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后还乡养鸭记》狗见愁

9、第 9 章

　　纯化带着王氏姐弟又翻过了几座山才进了县城，这天正当集，街上往来的乡民很多，可一眼看过去，卖菜卖肉的摊贩并不算多，城里的房子大都关门锁户，正经开门营生的除了当铺就是酒家。

　　县城没有从前热闹了，想到这年月乡民日子不好过，纯化有些感慨。

　　但看到熟悉的景致，到底还是有一种快到家的安心感。

　　捏着缝在袖口上荷包里的铜板，纯化在街上四处搜寻着卖吃食的地方，身后的两姐弟一路互相搀扶着，拄拐棍的力气都没多少，她想至少要给陪她跑腿的两人买碗面吃。

　　走拢一处面摊，问过价格，纯化用仅剩的钱跟店家商量，给姐弟两买了一碗面，让两人分着吃完后在这里坐着等她。

　　那两姐弟看纯化没给自己买，说什么都不肯答应。

　　纯化强行按住腿脚打闪的两人，看着那碗不满的面上来，亲自用筷子夹起来喂到两人嘴里后才转身离开。

　　路上看见有担着卖鸡卖鸭竹笼的挑夫，纯化上前询问过价格，在心里计划着回家以后什么时间开始她的养鸭计划。

　　她越走脚步越轻快，想象中的美好生活减淡了她的疲惫与饥饿，她从未感觉未来如此充满希望。

　　踏进林氏药铺时，扑鼻而来还是一股存在感过重的药味。

　　看着发小林纤纤站在药柜后面写方子，她身旁面容和善的青年拿着药秤一边忙碌一边招呼人客，纯化想起小时候自己每次跟着爹娘赶集来找她玩的时候。

　　那会儿纤纤也是站在药柜后的凳子上帮她的爹娘林先生与林夫人一同忙碌，只要她在跨进门槛的时候喊一声纤纤，她就会从凳子上跳下来扑进她的怀里，然后两个孩子带着一只小黄狗儿在城里到处走街串巷的奔跑笑闹。

　　她当初离开时，纤纤还有三个月成亲，听人说她家里招了一个帮工伙计做上门女婿。

　　现在想想，确实有些不好意思再见她。

　　正脸红时，一个穿得像年画娃娃一样的小孩子抱住她的膝盖，甜甜的叫她：“漂亮娘！抱抱。”

　　她揉揉孩子的脑袋，一把将他抱在怀里。

　　里屋的两夫妻听见自家孩子的声音，以为又去给客人添麻烦了，一边叫他的大名林俞溪一边走出来致歉。

　　林纤纤看见那张熟悉却清瘦的面容，有些难以置信的后退几步，好半晌，她才确定眼前人的身份。

　　纯化有些心虚，一开口声音止不住颤抖。

　　“纤纤，我就是想来看看你，你们过得好我就放心了。”

　　林纤纤见她转身要走，抄起门边立着的扁担，三两步上前拦在大门口。

　　“不准走！”

　　纯化怀里的男孩看见娘，伸手要抱抱，被林纤纤从纯化怀里拉出来丢进父亲的臂弯中。

　　俞朝见自家娘子拉住那个陌生女人就往后院去，也没多问什么，抱着儿子继续招待药铺的客人。

　　纯化被纤纤拉进后院堂屋，她看见墙上挂着的两个牌位，忍不住哭出声来。

　　“对不起，纤纤，我真对不起你！”

　　她爹娘去世时都是纤纤在陪着她，她为了那个负心的男人，错过了好友的婚礼，也没能在她失去父母时陪伴她，她越想越难过。

　　纤纤也是泣不成声，看着她鼻涕眼泪拉得老长还跟小时候一样，哭着哭着又开始笑她。

　　纯化还在重复说对不起，纤纤则随手拿起桌上的抹布在她脸上糊了一把。

　　“纤纤，我错了，我现在回来了，你还理我吗？”

　　虽然她说得可怜兮兮的，纤纤心里还是生气，她捏住她的脸颊肉拉得老长，质问她这么多年都去了哪里。

　　纯化犹豫着该不该对好友吐露实情，纤纤率先一把抱住她。

　　“我以为你不再需要我了。”

　　纯化听完哭得更厉害了，她想解释，嘴里却只能呜咽。

　　“不行，邢春花，我不想就这么原谅你！”纤纤咬牙，“你知不知道这么多年来，我每年都要坐驴车去你家看看你有没有音信！你真狠心啊，一走就是十年，也不给我来信。”

　　要不是她看顾着她家的房屋，她的祖宅早就被人霸占了去。

　　看着纯化只知道冒鼻涕泡流眼泪的样子，她哪里不知道自己这个青梅竹马的好友是在外面受了委屈。

　　她故作凶狠道：“怎么样？外面没有我的日子不好过吧！”

　　纯化哼哼着摇头：“我真的好想你，一直想你，想爹娘，想回家。”

　　她真是鬼迷了心窍，猪油蒙了心，才放弃真正珍贵的朋友去依靠一个根本不爱自己的男人。

　　林纤纤叹息一声：“算了，回来就好。”

　　纯化见纤纤表情松动，小心的问：“刚才那个是你的儿子？”

　　林纤纤点头，告诉纯化她在她走后成亲、父母去世、继承药铺的事情，虽未多说，但纯化知道她一定很不容易。

　　她这个朋友性子比她还倔，有什么事情都是自己扛。端看她粗大的双手，唇边的纹路就知道了。

　　“你怎么都有白头发了。”林纤纤挑起她的一缕额发，眉头紧锁。

　　纯化噘嘴：“哪有，我才二十九岁，年轻着呢！”

