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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岁緹残年晓
      外面的嘶喊乱作一团,嘈杂的兵器撞击声四面响彻,痛苦的哀号,奄奄一息的呻吟此时都分外清晰。女孩小小的身体被一个面目清俊的男孩抱入衣柜,她瑟瑟发抖,泪珠不停滚落,白嫩的小手死死拽着男孩的衣袖:“哥哥,不要走,不要丢下宁儿。”
      男孩苦笑,却仍温柔依旧,眼神无奈又充满怜惜:“宁儿乖,听话,躲在这里不要出声,千万不要出来------哥哥------不能再保护你了------”他望着女孩天真烂漫的小脸不觉红了眼眶,可女孩小小的手仍紧紧攥着,没有松开的意思,:“不要不要,”她摇着脑袋不依:“我不要哥哥走,不要走,宁儿害怕。”她“哇哇”大哭。
      男孩慌忙把她揽入怀里轻抚她的后背:“好好好,宁儿乖,哥哥答应宁儿回来接宁儿好不好,但宁儿要答应哥哥,呆在里面不要动,不许出声,好不好?”小女孩听到男孩的许诺,这才止住哭声,眨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呐呐地点头,浓密纤长的睫毛上还缀着几粒细小的珠儿。
      柜门关上时只听见小女孩清脆好听的声音对着男孩说:“哥哥不许骗宁儿哦,一定要回来接宁儿------”男孩洒下一行清泪提剑奔出门外。
      门外到处遍布尸体,望着一张张熟悉却已苍白无色的面孔,男孩怒火中烧,脸上的表情是15岁同龄人没有的成熟坚毅,他一路挥剑撕杀,被密密麻麻的敌人围攻,奋战到最后,他挥剑的动作已成为一种机械的反射,麻木无知觉,满是伤痕的身体浸在怵目的血液中,混杂着对手的血液汩汩流下,碎烂的衣襟,凌乱的发丝,已然没有平日的儒雅。
      几乎是用尽所有力气,他才拼杀到庭院,看见父亲正负伤与一名白衣胜雪的年轻男子交战,父亲的左臂俨然被白衣男子伤的严重,整条胳膊是殷红的血,随着他的激战涌流不止,而白衣男子噙着玩世不恭的邪魅笑容挥挡自如,似乎只是在玩着猫抓老鼠的游戏般轻松,白色的衣服亮的刺眼,竟纤尘不染。
      男孩更是焦急愤怒,蓄尽最后一口内力跃向白衣男子,握剑直指他的眉心。面对这场突变,仍不见白衣男子慌乱,他两指夹住男孩刺来的剑,另只手转着折扇绕开侧面来剑的杀意,直指那人的咽喉要处,瞬间折扇展开扇形,扇面射出十余匕首成一圈,扇骨便是泛着寒意的利器,森然可怖。
      男孩和他父亲瞪大着双眼,似能滴出血来,:“不要------”银铃的声音炸裂开来,满是孩童的稚嫩,白衣男子不觉一愣,停下了动作,看向来者,竟是个漂亮得仿若瓷娃娃的小女孩,她扶着墙角喘着大气,清澈的眼眸恐惧地盯着白衣男子,白衣男子看向小女孩,冷冽的眸子有一瞬的沉荡,嘴角笑意更浓,他松开双手,候在一旁的护法立刻上前押住重伤虚弱的父子,男孩的哀嚎撕心裂肺。
      白衣男子足尖一点便停落在女孩面前,女孩畏惧地退了一步,眼神却是不服输地瞪着他,“不许你伤害我哥哥和爹爹。”她毫无威摄的命令口吻逗得白衣男子笑的更欢畅,女孩粉嫩的脸蛋窘的更红,像一颗熟透的蜜桃,娇憨可爱,他忍不住抱起她,任由她在怀里做无谓的挣扎。
