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山莲事》雾中前行

13、莲之反击

　　一周后。
　　李建林的“敲打”来得很快，方式也直接而粗鲁。
　　周一上午，百味阁刚开门营业不久，两辆贴着“市场监督管理”和“税务稽查”标识的公务车就停在了门口。五六名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员面无表情地走进来，为首的一人亮出证件，声称接到“群众举报”，百味阁涉嫌“销售不合格产品”及“偷漏税款”，需要进行“例行检查”。
　　店内瞬间气氛凝固。顾客们窃窃私语，店员们面露惶惑。周丽雯从二楼下来，脸上看不出丝毫慌乱，她平静地迎上前：“欢迎各位领导检查指导，我们一定全力配合。”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堪称一场细致的折磨。工作人员翻阅所有的进出货台账、销售记录、税务报表，检查产品的包装、标签、质检报告，甚至连后厨的卫生状况和员工的健康证都逐一核查。他们的问题细致而刁钻，带着明显的预设性立场。
　　周丽雯始终从容应对，吩咐财务和店长全力配合，需要什么资料立刻提供。她心里清楚，百味阁的运营几乎无可指摘，尤其是在税务和产品质量方面，她格外注意，就是为了防范这一天。对方的目的是找茬，是制造麻烦，是敲山震虎。
　　果然，在近乎鸡蛋里挑骨头的检查后，对方只提出了几个无关痛痒的问题，比如某款礼盒的包装说明文字“可能存在歧义”，以及某个员工健康证即将到期等，并下达了《限期整改通知书》。
　　“周老板，做生意要诚信为本，依法纳税。这次算是提醒，下次可能就没这么简单了。”带队的中年男子意味深长地说完，带人离开。
　　店铺暂时恢复了平静，但一种无形的压力已经弥漫开来。店员们心有余悸，一些熟客也投来探究的目光。
　　周丽雯没有说什么，她只是让店长照常营业，然后转身上了楼。关上“莲语轩”的门，她脸上的平静才稍稍褪去，露出一丝疲惫和冷意。李建林这是在用最直接的方式告诉她，他随时可以让她苦心经营的一切陷入困境。
　　她坐在茶桌前，没有立刻动作。她知道，仅仅被动防御是不够的。李建林权势滔天，这样的“例行检查”可以有很多次，直到找到或者制造出真正的麻烦。她需要反击，需要让李建林有所顾忌。
　　她拿出手机，点开一个加密的相册。里面有几张模糊的照片，是当年她陪李建林和林茂才等人吃饭时，趁他们酒酣耳热、戒备心最低时，用隐藏摄像头拍下的。照片角度不算好，但能清晰看到李建林将一块用红布包裹的、沉甸甸的东西（后来她知道那是一块价值不菲的田黄石），推到了林茂才手边。还有一段短暂的录音，录下了林茂才带着醉意的承诺：“……建林老弟放心，那块地……规划调整不是问题……”
　　这些证据，当年是她下意识为自己留的保命符，从未想过轻易动用。因为它们一旦抛出，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她自己也可能被反噬。
　　她沉吟片刻，没有选择这些杀伤力过大的“核武器”。而是拨通了张莉的电话。
　　“莉姐，有个情况，不知道算不算新闻线索……”周丽雯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忧虑，“今天市场监管和税务来我店里联合检查，阵仗不小，说是接到举报。我这小店一向守法经营，自问没得罪过什么人……除了，上次因为李董夫人那件事，闹得不太愉快。唉，我也只是猜测，会不会是……”
　　她没有把话说完，但意思已经传达清楚。张莉在电话那头心领神会。挖掘李建林及其关联势力的负面新闻，一直是张莉这类有抱负的记者感兴趣的方向。
　　紧接着，周丽雯又联系了苏婉和沈冰。她没有直接要求什么，只是在“闲聊”中，提到了今天店铺被“格外关照”的事情，语气委屈又无奈。“也不知道是不是李董还在生我的气……其实过去的事都过去了，我只想安安稳稳做点小生意。”
　　苏婉和沈冰都是人精，立刻明白了其中的关窍。她们或许不会直接为了周丽雯去对抗李建林，但这件事本身，以及李建林这种利用公权力打压前情妇（尤其还是一个通过法律途径维护过自己权益的女性）的做法，在她们所处的圈子里传开，足以让李建林的名声蒙上一层阴影。尤其是在当前林茂才被匿名举报的敏感时期。
　　几天后，梅山县的一些小圈子里，开始流传起关于李建林“气量狭小”、“公私不分”的议论。同时，张莉所在《梅山导报》的民生版块，刊登了一篇措辞谨慎，但指向性明确的报道，题为《优化营商环境，需杜绝公权私用——从一例小微企业遭遇“特殊关照”说起》，文中虽未点名道姓，但结合近期李建林夫人掌掴事件和百味阁的知名度，明眼人一看便知。
　　这股暗流，力量不大，却足够让李建林感到恶心。他确实可以轻易捏死百味阁，但在当前这个节点，林茂才正被纪委盯着，他自己若因为打压前情妇而再次成为舆论焦点，无疑是引火烧身。
　　他接到几个颇有分量的朋友打来的“劝和”电话，语气虽委婉，意思却明确：为一个女人，闹得满城风雨，不值当，影响不好。
　　李建林放下电话，脸色铁青。他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那个曾经依附他生存的周丽雯，已经不再是能随意拿捏的软柿子。她有了自己的圈子，懂得利用规则和舆论来保护自己，甚至能给他制造不大不小的麻烦了。这种失控的感觉，让他极度不适，却又暂时无可奈何。
　　他看了一眼桌上那份关于城东储备用地的竞标方案，对助理摆了摆手，语气疲惫：“百味阁那边……先放一放。”
　　周丽雯站在百味阁二楼的窗口，看着街上熙攘的人流。她知道，这场小小的风波暂时过去了。她成功地向李建林展示了自己的韧性和反击能力。这只是一个开始。她明白，与李建林的博弈将长期存在，她必须让百味阁更强大，让“七仙女”的联盟更牢固，让自己在这梅山的淤泥里，扎根更深，才能最终立于不败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