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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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隆十五年冬，小雪节气。
都城琼洲，暴雪压城。
钟心意听见厚厚的棉布门帘被掀开又放下，就知知道是云开来了，她头也未抬，继续检查剩下不多的药材。
“往常年这时节，可不会这么天寒地冻！刚入冬就下了这么大的雪。”
“谁说不是！”云开蹲在炭盆前，拨了两下，盆里飘出两点火星子，他张开手指搓着手烤火。
云开吸了几下冻红的鼻子，道：“这雪竟飘飘洒洒下了两天一夜都未停，我方才在早市买糊饼时听说那城北环涯山脚下的村子里，昨夜又冻死一家三口。这家的儿子是杨家的大头兵，家里买不起炭，老婆婆和儿媳妇就那么抱着刚出世的孙儿被……刚才府衙匆匆派人收尸去了！”
钟心意突然停了手里的动作，气愤道：“杨家军曾打下这万隆江山，如此豪门大户竟苛待兵卒至此！月奉连炭都买不起？！”
“此事我们未知全貌，只是道听途说，依我看倒也未必如此！”钟心意与云开两人声量颇大，陆影方才在帘外未进门都听得一清二楚。
“小影，你来啦！我正打算找你商量施粥的事，眼看这雪也没有停的迹象。”
惜儿替陆影解了大氅，挂在门后的木架上，又将手炉递给她。钟心意走过来与她坐在炉边说话，云开接替她的工作继续核查药材数目再一一登记。
“你认识杨家的人？”钟心意问道。
“认识不了一点儿。”
“那你怎还向着他们说话！”
“我不是向着他们杨家……你看，这是什么？”陆影将袖中卷着的纸张抽出来，展开递给心意。
“杨家军要开设学堂为麾下烈士子女和贫困家庭免费授课?”
陆影看着她的眼睛，肯定地点头。
“他们会有这么好心？”心意撇嘴，摆明不信。
“你啊，就是在这方寸的医馆中活得太简单了，不知这朝堂危险。你可知，眼下大皇子与九皇子正是明争暗斗得厉害。这杨老将军是国公，五年前在剿匪时不敌牺牲。现在当家的这个少将军从小与九皇子一起读书、长大，自然被大皇子忌惮……你呀，切不可听风就是雨！”陆影又把纸整齐地叠好收起来。
“当真复杂！还是我这小小医馆简简单单便好，只管治病救人，没有那么多弯弯绕！”
“每次你一说起这医馆，别提多自豪了！哎—说正事儿，你觉得我去应聘当教书先生怎么样？”
“你？”
“嗯！”陆影点点头，眼睛忽闪忽闪地，期待钟心意能支持她。
“你爹能同意吗！？陆家里就你一个女儿，你就不怕在这城中的圈子里传开了，以后耽误你找个好婆家？”
“我才不怕！你都能开医馆当神医，我怎么就不能当个教书先生了？好婆家……嘁，那真是虚无缥缈的事！我情愿永远与你一起行侠仗义，拯救众生才好呢……”
钟心意被她逗笑，取了一只最熟的烤红薯，拍干净皮上的灰，递给陆影。
“好甜啊，刚烤熟的就是好吃！”
无论如何这其中是否有什么阴谋，她作为一个治病救人的大夫，见过太多垂死病患所遭受的痛苦，这三条沉甸甸的生命怕是要和万隆十年那个她被父母独留于人世的冬季一样，深深烙进她的心底。
钟心意又给自己挑了个烤红薯，还特意留了个大些的给云开。刚尝了一口，甜香气就在口腔弥漫。“嗯……好甜！对了小影，我打算三日后在城中搭棚义诊。雪势如此之大，想必眼下好多慢性病的病患已经断药了。”
“好啊！”陆影啃了大半个红薯下肚，“那我回去跟我娘说，你义诊，我就施粥。总归是为这琼洲城中的百姓做好事嘛！”
心意满意地点头，道：“如此甚好！那我也算是劫富济贫了！哈哈！”
“你这个侠女，向来视钱财为身外之物……等我回去就安排家里的小厮去寻地方搭棚子，施粥也要多采买些米粟才行！”
炭火偶尔发出些噼.啪的声音，她们有说有笑，屋子里暖洋洋的。窗外的小路上偶尔闪过一串孩子们奔跑的可爱身影，伴着一串欢愉笑声；后院儿里的枇杷树被雪压断了枝，掉落在雪地里，砸出个坑。
钟心意望着窗外自言自语：“有人盼雪急，有人等雪停……”
这个冬天注定不太寻常。
文莱洲，九逢山。