      周围已停止了激战,整个浮龙山庄陷入嗜血的死寂,尸横遍野,没有战死的人也成了阶下囚,跪捆在庭院。白衣男子抱着女孩坐在香樟树下的软榻上,满脸笑容地逗着怀中的女孩,全然不顾满院他人的存在,连男孩愤怒的咆哮也充耳不闻。
      “我要带你走,不管你愿不愿意。”白衣男子单肘撑在扶手上,歪斜地支着头,饶有兴趣地注视着眼前的可人儿,女孩显然是生着他的气,把头一撇:“不要,我才不要跟你这个大坏蛋走。”好听的声音清脆如莺,任性的表情娇俏灵动,白衣男子愈发喜爱。
      他把头转向男孩和男孩的父亲,嘴角依旧挂着云淡风轻的笑容:“慕容德,不如我们做场交易,你把女儿卖于我,我便立即退出你浮龙山庄。”慕容德神色一震,虽未开口,眼神却明光闪过,一旁的男孩怒吼:“混蛋,你休想,放开我妹妹------”“宏儿,休得胡闹。”慕容德斥责。白衣男子轻蔑地笑,抚着女孩墨黑顺泽的发丝,似乎感觉到眼前的人并没那么可怕,女孩倒也安安静静。
      虽然对女孩爱不释手,但白衣男子还是放下了她,又命人松开被捆的俘虏,:“慕容德,我只给你半天时间考虑,晚上我来接人,或者血染山庄------不过,你是聪明人,哈哈------”白衣男子笑着转身,朗笑声刺入众人耳膜,令人不由得全身战栗,面对这样的邪教教主,江湖中无人不胆寒。
      “滚开,不许碰我妹妹!”男孩嚎叫着像头发狂的雄狮,他把最疼爱的妹妹护在身后,挥着剑喝退所有来人。慕容德站在人群之首,瞪着男孩的眼神彻骨寒冷,女孩也明白了爹爹的意图,小手痉挛般扯着哥哥的衣角不停地哭,她不要离开哥哥,从小她便依赖着哥哥,最爱她最疼她的人也只有哥哥,爹爹从不管她,只有哥哥爱她护她。
      男孩的伤口还在不断流血,把女孩白嫩的小手也染得鲜红,突然男孩一阵眩晕虚脱,慕容德抓住空挡,闪到男孩身旁一掌切在男孩颈项,男孩当即晕倒,嘴里唤着:“宁儿------”。
      “爹爹,不要卖掉宁儿,宁儿会乖乖的------会乖乖听爹爹的话,爹爹------”女孩恐慌地缩在墙角,沾血的小手不断擦拭眼睛,竟把泪珠渗成血色,满脸的血迹触目惊心,慕容德不觉动容。
      “庄主,应当机立断啊,浮龙山庄的生死都在宁安身上,牺牲一人保全大局也是宁安的光荣啊!”“是啊,庄主,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浮龙山庄力量保存,总有一天可以血洗瑶影宫为弟兄们报仇!”众人左一句右一句劝谏,慕容德更加加深了已定的决意。
      女孩愣愣地盯着平日里对她呵护疼爱的叔叔伯伯,空洞的眼眸里绞织着死灰的绝望,她忘记了哭出声响,只一味地大颗眼泪往下砸。
      天色终于由淡青转为浓黑,白衣胜雪的年轻男子领着数百下属飘然降在浮龙山庄的庭院,银白的月光打在他身上,衬得那白衣光辉四射,竟不似人间,那诡异的笑,竟让人无缘想到圣灭山的魔妖,威慑恶邪。
      慕容德抱着呆若木鸡的女孩走出厅堂,女孩没有任何表情的波动,只是静静地流着眼泪,漆黑的眼睛毫无生气,愈是幽邃愈是彻骨绝望,当她被抱入白衣男子怀中时,那一刻,她漂亮的眼眸掠过一丝光亮,她揪住慕容德的衣袖喊着;“哥哥,哥哥------”声嘶力竭,原本清越动人的声音夹杂着嘶哑的破音,仿若啼血的夜莺,又如一把森寒的利刃割破墨一般的夜空。
      慕容德运用内力才扯出被她紧攥的衣袖,袖上染着两只小小的血手印,透着无尽的怨恨,女孩仰起头直视他,慕容德一刹那感到脊梁一阵发寒,那样的眼神,如鹰尖锐,如狼恶狠,如虎撕咬,如狮咆哮,即使遇敌无数,他也从未领略过,而面前的小人儿,竟拥有这样的威魄。
