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G》随心*自然

16、第十五章

　　一张苍白倔强的脸。
　　紧紧抿着的嘴巴因为控制不住的某种情绪，嘴角向下弯着，执着棋子的手放下又不甘心地举起，最终——
　　“我认输了。”头微微低着，手死死地抵在双腿上，身子轻轻地颤着，直到对方说出“谢谢指教”，才起身离开。
　　“刘在昊，晚上有兴趣跟我复盘吗？”塔矢亮唤住欲走的人，流利的中文令对方一阵错愕，话里的内容更是令他吃惊不已。也就一瞬的迟疑，他立刻点头答应了。
　　塔矢亮向他投去赞许的目光。骄傲但不自负，功利但不急进，败了但不气馁，懂得审时度势，再加上他的天赋，是个好苗子！他起了爱才之心，想要指点指点他。
　　起身环顾四周，进藤和高永夏的对局还在继续，看情形一时半会儿好不了。赵石站在洪秀英和王楚宸的桌前，看来，他和仓木理惠的对局早已结束了。估量了一下，塔矢亮决定先看看洪秀英的对局。
　　棋局很混乱，黑棋明显处于劣势，却抵抗得很顽强，偶尔下出的妙招竟能削弱洪秀英的优势。洪秀英似乎没料到对手这么难缠，紧皱着眉头，进攻一阵紧接一阵，想要逼迫对方认输。
　　就盘面来看，洪秀英的胜面大一些，毕竟对方是初出茅庐的新手，容易出现失误，比如右上角的那一步。不过，能在洪秀英手下支撑这么久，他的表现也可圈可点了。想着，塔矢亮下意识地看了看赵石，只见他一副轻松的模样，心里不禁犯了狐疑，再仔细看向棋盘——
　　好一步妙招！先前以为的那步失误，居然是这样一个伏笔！他相信洪秀英一定对这手棋起疑过，可是，它出现得太自然也太是地方，没有后续棋步的支撑，它的作用根本显现不出来。应该说，对手的这步棋安排得很巧妙，而后续棋也引得很自然，等到发现时，为时已晚。如果这是早就预谋好的一手，那么这名棋手的实力绝不逊于高段棋手！塔矢亮瞟了王楚宸一眼，只见他不急不躁，面对洪秀英潮水似的反攻毫无惧色，起手进退间，颇有大将风范。就他所知，目前日本同龄段的棋手没有哪个有这种实力和气魄，而中国一下就出现了两个！难怪当初父亲隐退后，选择在中国继续他的围棋之路！

　　不知是刻意为之还是巧合，八强赛中，三国的头号种子选手并未交锋，这无疑提高了人们对四强赛的关注度。高永夏与进藤光的交锋，自然成了八强赛中最受关注的焦点。宿敌过招是一场激战，对局几次处于胶着状态，而随着局势的发展，双方似乎有意将局面复杂化，看得观局者眼花缭乱，无不为双方的冒险捏了把冷汗。最终，高永夏棋高一招，胜了半目。据说对局结束后，高永夏主动向进藤光表示敬意，是对对手的一种认可和尊重，有此，进藤光虽败犹荣。此局堪称经典，再后来，被列入“名家经典棋局”。更跌破众人眼镜的是，王楚宸与洪秀英的对局以前者胜出告终，王楚宸成为本届赛事上当仁不让的黑马。
　　至此，四强选手已确定，赛事即将进入白热化阶段！

　　宽敞气派的现代化会议室内，坐着一群人，上首位正是仓木财团的少当家——仓木司。
　　“财团在本年度的投资额增加了10%，主要投资项目在房地产、化妆品和IT行业，我部门对下年度的投资计划如下……”铿锵有力的声音回荡在会议室内，快到年底了，此次会议讨论的主题就是各部门下一年度的计划。
　　今天社长的脸色不太好，轮到做报告的人都小心翼翼的，以免一个不留意，惹恼了老大。
　　“社长，社长……”坐在仓木司下首的一名经理小声地叫着他。社长的表情依旧严肃而认真，可是——大家等他发话等了好久啊，难道说……社长在走神？！
　　念头才冒出来，这名经理赶紧打消掉。他们社长是谁啊！在这么重要的会议上走神，那是绝对不可能滴！一定是在考虑什么重大的决策，嗯！就是这样！

　　冗长的会议在各人几乎筋疲力尽的时候结束了。仓木司率先走出会议室，带着更深的疲倦感。
　　第一次，在会议上走神了。第一次，为了非正事差点耽误了正事。
　　得知母亲找过夏至时，他的第一反应是担心。尽管知道母亲不是会为难别人的人，他还是怕夏至误会。误会是个很讨厌的东西，尤其在他可能有希望更亲近她的时候。

　　他想夏至已经知道他对她的感情了。比他设想的早了些，不过没大碍，他本来也想找个机会告诉她的。既然她过得不幸福，想要解脱，他乐意为她提供更好更温暖的怀抱。
　　母亲的反应有些奇怪。她没有对夏至做出任何评价，只对他说，“无论对方做出什么选择，都要尊重她的决定。真正爱一个人，是给她她想要的。”听这口气，颇有点维护夏至的意思。仓木司松了口气，有什么比喜欢的人得到了长辈的认可更开心的呢？母亲是不知道内情，怕他乱来才这么说的吧。没关系，以后她会知道的。
　　可同时，令他郁闷的是，他约了夏至好几次，都被她以各种借口推掉了，让他想跟她好好谈谈都不行。也许是因为心情不好不想出来，也许是忙着准备去中国的事，也许……是躲着他。这个猜测令他的情绪更加低落。夏至要离开这里，不仅没有告诉他，还要瞒着他进行。难道她这么无法接受他的感情吗？
　　刚回到办公室，秘书敲门进来了。
　　“社长，有位松下井和小姐送来邀请帖，说是邀请您参加同学会。”
　　仓木司眼前一亮，松下？同学会？“嗯，放下吧。”
　　他有机会见到夏至了！

