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笔的回声》刘开开

29、第 29 章

　　薄薄的门板，隔绝了视线，却无法隔绝声音。
　　程星遥那带着哭腔的、破碎的辩解，每一个字，每一声压抑不住的哽咽，都像沉重的鼓点，一下下砸在陆东珉的心上。她诉说的那些挣扎——被父亲掌掴、烈日下的奔波、对未来的惶恐、甚至那句“不如贫困生”的绝望……与他之前在臻园看到的那个光鲜亮丽的“程大小姐”形象，形成了巨大的、几乎要将他撕裂的割裂感。

　　王姐轻轻推门进来，脸上带着复杂难言的情绪，有心疼，有无奈，也有询问。她看着儿子紧绷的侧脸和攥紧的拳头，叹了口气：“你也都听到了……现在，你打算怎么办？”

　　陆东珉猛地抬起头，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一种近乎失控的情绪在他胸腔里冲撞，他几乎是低吼着反驳，像是在说服王姐，更像是在说服自己：
　　“你怎么知道她现在说的就是真的？！她之前不也骗了我们那么久？！谁能保证这不是另一场更高明的表演？！”

　　理智与情感在他心里疯狂地绞杀。
　　一方面，程星遥哭泣中的绝望和那些具体的细节，当导游、当洗碗工、做家教、存学费，听起来那么真实，刺痛了他内心深处不曾示人的柔软。他几乎能想象到她在酷暑中奔波的样子，这与那个养尊处优的千金小姐形象格格不入。
　　另一方面，被欺骗的愤怒、自尊心遭受的重创，以及根深蒂固的对靠近他的人的戒备，让他无法轻易相信。他害怕这又是一场精心设计的戏码，害怕自己再次成为被愚弄的对象。

　　他觉得自己的判断力完全失灵了，像是在迷雾中航行，失去了所有方向。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他指责她是欺骗，但如果她说的才是真相，那他刚才那些刻薄的指控，又算什么？哪一种“真相”更让他心碎？是她的“伪装”，还是她的“真实”？

　　巨大的混乱和无力感几乎要将他淹没。

　　最终，那激烈的情绪风暴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他颓然地靠回轮椅背，所有激烈的争辩都消失了，只剩下一种深沉的、近乎虚无的疲惫。他轻轻地，几乎是耳语般地说，声音里带着一种认命般的悲凉：

　　“就算……就算她说的都是真的……”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空洞地望着前方。
　　“她和我们……也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走了……也好。”

　　这句话，像是一道最终的判决，也像是一层脆弱的自我保护。他选择了用“不同世界”这个最简单也最残酷的理由，来为这场混乱画上句号，来掩盖自己内心那片被搅得天翻地覆、不知该如何收拾的狼藉。

　　说完，他不再看母亲，默默地、缓慢地滑动轮椅，回到了自己那个狭小、安静，此刻却仿佛能吞噬一切声响的房间，将门轻轻关上，也试图将门外那个刚刚被他的言语伤得遍体鳞伤、同时也让他心乱如麻的女孩，彻底关在心门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