      白衣男子依旧自顾地笑着,他把女孩护在怀里轻声呢喃,又睊视慕容德:“你欠下的债,她会亲自向你索要。”旋即足尖一点,跃入空中又飘然离去,众下属也随着跃入空中离去,只见乌黑的夜空被点点白衣覆盖,刺得人睁不开眼。点点白衣消失时只听见女孩绝望的呐喊:“哥哥------”嘶哑的声音贯穿空气,无尽凄凉。

      翰子睿每次走在这条通往浮龙山庄的道路上,心情都会沉重又压抑,儿时在浮龙山庄与宁安和引宏渡过的那段很长很长的岁月是他最深刻的记忆,那个天真任性又古灵精怪的丫头再也回不来了。
      这次前往浮龙山庄也是受父之命商议两庄联姻事宜,鼎升山庄和浮龙山庄几代世交,是中原二大最强悍的力量,为了更加巩固这两大力量的结合,两庄之主便希望结成姻联,壮大两庄声势,鼎升山庄的大小姐与浮龙山庄的少庄主便是不二人选。
      翰子睿痛苦地闭上眼,本来------这桩婚事的主角应该是他和宁安啊,现在------连见上那丫头一面也是种奢望,那个总是哭着喊着要哥哥,扯住哥哥衣角便不放的臭丫头;那个总是冲他扮鬼脸,但当他生气时又调皮地逗他开心的鬼丫头;那个漂亮可爱、任性撒娇,却让他念念不忘的小丫头。这辈子,真的------没有机会哪怕再见上一面了吗?
      突然林中一声暴喝惊扰了他的思绪,正值好奇心强盛的年纪,他想也没想,几步引以为傲的轻功便窜入树林跃上树梢,动作连贯自然,显然功底不俗,他悄悄扒开树枝朝下探首,只见一大群粗犷的中年男子围着一名红衣绣花锦袍少女和一名黑衣劲装少年。
      大约二三十名中年男子,个个横肉盘虬,肌肉结实虎背熊腰,翰子睿兀自心惊,这正是通缉经年仍未被捕的江洋大盗啊,他思忖着该不该出手,却闻红衣少女发话道:“玥奴,你别插手,我陪他们玩一玩。”她浅笑,那般妖邪。
      翰子睿这才将目光打量了她一番,愣是把自个看呆了,少女有着一张娇小白净的瓜子脸蛋,皮肤就像那剥了壳的鸡蛋,若上等的丝绸光滑细腻,感觉一碰便能戳出水来,眼眸清澈黑亮,水漾动人,饱满的樱唇微启微合,弯着一抹绝美的弧度,玲珑的身段凹凸有致。翰子睿吐了吐舌头,脚趾头都知道这帮盗贼的目的,还真会挑人,竟让他们撞上这么一个尤物。
      他正待出手充回英雄,唯见红光一闪,一道血柱喷薄而出,染红满地的枯黄落叶,少女还是站在原地,垂下的右手一滴一滴滑落血珠,滚落地面,渗入土层,而他对面的中年男子,咽喉处已穿破一个大洞,死得极其狰狞。
      盗群一阵骚动,有的惊疑,有的愤怒,有的发狂------少女微笑着,左手把玩着绸缎一般的青丝,甜美的笑容竟让人感觉发寒。
      不知谁说了一句:“杀了她!”盗贼蜂拥而上,场面一下子混乱嘈杂,少女不慌不忙,从腰间抽出一条粗圆的藤鞭向前横扫,四人拦腰截断,她向后斜空翻,藤鞭随势往下劈,身后几人的躯体顿时炸开两半,白色的脑浆洒下一地。少女每招每式轻盈自若却又杀机汹涌,她像是在跳一支死亡之舞,每一个动作都要吸噬对方灵魂。
