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山莲事》雾中前行

19、旧友重临

　　数日后，寒意渐浓，百味阁后院，周丽雯正仔细检查新到的一批特级富硒莲藕的品质。手机响起，是一个有些熟悉却又一时想不起来的本地号码。
　　“喂，你好。”
　　“丽雯，是我，王继伟。”
　　周丽雯的手微微一顿。王继伟？自从上次法院调解后，他们已经快一年没有直接联系了。她最后一次较为清晰地听到他的消息，似乎是从张莉某次闲聊中提及，说王律师代理的几个农民工维权案子打得挺漂亮，在业内声望见涨。
　　“继伟？怎么突然打电话来？”周丽雯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静自然，心底却掠过一丝讶
　　电话那头的王继伟沉默了几秒，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郑重：“丽雯，我这边接手的一个法律援助案子，涉及到开发区征地补偿问题，昨天去调阅相关档案时，偶然看到一份开发区最新的商业网点布局优化方案（征求意见稿）。”
　　周丽雯的心提了起来，开发区任何的规划变动都可能影响到百味阁的生存环境。“优化方案？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在于‘优化’的方式。”王继伟语速清晰，“方案里明确提出，要‘重点扶持规模化、品牌化、特色化商业主体’，对‘同质化严重、经营模式单一的小微零售实体’，将通过‘提高环保、消防、卫生等准入门槛’，以及‘严格核定经营范围，限制低附加值业态扩张’等方式进行‘市场出清和结构优化’。”
　　他顿了顿，语气加重：“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这份方案的细则，比如对‘现场加工制售’类店铺提出远超国家标准的下水道油脂分离、排污许可要求；对‘地方特色食品’店铺要求提供极其繁琐的原产地溯源和营养成分标定文件……这些条条框框，就像是专门为百味阁这类店铺量身定做的枷锁。更重要的是，方案优先扶持的‘规模化、品牌化’企业名单里，建林集团控股的‘梅山特色产品商贸公司’赫然在列，而这家公司旗下的‘莲韵坊’，经营范围与百味阁高度重叠。”
　　周丽雯瞬间明白了。李建林不再满足于简单的价格战，他动用了更深层的力量，试图通过抬高行业准入门槛、设置非技术性壁垒的方式，用“合规”的利剑，将她这样的个体经营者逼入绝境。“莲韵坊”背靠大树，可以轻松满足甚至规避这些苛刻要求，而百味阁这样的小本经营，很可能因此不堪重负，甚至因无法完全“合规”而被淘汰出局。这是一场看似公平、实则精准狙杀的“规则游戏”。
　　“消息可靠吗？这只是征求意见稿吧？”周丽雯的声音沉了下来，带着一丝希望。
　　“是征求意见稿，但推动这份方案的核心人物，与建林地产利益攸关。一旦在征求意见阶段没有遇到足够有力的反对，形成正式文件的可能性很大。”王继伟语气肯定，“丽雯，这是典型的利用规则和行政资源进行市场排除。看似合法合规，实则目标明确。”
　　周丽雯握着手机，指尖冰凉。李建林这一手，比她预想的更加阴险和老辣。他不直接动用暴力或明显的非法手段，而是躲在“产业升级”、“优化环境”的正当理由后面，挥舞着规则的棍棒。
　　“继伟，谢谢你告诉我这些。”她努力维持着语调的平稳，内心却已翻江倒海，“这个消息……非常关键。”
　　“丽雯，”王继伟的声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担忧和一丝义愤，“我知道你现在有自己的资源和圈子。但面对这种披着合法外衣的打压，法律和程序本身，也可以成为我们的武器。我们可以深入研究这些拟议条款的合理性、必要性，质疑其是否构成滥用行政权力排除限制竞争，是否违反相关市场主体保护条例。在征求意见阶段，我们可以收集证据，联络可能同样受影响的商户，通过合法渠道发出反对的声音。有时候，阳光下的据理力争，反而能让某些暗箱操作有所顾忌。”
　　王继伟的话，像一道锐利的光，刺破了周丽雯主要依靠人情、信息和非正式联盟进行博弈的思维迷雾。她一直习惯于在“潜规则”的层面与李建林周旋，却在一定程度上忽略了，在“明规则”的战场上，同样存在反击的空间。王继伟代表的，正是这种在规则框架内，利用法律和程序进行抗争的力量。
　　“而且，”王继伟补充道，语气更加诚恳，“我知道你顾虑很多，不想连累旁人。但作为朋友，看着你面临这种不公，我无法坐视。或许……我们可以找个时间见面详细聊聊？多一个角度，多一种应对的可能。”
　　周丽雯陷入短暂的沉默。王继伟的再次出现，带着敏锐的洞察、专业的建议和不容置疑的关切，在她面临升级打压的困境中，提供了一条新的思路。接受他的帮助，意味着要更公开地站在李建林的对立面，也意味着她需要将一部分斗争转移到阳光下。
　　“继伟，”她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复杂的疲惫和决断，“你的心意和专业判断，我都明白了。这件事……确实需要认真应对。等我梳理一下情况，我们再约时间详细谈，好吗？”
　　“好。”王继伟的回答干净利落，“我等你消息。务必小心。”
　　挂断电话后，周丽雯独自站在清冷的后院，寒风掠过，她却感觉心头有一团火在烧。李建林的打压再次升级，更加隐蔽，也更加致命。但王继伟的出现，以及他指出的那条利用规则本身进行抗争的道路，让她在沉重的压力下，看到了一丝新的希望和方向。她必须尽快行动起来，联合一切可以联合的力量，既要巩固水下的根基，也要学会在阳光下挥舞自己的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