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G》随心*自然

13、第十二章

　　离邀请赛的日子越来越近，作为团队里当仁不让的NO.1，塔矢亮也越来越忙。
　　那晚之后，夏至又回到了以前的样子，依然温婉贤淑，把他的生活打理得好好的，有时有棋士上门来对局或讨论，她也仍是人前那个端庄有礼的夏至。可越是这样的沉静，塔矢亮越有种说不上的心慌。
　　慌什么呢？他笑自己多心。
　　也许是为了即将到来的比赛吧。他这样给自己找理由。

　　快入冬了，淡淡的阳光照在身上，反而添了几分凉意。道路两边的树木依然是绿意盎然，只风吹过时的沙沙声，有种瑟缩感的错觉。
　　十四岁，她捧着便当送给暗恋的人。二十五岁，她拎着便当送给她的丈夫。不一样的身份，一样的对象。
　　人这一生的际遇是奇妙的。一个奇妙，可以概括很多。例如她父母，例如小爱和她的Mr. X，例如她与塔矢。
　　塔矢亮，多么令她心痛又心醉的一个名字。
　　幸福，多么令她向往又遥不可及的一个名词。
　　她曾以为，拥有即是幸福，才发现，不属于自己的，得到了也是枉然。
　　勉强没有幸福。她用了三年多的时间，在父母隐瞒多年的事实前，在小爱的亲身体验下，终于了然。

　　到了棋院，来到楼梯口，转弯，上二楼，夏至轻车熟路地来到棋室。
　　棋室的一角围着一群人，夏至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的塔矢，那么耀眼，那么出色。
　　棋盘前的塔矢亮，永远是淡定自若，充满自信，散发着不可抗拒的光彩与气势，令人心折，令人沉迷。她相信自己此刻的神情，一定同他身旁跪坐着的那个精致的美人如出一辙。
　　她应该这样远远地看着他，一如当年。其实，这未尝不是另一种幸福。现在醒悟，算晚吗？

　　有人无意间看见了站在门口的她，低声和塔矢亮说了几句。塔矢亮抬起头，冲她笑了笑，示意她等一下。
　　是在回答什么问题吧，而且看样子应该快结束了，专心致志的他是不容许任何人打扰的。
　　夏至笑笑作为回应，继续倚门等着。
　　不一会儿，塔矢亮起身了，旁边的人很恭敬地向他道谢。
　　他大步向她走来，“今天这么早？”
　　“不早了，已经12点了。”夏至指了指时钟。
　　“啊！”塔矢亮不好意思地笑笑，“等很久了吗？”
　　夏至微笑着摇摇头。
　　“走吧。”
　　转身前，夏至看了一眼，席地而跪的女子，落寞的，不甘的，直直地看着她。
　　低眼回过头，嘴边浮起了一个自己的弄不懂的笑。

　　“最近辛苦你了。”
　　“没什么，是我自己要送的。在家也没事做，就当散步，挺好的。”
　　“你吃过了吗？”
　　“嗯。你吃吧。”
　　随后，一片安静。
　　塔矢亮不习惯吃饭的时候说话，以前夏至还会说些什么，他也只扮演听众的角色。慢慢的，夏至也不说了，两个人只是默默地吃饭。
　　看着别人吃饭是件很奇怪的事，夏至选择望着窗外发呆来打发时间。

　　“夏至。”
　　“哦，吃好了吗？”夏至回过神，收拾起桌上的东西。
　　“抱歉，我最近比较忙……”
　　“我知道。”夏至温温地打断他的话，“你安心准备比赛就行了，家里有我。”
　　这是一句很没意义的话。若塔矢亮忙得回不了家，夏至除了照顾好自己，还需要照顾什么？
　　也许意识到自己的话有问题，夏至岔开了话题：“定下来什么时候去中国了吗？”
　　“嗯。下个星期三。”
　　夏至愣了一下，喃喃道：“这么快啊……送不到一个月了……”
　　塔矢亮一时没听清，“什么？”
　　“没什么。”夏至收好便当盒，“那，我先回去了。”
　　“夏至，”塔矢亮唤住她，“谢谢你。”
　　“谢什么。”
　　“很好吃。”
　　“是吗……”夏至嘴角扬起浅浅的笑，“以前……我不会做菜的。”
　　“是去中国之后学会的吗？”
　　“不，在那之前。还央着爸爸请了大厨来教我，结果厨房被我糟蹋得不成样子，爸爸一直数落我，可我还是折腾了一个月。呵呵，他也拿我没办法。”
　　见她轻松起来，塔矢亮暗暗松了口气，笑着问道：“怎么会想到学厨艺呢？”
　　“哦，我也忘了。也许是好玩吧。”夏至移开视线，起身准备离开。

