地看着杯中晃动的茶水，那个坐在轮椅上、却敢于为了文学的价值与他争辩的年轻人的形象，再次浮现在眼前。

　　原来……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