　　接到松下井和的邀请电话时，夏至犹豫了很久。初中同学会，听来就很遥远的东西。当初她离开的很匆忙，又走了那么久，回国后又没跟什么同学联系过，根本谈不上有什么交情。去这样的聚会，有必要吗？考虑再三，夏至还是决定参加。且不说松下的诚意，同学一场，聚一聚不过分，何况她可能会离开很久。

　　同学聚会无非是叙叙旧，聊聊近况，混得好的显摆一下如今的身份地位，混得不咋地的闷头吃东西不吭气。
　　去之前，夏至有些担心别人会问东问西，尤其是她的婚姻，没想到大家都还蛮友好，对一洋之隔的国家似乎更感兴趣些，问题基本绕着她出去的那几年打转，这令夏至很松了口气。
　　同学之间的聊天少不了过去，偶尔讲起谁的笑话时都能引来一阵哄堂大笑，夏至兴致高了起来，也勾起了对年少时的回忆。几个在初中时关系还算可以的同学和她聊着天，讲讲各自的经历，聊聊八卦服装化妆品，时不时来个人劝劝酒，一来二去下，夏至有点喝多了。
　　迷糊间，似乎进来了一个人。聚会都快结束还会有谁来？趴在桌上，夏至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了。

　　见来人进来了，松下井和赶紧迎了上去，屋里的人也安静了下来。
　　“你们没有说什么不该说的吧？”
　　松下连连摇头道：“没有没有，绝对没有！你说过的嘛，我都跟他们讲过了。”
　　“好。我欠在座的一个人情，日后有需要帮忙的，我力所能及的自然会帮。”
　　大家说了几句客套话后，仓木司将喝醉的夏至带走了。至于他们会在背后怎么议论，他不在乎。欠下多少人情，只为了这么一个小小的忙，他也不在乎。能用权利和金钱办到的事，他向来不吝啬。

　　自朦胧中醒来，头晕沉沉的慌。周围一片黑暗，看夜色，应该是下半夜了。夏至挣扎着爬起来，发现自己正躺在一辆车里，车座很大，放平后，正好可以躺一个人，还蛮舒适的那种。
　　印象中，自己参加了同学会，好像喝多了，然后……她怎么会在这里？！一个激灵，昏沉的脑袋清醒了不少。向车窗外看去，周围黑漆漆的，隐约能看出是某个野外。车子前方不远处站着一个人，看身形是个男的，黑暗中一个亮点忽隐忽现，应该是他在吸烟。这是什么情形？她被绑架了吗？绑架也不是这么对待人质的吧！
　　那个男人似乎发现了她的动静，把烟掐灭，快步走了过来。夏至心怦怦地瞪着对方的走近，打开车门——
　　“夏至，你醒啦！”熟悉的嗓音传来，伴随着一阵凛冽的寒风吹进，夏至打了个哆嗦，一颗心放了下来——是阿司。车门关上的瞬间，脑子又昏沉起来。
　　“酒还没醒吗？怎么喝那么多，太不爱惜身体了。”轻柔的嗓音带着某种亲昵，夏至强撑着让脑子清醒。
　　“这是哪里？我怎么在这里？”
　　仓木司体贴地打开车里的顶灯，才说道：“本来我也要参加同学会的，忙了点，去晚了，结果看见你醉倒了，就把你带出来了。路上叫不醒你，只好让你先在车里睡一会儿。”
　　“谢谢。”夏至低低地道谢。
　　“谢什么，我很乐意。再说——小爱也托我好好照顾你。”
　　“小爱！她和你联系过了？”
　　“我知道她在哪里。”
　　小爱还不想联系任何人……因为这认知，夏至沉默了。

　　“夏至，还记得那时候吗？”仓木缓缓地开口了，想要转移她的注意力，“你说要夜晚去探险，我听到消息也跟了过去，那时候我很胆小，偏偏要逞强跟着你。也是在这样的野外，黑漆漆的一片，我吓得想哭，你明明也害怕还故意装凶给我壮胆。结果一晚上没探到什么，反倒受了冻感冒发烧了，只能去医院打吊针。”
　　夏至笑了起来，眼睛微眯着回道：“是啊，那时候我胆子大得无法无天，不知道什么该做不该做，还领着一帮人横冲直撞地闹腾，爸妈都拿我没办法。”
　　“就是那样的你吸引了我啊。那么无畏，那么充满活力，只要跟着你就觉得快乐。那时父亲想把我送出去锻炼，一向胆小的我居然反抗起来，死活不肯离开日本——其实是怕见不到你。后来发生了那件事，你被叔叔送走了，父亲也趁机把我送去了美国……”温柔的目光看向一旁有些昏昏欲睡的她，“在美国的日子很苦，可我从没抱怨过一句。因为我发誓，一定要成为一个能保护你、给你幸福的人，一定要回到日本，一定要……和你在一起。”
　　他俯下身，宠溺地看着沉睡的容颜，在她唇边轻轻落下一个吻，呢喃着仿佛带着魔力的话语，催眠也提醒着他自己：“夏至，你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