　　嘴上答得轻松，塔矢亮却分明看到有什么从她眼中一闪而逝，和那晚一样的……

　　有人说，黑暗是最好的伪装，尤其在你不想直面或者想逃避的时候。此时的夏至就很感谢黑暗的存在，让她有勇气做她想做的事情。
　　“塔矢。”细细地唤着身边的人。
　　“塔矢。”手轻轻地从背后抱住他。
　　“塔矢。”唇轻轻地吻上他的脖子。
　　塔矢，塔矢，她的塔矢。
　　唇齿相濡间，夹杂着甜蜜与痛苦。肌肤相亲间，心却隔着遥远的距离。
　　塔矢，喜欢这时的你，专注的眼里只有我的存在。喜欢这时的你，压抑的激情只为我绽放。
　　十四岁的我，遇见十五岁的你；二十二岁的我，嫁给二十三岁的你。纵然你以前的记忆里没有我的存在，我也不曾在乎。有更多的十年，二十年，让你记住我的存在，让我们拥有属于我们的记忆。
　　爱是什么，自私与占有。我以为，等待可以换来结果，坚持可以换来幸福。以自私为起点，我追逐着我的幸福。
　　不是的。你从不曾真正属于我，无论从前，还是现在。我不是圣人，高唱着只要你过得比我好就能心甘情愿地退出，不撞南墙不回头。如果不是父母的事情，如果不是小爱的提醒，也许，我还会继续下去。
　　因为爱你，所以想给你最好的。因为爱你，所以想让你拥有幸福。如今，我已没有信心再给你幸福，那么，就以自私为终点，终结我的幸福——还你自由。

　　机场，等待与送别是永恒的主题。有人焦急等待，有人送走所爱。
　　贵宾候机室内，参赛的棋手们都在和送行家属依依惜别。
　　夏至静静地坐在塔矢亮身边，她不说话，塔矢亮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两个人默默地坐着，安静的模样与周围的嘈杂形成鲜明的对比。
　　塔矢亮随意地看向周围，入眼的都是成双成对。进藤正搂着明明窃窃私语，和谷正和茂子打情骂俏，连伊角那么稳重的人也在和妻子甜蜜地说着悄悄话。
　　塔矢亮不自在地干咳了几声，收回视线。要不，他也学学他们？咳咳，被进藤他们带坏了，真是要不得。瞄了夏至一眼，见她一副沉静似水的样子，脑海里莫名地冒出昨夜她热情主动的模样，脸上似烧了起来。
　　他很想和她说些什么，又不知该说什么。一会儿就要登机了，难道就这么干坐下去？
　　正为难间，甜美的女声自广播中响起，“由于天气原因，飞往北京的XX号航班延迟起飞。”
　　塔矢亮无声地嘘了口气，又多了些相处的时间，可以好好想想该说些什么。这次一去就是半个月，最近夏至的心绪又不是很好，他是有些担心她的。该怎么跟她说呢？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外面的雾渐渐地散了。
　　“塔矢，”夏至突然转过脸来，那么认真的语气，那么认真的神态，塔矢亮也跟着郑重起来。
　　“东西都带齐了吗？现在的北京已经入冬了，估计要开始下雪了，带去的衣服如果不够保暖，就在那边买一件厚的。北京的烤鸭很有名，你可以去尝尝，不辣的，味道极好。可以到王府井转转，挺有意思的，小吃也多。还有长城，故宫，圆明园，颐和园，景致很好，有空可以去参观参观。你一向都能把自己照顾的很好，所以我也不担心什么。下棋下累了记得好好休息，不要一钻进去就出不来了。我知道围棋是你的最爱，可围棋以外的东西还是可以关注的。比如一些人，一些事。如果……如果遇到了能让你任性的人，我也会替你高兴的……”
　　一连串的话塔矢亮听得晕头转向。他不是第一次去北京，夏至倒一股脑儿的介绍了一堆吃的玩的给他。好吧，他承认他每次去北京都不曾玩过，这些信息算是有用，可后面那些话又是什么意思？怎么听起来倒像急着把该交代的都交代清楚，然后迫不及待地把他往外推？
　　“塔矢，我知道我这个妻子做得不是很称职，尤其是……没能给你生个孩子，是我任性了。其实没有我，你也可以过得很好。这几年来，我也不清楚是不是有照顾好你，是不是让你开心了，幸福了。如果有，我很开心，如果没有，我只能说抱歉。我爸生前的时候一直对你不是很好，我替他道歉。他不是在你面前拿架子，他不是那样的人，他只是——只是怕你对我不好。是他多虑了，你怎么会对我不好呢？其实你已经尽到了你能尽的所有。尤其是爸爸丧礼的那段时间，我很感谢你。我也很感谢你的父母，答应我们俩在一起，很抱歉没有对他们尽多少孝，如果，如果以后有机会，我会尽量弥补的。”
　　“塔矢，我希望你幸福，希望你开心，以前是我想当然的去做，没有想过是不是合适。爸爸劝过我，我没有体会到他的苦心。现在来后悔有些矫情，可是犯了错就要改正，我这么认为。现在说这些不太合适，我只是怕以后没机会了……我会照顾好自己，你不用担心，也不要多想，好好比赛，我会一直关注替你加油的。”
　　听她一口气说下来，塔矢亮彻底蒙了。心慌的感觉又一次冒了出来。
　　“夏至，你这是什么意思？”

