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山莲事》雾中前行

16、莲之窥探

　　数日后，初冬的斜阳透过百叶窗，在县纪委副书记赵天正的办公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面前摊开着关于国土局林茂才的初步核查报告，内容干瘪，缺乏实质进展。举报信提供的线索像是隔着毛玻璃看人，轮廓模糊，难以触及核心。他知道，要么是举报人掌握有限，要么是对方反侦察能力很强，消息被严格控制了。
　　他合上报告，揉了揉眉心。来梅山这段时间，他清晰地感受到水面下的暗流，却总是抓不住那根牵引一切的线。李建林的名字像幽灵一样徘徊在许多事件的背景里，但此人行事老辣，关系网密布，没有确凿证据，动他无异于以卵击石。
　　“或许，该换个角度了。”赵天正喃喃自语。他想到了近期一系列微妙的事件——开发区研讨会上那位教授的精准提问、医院采购会上对建林药业的质疑、报纸上那些意味深长的报道。这些事件单独看是孤立现象，但串联起来，却隐约指向一种有组织的、非正面的对抗。而这一切，似乎都与那个从李建林身边离开，并迅速建立起一个女性圈子的周丽雯有关。
　　他拿起内线电话：“小陈，把百味阁老板周丽雯，还有近期跟她往来密切的那几位女同志的基本情况，再整理一份更详细的给我。重点是她们与李建林及其关联方是否存在潜在的利益冲突或过往恩怨。”
　　他需要更深入地了解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变量”。周丽雯，这个曾经的“荷花仙子”，李建林的前情妇，如今似乎成了撬动梅山格局的一个微妙支点。她是被迫反击的受害者，还是别有企图的操盘手？她的那个“七仙女”联盟，究竟只是情感互助，还是一个潜在的利益同盟？
　　与此同时，建林大厦顶层的办公室内，李建林也拿到了助理呈上的、关于“七仙女”的初步调查报告。报告比之前详细了许多，列出了每个人的职务、家庭背景、社会关系以及近期的主要动向。
　　“周丽雯，百味阁老板，与前纺织厂女工家庭出身……父亲周大勇，嗜赌，欠有高利贷；母亲赵素英，重病，长期住院；弟弟周俊，县一中高中生，成绩优异，依赖‘建林奖学金’……”
　　“苏婉，县一中教师、团委书记，丈夫经商失败，夫妻关系紧张，近期与教育局马副局长走动频繁……”
　　“沈冰，县人民医院副院长，业务能力强，与建林药业存在业务往来但也有竞争关系……”
　　“林红，萤石矿矿主，性格泼辣，与安监局矛盾不断……”
　　“陈婷，第一百货经理，离异，独自抚养女儿，与消防、工商系统关系良好……”
　　“韩梅，化工厂老板，环保压力巨大，寻求转型或庇护……”
　　“张莉，《梅山导报》记者，有事业心，擅长挖掘深度报道……”
　　李建林的手指轻轻敲击着这份名单，眼神冰冷。这份报告证实了他的猜测，这些女人确实在周丽雯的串联下形成了一个圈子。她们的共同点是：都在各自领域面临一定的困境或寻求突破，都与自己直接或间接管理的领域存在交集（教育、医疗、矿业、商业、环保、舆论），并且，都因为周丽雯，而可能对他李建林抱有或多或少的敌意或戒备。
　　“所以，她们是把对生活的不满，对现状的挣扎，都归咎于我，然后团结在周丽雯周围，给我制造麻烦？”李建林冷哼一声，“真是幼稚！”
　　但他内心深处知道，这种“幼稚”的组合，正因为其分散和无处不在，反而变得难以对付。她们不像传统的对手那样目标明确、力量集中，她们从各个意想不到的角落发出干扰，让你疲于应付。
　　“老板，要不要从她们个人的弱点下手？比如周丽雯的父亲和弟弟，苏婉的丈夫，韩梅的环保问题……”助理低声建议。
　　李建林摆了摆手，暂时否定了这个过于直接粗暴的方案。“现在还不到时候。周丽雯刚跟我撕破脸，如果她身边的人立刻出事，目标太明显。而且……”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算计，“逼迫过甚，可能让她们更团结，甚至狗急跳墙。我们现在的主要对手还是鑫源集团，不能腹背受敌。”
　　他思考片刻，下达指令：“继续深入调查，我要知道她们之间具体的信息传递方式，资金往来，以及……周丽雯手里，到底有没有掌握什么关于我的、不该有的东西。另外，对百味阁的商业竞争可以继续，但要更隐蔽，比如，找人也在她附近开一家类似的店，或者给她上游的原料供应商施加点压力。”
　　他要用商业手段和经济压力，让周丽雯自顾不暇，同时摸清她的底牌。他相信，在绝对的实力差距面前，这些小打小闹终究成不了气候。
　　而在百味阁内，周丽雯也感受到了无形的压力。一家名为“莲韵坊”的店铺正在对面紧锣密鼓地装修，风格与百味阁极其相似。同时，长期合作的莲塘基地负责人打来电话，委婉地表示明年莲藕的收购价格可能需要上调，且优先供应权可能面临“竞争”。
　　周丽雯放下电话，走到窗边，看着对面忙碌的装修工人，眼神凝重。李建林的报复来了，换了更隐蔽、更符合商业规则的方式。她并不意外，甚至早有预料。
　　她回到桌前，打开一个加密的笔记本，在上面写下几个关键词：原料保障、产品差异化、客户粘性、信息渠道。她必须尽快找到应对之策，稳固百味阁的根基。同时，她也需要进一步巩固“七仙女”的联盟，确保在压力下不会溃散。
　　她拿起手机，分别给苏婉、沈冰等人发了信息，内容很简单：“近日可有闲暇？莲心新茶已备，静候品鉴。”她需要再次聚首，互通有无，共同应对这逐渐收紧的包围圈。风暴正在积聚，她们必须让自己的根须，缠绕得更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