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山莲事》雾中前行

27、裂痕与暗涌

　　次日，王继伟兴冲冲地来到百味阁，脸上带着期待。“丽雯，管委会那边对反馈意见书很重视，已经答应重新评估方案细则！这是我们初步的胜利！”他迫不及待地分享好消息，却发现周丽雯的神色有些异样，不像他想象中那样兴奋。
　　“丽雯，你怎么了？不舒服吗？”王继伟关切地问。
　　“没……没有。”周丽雯避开他的目光，整理着柜台上的货品，动作有些慌乱，“继伟，关于反馈意见书和展销会的事……我有些新的想法。”
　　王继伟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他敏锐地察觉到周丽雯语气中的躲闪。“什么新想法？”
　　周丽雯深吸一口气，转过身，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自然：“我觉得……我们或许可以把步子放慢一点。直接质疑管委会的方案，可能会把关系弄得太僵。展销会是个好机会，也许我们可以先借助这个机会把百味阁的品牌打出去，积累更多资本和话语权，再来推动规则的改变，可能效果会更好……”
　　她的话语组织得有些凌乱，试图用“从长计议”来掩盖真实的意图。
　　王继伟不敢置信地看着她，眼神里充满了困惑与失望：“丽雯？你怎么会这么想？我们之前不是都说好了吗？用法律和道理去争取公平的环境！现在好不容易有了进展，你却要退缩？就因为一个展销会？”
　　他的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些：“你是不是答应了张文涛什么条件？他是不是用展销会逼你放弃抗争？”
　　“没有！继伟，你别瞎猜！”周丽雯急忙否认，脸色微微发白，“我只是觉得……觉得你的方式可能太理想化了，现实比我们想的更复杂！我需要为百味阁的生存负责！”
　　“理想化？”王继伟像是被刺痛了，他后退一步，眼神痛心，“周丽雯，我以为你是不一样的！我以为你即便身处泥潭，心里还保留着对公平和正义的渴望！原来你和他们一样，最终还是向权力和现实低头了！为了一个黄金展位，你就可以放弃原则，放弃我们共同努力争取的东西？”
　　他的质问，像一把刀子，剖开了周丽雯试图掩饰的内心。她张了张嘴，想辩解，却发现任何言语在王继伟那纯粹而受伤的目光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你太让我失望了。”王继伟摇摇头，深叹一口气。此时，时光仿佛在两人之间凝固了一瞬。王丽雯看见王继伟眼中有什么东西迅速黯淡下去，如同风中骤然熄灭的烛火。那里面不只有痛心与不解，更有一种她无比熟悉的、源于他们共读过无数诗书的理想世界，在她面前轰然倒塌的破碎感。他甚至没有再说一个字，只是那样深深地、仿佛要将她此刻模样刻入骨髓般看了一眼，然后转身。他的背影在百味阁古雅的灯光下拉得瘦长而决绝，融入门外深沉的夜色，一如他们再也回不去的那个讨论《莲说》的午后。
　　周丽雯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消失在街角，整个人像是被抽空了力气，踉跄了一下，扶住柜台才站稳。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但她死死咬住嘴唇，没有让它流下来。她知道，她失去的，不仅仅是王继伟这个朋友和盟友，更是她内心深处曾经极力想要守住的那片净土。
　　与此同时，在县纪委办公室，赵天正听着下属关于周丽雯与张文涛在城郊私房菜馆共进晚餐的汇报，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他目光深沉，看不出喜怒。
　　“主任，看来周丽雯是选择了投向张文涛了。”下属低声说道。
　　赵天正没有立刻回应。他想起周丽雯发给他的那条试探性的短信，想起她在那次座谈会上的发言，也想起了王继伟那份扎实的反馈意见书。这个女人，在巨大的压力和诱惑下，最终还是选择了那条看似更“便捷”的道路吗？
　　“继续观察。”赵天正最终只说了三个字。他心里有种说不清的复杂情绪，既有对周丽雯可能沉沦的惋惜，也有一种……仿佛自己看中的一件藏品，即将被人染指的不快。这种情绪让他警觉，也让他对周丽雯和张文涛接下来的动向，产生了更强烈的关注。
　　而在开发区主任办公室，张文涛听着心腹汇报王继伟愤然离开百味阁的消息，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第一步，成了。接下来，就是如何将周丽雯这颗棋子，用得更加得心应手，让她彻底成为自己棋盘上，制约李建林，乃至攫取更多利益的重要一环。
　　梅山县的棋局，因为周丽雯的这次抉择，再次发生了微妙而深刻的变化。新的联盟在形成，旧的纽带在断裂，而水面下的暗涌，变得更加湍急难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