      翰子睿惊悚地窥视着发生的一切,他从未见过这般残忍的杀人手法,置之死地五马分尸,区区数十秒,赶尽杀绝。当只剩下最后几名生者时,他们吓得跪在地上不断叩头求饶,她无辜地眨着那双如水般灵动的眼睛,天真地笑着:“好啊,抓紧时间,赶紧逃,只要,你们逃得掉------”话一说完,几名男子慌忙从地上弹起,连滚带爬地往林外冲,少女抚着藤鞭笑望他们的背影,也不急着出手,只是饶有兴趣的欣赏着,眼神是盯着猎物的凶狠,“唰”的一声,藤鞭甩出,便闻“砰”的一声,血肉飞溅,翰子睿痛心地闭上双眼,直犯恶心,这------简直是------惨不忍睹。
      少女回头似不经意地瞥了瞥翰子睿的方位,淡淡一笑,千娇百媚却魅邪妖冶,惊得翰子睿心下“咯噔”一声,不多时便见少女和少年消失在树林深处,翰子睿似松了口大气,他不忍地瞄了一眼树下的惨状,“啧啧”摇头,那些尸体已不能称作尸体了,简直是血块肉沫,满地的血可以汇成一条河,高大的树干也被溅得血迹斑驳,这是一处真正的死亡修罗场。
      天际灰暗,翰子睿到达山庄,慕容引宏热情地迎出来,话还未吐出半句,翰子睿一个箭步窜去,竟与慕容引宏切磋起来,这对儿时的玩伴,现在的兄弟,情谊依然深厚。
      突然一名弟子急冲冲跑来,打断两人的谈笑,“少------少主,门外一女子,自称------自称是二小姐。”两人目瞪口呆,一时不敢相信,待到翰子睿回过神,已见慕容引宏奔出堂外。
      外院,一名红衣少女眨着乌黑的眼睛好奇般四处张望,眉宇间妩媚妖娆,但那双清澈如水的眼眸却又清丽纯洁。慕容引宏错愕地愣在原地,这是他的妹妹,他朝思暮想的妹妹,一时之间,他竟手无足措。
      少女收回目光看向他,娇俏的脸上舒开笑靥如花:“哥哥!”声音依旧儿时那般清越柔美,她扑入他的怀抱,宽大的水袖被风拂起,像只斑斓艳丽的蝴蝶,她的脸蛋埋入他的怀里,只那一瞬,无奈又无助。
      翰子睿赶到时,正巧看见少女笑靥如花地扑入慕容引宏的怀抱,他睖睁不语,初时的惊喜转为此时的惊愕,------红衣------少女,她,她------怎能是她------,久久石化般,他不知道该怎样控制胸中这团复杂的气脉,他甚至希望这是场梦,他至死都不愿相信当年那个小丫头会变成现在这样无情残酷,她那么单纯,单纯得没有任何瑕疵,为何------为何------。
      慕容引宏重重拍他一掌他才缓过神,对上一双水漾动人的剪水美目,笑意明媚水灵流盼:“臭小子,不记得我了吗?”语气带着不满,他失声苦笑:“没有------丫头------变漂亮了------”她乐得“咯咯”直笑,右手食指习惯性地抵着润泽的下唇,柔软的绸缎滑至胳膊,羊脂玉般的腕上纹着一影妖魅的太阳,分外突兀,引人注目。众人心惊,这幅妖影图分明是瑶影宫宫主的标志。慕容引宏胸中绞痛,但在她面前还是逼着自己强颜欢笑,似仍未发觉。
      倏然,剑气凛冽,寒光闪逝,直冲少女,少女不以为意,只是眨眼工夫,来着手中的剑铮然落地,人也被甩出丈远,狠狠撞上柱子,喷出一口鲜血。一名黑衣少年负手站在少女身前,似丝毫未动,面无表情,身形稳如山。
      有弟子忙扶起伤者,竟是一名眉目清秀的女子,女子狠狠瞪着少女,咬牙切齿,她恨,四年前,她全家遭瑶影宫人害杀,她受尽凌辱折磨才逃出,至此,她对瑶影宫恨之入骨,那种恨刻骨铭心,看到少女腕上的标志,更是怒火不平。
      然而慕容引宏和翰子睿诧异的是这黑衣少年,他的速度出神入化,根本辨不清他的动作,只看见黑影电一般闪过,惊鸿一逝,女子倒下,这样的功力,他们也未必能及。