文莱洲位于琼洲城东南，城中百姓间流传着一句俗语：“跨水域才入文莱，穿迷雾方见仙山。”九逢山向来避世，但传闻满山都是珍宝，极为钟灵毓秀。山中门派也是少有人见过，稀少的几则传闻里也是将其形容得仙气飘飘，救人性命、不吝钱财，但也有传言说他们……“高傲至极”。
万隆十年，九逢山中掌门夜深人静时意外被害，形状极其惨烈，似有深仇大恨。此后便由其最为赏识的弟子陌隐接任山主之位，师徒二人亲如父子，新任山主继任后几年来从未放弃寻找真凶，只可惜唯一的线索便是留在老山主脑门上一串长长的锁血符，鲜红的烙印在皮肤上形成纵深的沟壑，一直蜿蜒到鼻梁上，此符乃邪门禁术，陌隐只在古书上见过其记载，未曾听闻世间有人修习。
此邪术用符封锁人的经脉血液，吸其元气，死前使人遭受巨大痛苦。
老山主除了面上，心脏处还有一个锁血符。
两符取一命！
可见贼人之歹毒！
“山主师兄，这鹅毛大雪几近封山，咱们山上还未曾下过如此大的雪呢！”圆墩儿端了食盒，一小碗山上挖来的青菜，一小碗清粥，候在紧闭的房门口。这几天山主气压太低，大家都不敢靠近，好在圆墩儿是最小的师弟，门派团宠，自带盾牌。
陌隐没理他。
“山主师兄——，”圆墩儿拉长了调调，“你再不出声我就进去啦。我手端着盘子都冻得没知觉了！”
每年到了这时节陌隐总是要闭关一月，任何人都不许打扰。圆墩儿无奈放下食盒，对着窗户里陌隐清瘦宽薄的背影道： “师兄，雪下得这样大，咱们还为师傅办祭祀仪式吗？”
“砰—”
陌隐抛了颗琉璃弹珠正正打在圆墩儿脑门上，痛得小不点儿皱着眉揉额头，珠子接着又弹在地上，发出一连串清脆声响。
“休要放肆！师傅的祭祀仪式每年必须照办，只要我们还有口气！”
“是是！我知道了！”
围在周围的众弟子们纷纷跑出来查探情况。圆墩儿额上的大红印子属实瞩目，众人噗嗤一声纷纷笑出声来。
“圆墩儿，山主可曾进食？师傅的祭祀怎么说？” 苍衙弯腰轻声问道。
“师兄未曾进食，师傅的祭祀仪式要照常举行。”
众人了然，陌隐对师傅的情谊相较于其他弟子而言要深太多，区区几寸厚雪根本不会影响他对师傅的悼念。苍衙摸摸圆墩儿的后脑勺儿：“夜深了，你回房去睡吧！”
圆墩儿行了礼，揉揉眼睛朝着自己厢房走去。
“弘凛，祭祀之物准备得如何了？” 苍衙转头问道。
“师兄放心，还好祭祀的东西我之前都准备得差不多了。” 弘凛打个哈欠，他比苍衙晚来山上九年，初见面时只觉得这位师兄真是如高山般伟岸，仰着头看他看得脖子都酸了。时光如梭，如今弘凛的个头都长得与苍衙齐平了。
“只是眼下天气这样的冷，我担心那些小师弟们会不会冻出个好歹来……？我还是先找些生火力的药丸来，明日叫他们祭祀前先服下好了。”
“你总是吊儿郎当插科打诨，九逢山的弟子还没这么弱。”
“难不成就得像师兄你这么一本正经的？有朝一日若真捉到了谋害师傅的真凶，咱俩还指不定谁打头阵呢！”弘凛两手一揣，藏进棉袖中，迈着大爷般的步伐扬长而去。
殿周围的烛光渐渐熄完了，寂寥的月色照着纷繁的大雪，万籁俱寂。
本应入睡的弘凛此刻却一人出现在院中，一手拎了灯笼，一手拎着个食盒，脖子上挂满了酒壶和腊肠等吃食。陌隐听见庭中有动静，寻过去便注意到了他，只见弘凛先在石桌上放了一坛师傅最喜欢的女儿红，又小心摆好一盘精致的栗子糕。
五年了，难得他还记得师傅最喜欢的吃食。
弘凛形单影只，伫立着，呆呆对着月亮站了一会儿。陌隐低头回想起五年前师傅遇害的场景，再抬眼时，他便不见了。
九逢山严禁任何外人闯入，由弟子分批把手三道山门，弘凛从山上下来，走到最后一道山门的时候，大雪已经厚得没过了弟子的膝盖。弘凛将脖子上剩下的腊肠和烧酒，还有手中的山楂糕一股脑全塞给了他们。
“谢谢师兄！谢谢师兄—！”
“少叽叽歪歪的！要不是天儿太冷我才懒得不睡觉溜达下来给你们送这些吃食！”
弘凛刚转身欲走，其中一位守门的师弟道：“师兄可是也想念师傅了？祭辰将近，我今夜格外地想念师傅！”
弘凛这才转过头仔细瞧他，这人瘦瘦高高的，但面相却瞧着很是陌生……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