　　两人破涕为笑，拉着双手坐下。

　　“什么时候回来的？今晚就留在我这住吧，你的祖屋长久不住人，明天我关了药铺陪你回去打扫。”

　　纯化很想答应，甚至期待像小时候那样，两个女孩子在一个被窝里畅聊整宿。

　　“我还得赶回去呢！家里人在等我。”

　　“家里人？”林纤纤疑惑，“你成婚啦？”

　　她想着她是遇到了困难，才拖家带口的回老家来，当初捎给她的信里说她要去很远的地方，然后就没了音讯，十年后回来，穿着像个逃难的流民。

　　纯化挠头，她情况复杂，一时不好全部告诉纤纤。

　　“嗯，就是我的丈夫、女儿，还有一起逃荒回来的姐妹们。”

　　“这么多人？”林纤纤被她吓到，丈夫女儿还好说，带一群逃难的人回来算怎么回事。

　　想到她离开前连同信封一起捎过来的银票，纤纤起身，从牌位后的暗格内取出来还给她。

　　“喏，我替你存着呢！不够我再想办法。”

　　纯化歪着唇又要哭，被林纤纤捏住嘴皮，像鸟喙一般上下碰碰。

　　“不许哭！多大人了。”

　　纯化没有接：“你咋不花呢！”看看这间快四十年的破瓦屋，墙皮脱落得斑驳，她们坐的桌凳漆都被磨没了，她只心疼自家好友的节俭。

　　两人说了半天，根本没注意时间，直到俞朝端着饭菜进门纯化想想起正事。

　　“不行，我得快赶回去了，改天再来看你。”

　　林纤纤强行按她入坐，给她盛饭。

　　“慌什么？饭还是要吃的。”

　　这时，趴在她膝盖上的小溪也吵着要她喂自己吃饭。

　　纯化抱着软软的胖小孩儿，一口亲在他脸上。

　　“这孩子长得跟你小时候真像！”

　　林纤纤用筷子敲小溪的头，让他下来自己吃饭，小孩儿吃痛，扁扁嘴，回头看向纯化。

　　“娘凶，漂亮娘，我跟你走，不要娘了。”

　　坐在对面的俞朝无奈的摇头道：“这孩子，见着好看的妇人就叫娘，迟早叫人拐走。”

　　纯化看见这孩子就想到自家巧巧，那孩子野菜汤喝得脸都绿了，她等下回去一定得给她买点肉吃，也让她吃得跟小溪一样白胖。

　　林纤纤飞快的给每个人的碗里夹菜：“快吃快吃，吃完你们爷俩继续看铺子，我陪春花回去打点。”

　　俞朝看着自家娘子操心的样子，贴心道：“要不我也去吧？还能搭把手。”

　　“小溪年纪小不能走远路，必须得留一个人照顾他。”

　　小溪正艰难的用筷子往嘴里送进一块茄子，听到大人提起他，扬起小脸道：“爹娘放心，我乖乖的。”

　　纯化被小溪可爱的不行，在他脸蛋上亲了又亲。

　　纤纤见她一边喊着要走，一边又拖沓，也用筷子敲她的头，催她快吃。

　　出来这许久，第一次吃上这么有人气儿的饭菜，纯化吃得眼睛眯起来。

　　从前在皇宫的饭菜也没今天这顿简单的杂粮饭与杂烩菜好吃。

　　两人匆忙吃过饭，纤纤找出一套自己的衣服给纯化换下身上那件破烂流丢的袄裤，两人一同去到城里纯化爹娘的旧识周员外家。

　　当年纯化爹娘生病时，担心她一个女孩被人欺负，把她托付给好友周员外一家，并给她留有一笔银钱，嘱咐她实在过不下去就去求助。

　　周员外年纪大了，接见她们的是周员外的儿子周曷城，得知纯化的来意后，按纯化的要求支给她二十两银子，剩下的钱由周家出面做主帮她买地。

　　拿着热乎乎的银子，纯化两人去买了两个包袱的干粮和一些种子、布匹，纤纤张罗来一辆牛车，两人接到王氏姐弟就往外赶。

　　大老远，纯化从牛车里伸出头就看见巧巧托腮坐在大石头上面，她兴奋的喊她的名字。

　　“娘！”

　　巧巧箭一般冲过来，纯化等不及下车，从包袱里掏出一个馒头赛进她嘴里。

　　孩子没吃过白面馍馍，大口大口吞咽着很快就把自己噎得小脸通红。

　　后面追出来的少秋发现，两手狠顶她的肋下，巧巧趴在地上，还想把吐出来的东西吃回去，被纯化心疼的抱住。

　　“没关系，这里还有，咱们不吃那个！”

　　巧巧呜呜的哭出来，死命抓住纯化的衣袖，恨不得整个身子蜷缩进她怀里。

　　纯化把包袱交给少秋，让他给大家分干粮，她则抱起巧巧去到稍远的地方，给她一个油布包。

　　巧巧打开，发现里面是一只鸡腿，开心的撕咬起来，吃完后意犹未尽的嗦着骨头。

　　纤纤走过来抢走骨头，用脚踢远，小声嘱咐巧巧不要声张。

　　“你干嘛？”巧巧委屈的拉住纯化的胳膊，“娘，我还想吃嘛。”

　　纤纤见这女儿贪婪的样子，有些不悦。

　　“你娘自己都没吃，省下来给你一个人，哪来那么多肉吃！去吃馒头。”

　　被林纤纤凶过，巧巧心里不满，可看纯化脸上没有表情，两人举止还异常亲密，她只能暂且忍下委屈。

　　“哼！”

　　林纤纤见这孩子没礼貌的样子，当即就想帮好友调教她，被纯化拉住。

　　“算了，你别生气，巧巧只是太饿了，人要先吃饱饭才能懂礼仪，我会慢慢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