      少女从黑衣少年身后探出头,不解却又释然,听完几个弟子的说明,她只是不在乎地撅撅嘴;“好无聊。”转身往内院走,只为掩饰胸中的悲苦,她没有向慕容引宏和翰子睿介绍黑衣少年,像是故意避开,而那黑衣少年,紧随她身侧寸步不离,忠诚得不留余地。
      “哥哥,我累了,我的房间还是以前那间吧?”她轻笑。“宁儿------不去见一见父亲吗?”慕容引宏迟疑地问道。少女驻足,沉默了片刻,“哼”一声冷笑,“他会来找我的------还有,我不是慕容宁安,”她回头正视她“我是纳兰离玥。”众人震惊,她的脸上没有笑意,是妖邪的冷漠,慕容引宏更是感觉天旋地转,纳兰------纳兰是那邪教教主的姓氏。
      随后,果真是慕容德亲自前去找纳兰离玥,出来时,脸上是苍白的恐惧和隐忍的愤怒,却依然允许她以主人的身份居住庄中。
      深夜,翰子睿辗转无睡意,推开窗棂,皎洁月光洒泻一地,园中的花草也被添上一层朦胧的醉意,他向离玥的屋居极目望去,依稀辨出一袭人影独立屋檐,他索性寻去,正待他欲跃上屋檐,一黑影向他冲来,翰子睿避之不及,衣袖撕裂,显然对手无意重伤,他定眼望去,黑衣少年玥奴持剑立在檐下,似乎严守着不容他人打扰。
      “玥奴,让他上来吧。”屋檐上离玥叹一声息,听到主人的吩咐,玥奴退开一旁,翰子睿抱拳谢过他的手下留情,一跃而上。离玥站立檐角,衣袂翻飞,妖艳的红衣,衬得月光也黯然失色,她轻笑;“怎么?你也来赏月?”她背对他,仰望头顶硕大的圆月。
      他凝视她的背影久久不语,感觉到身后无动静,她侧身瞅着他,似笑非笑,他也故作轻松地调笑:“丫头,果真长大了啊,不像以前喜欢哭鼻子了。”
      “------八年了,什么不能改变,斗转星移,物是人非,而我------早已不是宁安。”她笑着,似事不关己,眼角的悲凉却被翰子睿轻易觉察,仿佛为掩饰,她立刻回身。“你------还恨你爹吗?”见她缄口不语,他缓缓吐纳气息:“可我恨。”
      离玥震了一下,依旧背对他。“我恨他为何能狠心卖掉自己女儿,我恨他再让我见不到你,我恨他终让你成不了我的新娘。”她哑然失笑,转身一步一步走向他,她还记得,小时候他说他的目标就是娶她为娘子,可是------已然无望,“如果------八年前的那个晚上你还在这里,你会怎样?”“我会义无反顾地保护你,即使两庄决裂,我也在所不惜。”他一字一句坚定铿锵。“哼,说得好听。”她蔑笑,不料他愤怒地抓住他的胳膊:“那也好过把你推入火坑受摧残。”
      四目相对,她阴冷淡漠:“不是,在那里我过的很好,我有无上的权力,生杀予夺由我掌握。翰子睿,知道吗?我应该感谢慕容德的,当年,若不是他不带一丝犹豫地卖掉我,我永远不可能知道那个秘密,永远不能揭穿慕容德的假面具。”每一个慕容德她都念得咬牙切齿,仿佛与他不共戴天,脸上的表情是嗜血的残忍,这时,一大片乌云遮住月亮,一大片黑暗覆顶压下,吞没仅剩的光亮。

      庭中的花朵开得正盛,花瓣齐齐绽放,厚实饱满,离玥闲坐亭榭赏花品茗,这几日过的也不算无聊,同慕容引宏和翰子睿重温了一下儿时的乐趣,后山、湖泊、树林被他们逛了个遍,可是,儿时的那种感觉是无论如何也寻不回的。
      她灌了口茶,却被呛得直咳嗽,最后竟连泪水也被呛得直流,玥奴小心翼翼地轻抚她后背,心疼地注视她,这个他陪伴了八年的主人,不知从何时起,保护她的任务已变成他的义务,每当她有危险,身体会不受控制般第一时间冲上去,他虽与她形影不离,但在他心中,她永远遥不可及。
      她拍了拍他的胳膊,摇着头示意没事,而后又苦笑起来:“玥奴,我真没用,原本已经下好了决定,可是------可是------”可是,在看到慕容引宏的霎那,又始终狠不下心,她讨厌这样的软弱。
      忽然,远处一丝轻微的声响引起了他们的警惕,声音很轻很缓,却又细小尖锐,像是------利剑出鞘------。离玥好似不在意地呡了口茶,果不其然,一道剑气划过,离玥和玥奴凌空翻身飞出亭榭,石桌炸开两半,离玥拂袖扫开滚滚尘土看向来者,又是那名眉目清秀的女子。
      “怎么又是你?”离玥不耐烦:“你是想送死吗?”“我今天来找你,就没打算苟活。”话一说完,女子已握剑摆好架势,向离玥刺去,玥奴挡到离玥身前拔剑相抵,女子顿时受一股强大的内力所胁,被逼退半丈,她不服气地瞪向离玥:“瑶影狗贼,有本事和我对决。”
      离玥邪笑:“你还没有资格死在我手上------不过,我就破例给你一次机会。”她伸手轻轻推开玥奴,巧笑嫣然地对视女子,女子大喝一声,剑气横切竖劈,离玥瞬间闪身,避开凌乱的剑气,女子也并非三脚猫,跟着跃向空中握剑回旋刺去,离玥也不着急,她足尖一踮,触在剑尖,借势从女子头顶翻过,待到女子反应过来,脖子已被藤鞭紧紧勒住,摔回地面,内脏震出的血从口中涌出,离玥居高临下地俯视她,冷眼睥睨:“不要以为只有你一人不幸,你怨恨就可以找我报仇,我的恨意呢,我又该找谁?”她咆哮,身侧的亭榭猛地炸裂支离破碎。
      女子惊悸的瞳孔收缩,还没来得及呼吸,她已再不能呼吸了。正巧,这一幕被前来寻找女子的一名弟子撞见,她惶恐地尖叫,不住往回逃,玥奴欲拔剑,被离玥阻止:“该来的总要来。”她目视前方,悲戚孤寂。
      最早赶到的是慕容引宏和翰子睿,他们又是生气又是哀怜,离玥把头撇开不愿对视,不多时,慕容德携众人也急冲冲赶到,望见女子的尸体愤怒不已。
      “瑶影宫主是不是要给个解释,为何害我弟子?”慕容德板着张肃穆的脸。离玥不以为意,妖娇一笑:“这要什么解释,你不是看见了吗,这个人被我杀了啊,就这么简单呗。”“你------”慕容德气结,干瞪着眼。
      “------宁儿,这是条人命,为何你说的这么轻松?”慕容引宏心痛,颦眉怪责。“她多么恨我你们不是不知道,上次不杀,我已是大发慈悲,可她却一而再、再而三,我纳兰离玥不是善人,她既想死,我满足她。”她淡漠地看着慕容引宏。
      其他剑客弟子忿忿不平,作为浮龙山庄主力的四大剑客更是愤慨,心直口快地大骂:“妖女,你此次回来到底有何目的!”离玥狂笑:“妖女?哈哈------八年前的浮龙山庄二小姐,八年后的瑶影宫妖女,哈哈哈------有意思。”
      慕容引宏也被“妖女”二字激怒了,他如八年前那般把妹妹护在身后,“谁敢对她不敬,就是对我不敬,我也不会看在长辈的份上轻饶。”离玥凝视着眼前人的背影,山一般挺拔坚毅,和那时一样温暖安全,若不是那个背影,她早已泯灭了最后的良知,也不可能会有爱有感情。
      她攥住他的衣角,唤着“哥哥”,他回头,“哥哥,已经------没办法了,有些东西一旦错过了,就永远无法挽回了------是么------?”两行泪水沿着她精致的脸廓滑落,他睁大双眼,胸口绞痛,她走上前轻轻拥住他:“哥哥------对不起------”猝然,一掌打在他颈间,他猛地晕倒在她怀里。众人乱作一团,她把慕容引宏小心安置在草地上,抬头扫视众人时,眼中是烈烈燃烧的火焰,眼眸被仇恨吞噬成嗜血的红:“慕容德,你欠我的,我今日全部收回。”慕容德心悸:“你------宁儿------”“哼,慕容德,你害我父亲,夺我母亲,最后逼得我母亲郁郁而终,又骗我认贼作父,这个债,你要用整个山庄偿还。”不容分说,藤鞭狠狠甩出,来势凌厉凶恶。
      众人听完也是一惊,不知所措,翰子睿更是诧异,但还是助慕容德挡退那一鞭,离玥怒斥:“翰子睿你让开。”“宁安------”他不知该怎样安慰,那么小的人儿就要开始承受痛苦,八年了,心中压抑的怒火可以毁灭世间。“难道他不该死吗?衣冠禽兽------你让开,没人能拦我,否则我连你一起杀。”玥奴一个腾空连翻,利剑直指翰子睿,翰子睿无力顾及旁人,只能全力抵挡玥奴的攻击。
      离玥的藤鞭灵活如蛇,凶狠如狼,所触之人无不支离破碎五马分尸,无尽的杀意怨念汇成一道道气团,整个庭院被炸的倾圮坍塌,无数人被炸的血肉横飞,或埋入坍倒的砖瓦之下。
      慕容德更是伤痕累累,他惊悸离玥的凶狠残忍,他的功力虽不是中原第一,却也名列前茅,但在她面前,仍输的一败涂地,她不杀他,却一鞭一鞭让他受尽折磨,藤鞭之下,血肉模糊,白骨可现。
      突然,东躲西闪的慕容德在地上翻滚数下,一跃腾起,落到慕容引宏所躺之处,他挥剑顶着慕容引宏的脖子,原形毕露一般奸笑着,离玥不敢上前也不敢出手,慕容德放声厥笑:“纳兰离玥,你的弱点是宏儿吧!哈哈哈------信不信我会一剑割破他的喉咙。”“------混蛋。”离玥恨得咬牙切齿,“他是你的亲生儿子。”“哈哈,那又如何?”
      翰子睿不可思议地目睹着一切变故,他突然觉得自己又可笑又可悲,摇着头苦笑几声,转剑收回鞘中,玥奴本无伤他之意,看他已收剑,也不紧逼,退回主人身旁。
      “你,过来。”慕容德指着离玥说道,离玥依顺他意,害怕他轻举妄动,拖着红衣长裙一步一步走向慕容德,却见慕容德哀苦一笑,随即手中的利剑欲插入慕容引宏的胸膛,离玥大惊,藤鞭柄端射出一柄锋利的匕首,寒光一闪,已没入慕容德的心脏,慕容德闷哼一声,却顺势抱住离玥,“宁------宁儿------对不起------”离玥震惊,慕容德靠在她耳边,呼吸已微弱:“我------我最后悔的事------就是------就是对你父母,呵呵------我知道,该遭的报应------始终会来,宁儿------对------对不起。”他无力地倒下,满是伤口血迹的脸上是赎罪后的安详。
      离玥喘着粗气,她瞪着惊恐的双眼一动不动地愣在原地,止不住泪流满面,她伸手抚上脸膛,泪珠沿着指尖滚落,沾湿满手。翰子睿意外地面对这场变故,原来------原来慕容德故以慕容引宏为要挟,只是希望她能冷静地听完他的道歉,只是希望能痛快地死在她手上。
      骤然,一阵强风刮来,滚滚烟尘迷蒙住翰子睿的双眼,烟尘缓缓散去时,只见红衣少女抱着一名白衣胜雪的男子嚎啕大哭,白衣男子搂着少女如若珍宝,他心疼地吻去少女眼角不断滑下的泪珠,动作亲昵自然。
      翰子睿伤心地垂下头背过身不忍目视,当他再次回头时,已寻不见他们的踪迹,只看见天边血色的夕阳像一袭红艳轻纱蹁跹舞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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