　　登机的提示音响起。大家纷纷站了起来，缓缓地走向登机口。夏至默默地站起身，拉起塔矢亮。
　　这不是他们第一次握手，却是塔矢亮感受最深的一次。直到多年以后，他仍清楚地记得这次双手交握时的感觉。
　　夏至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笑容，“塔矢，我们平时交流太少了，你都不知道我心里想些什么。我们是夫妻，要坦诚才行，你说是不是？”
　　对上她期待万分的眼睛，塔矢亮不由自主地点了一下头。
　　“所以啊，你先去好好比赛，等你回来我们再慢慢坦诚。好不好？”
　　“夏至，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锐利的眼神直逼夏至。棋手敏锐的直觉告诉他，她很有问题。
　　“的确有事瞒着你。”夏至慎重地点点头。“不过——”她突然笑得狡诘，“等你回来再和你说。”
　　检票口已经开始检票了，有再多疑问也没时间，塔矢亮只能暂时放下。
　　等回来再慢慢问吧。他想着，回头，夏至又冲他笑笑，无声地说了句“等你回来”。他笑着挥挥手，进去了。
　　只是，等他回来的时候，一切还会是原样吗？

　　夏至木然地望着天空，灰蒙蒙的天，一如她的心。直到飞机飞入云霄，她才收回目光。
　　机场内人来人往，有拖着行李匆匆走过的，有站在原地东张西望的，有边走边送依依不舍的。
　　一股孤独感油然而生，心里空荡荡的。撑着笑脸是件辛苦的事。从今开始，她不用再撑了。是……好事吧……
　　“夏至！你还没走吗？我们一起回去吧。”
　　原来是明明。夏至一笑，“你怎么也还没走？孕妇应该多休息的，没有不舒服吧？”
　　“嗯，我想等飞机起飞了再走。小光这一去就是半个月，那么久见不着……”明明的脸上透出羞涩的笑。
　　“你舍不得就直说嘛，我又不会笑你。”
　　“你不也一样嘛，还说我！”明明挽上她的手向外走，“怀孕了真不舒服，整天懒洋洋的一点精神也没有，总想睡觉。现在我要回去补觉啦！”
　　“幸福死你吧！瞧你那样儿，明明开心得不得了，还要做出一副抱怨的样子。”
　　明明嘿嘿一笑，忽然凑近她悄悄地问道：“你和塔矢还没打算要一个吗？你要抓紧啦，高龄生育对女人可不好。我觉着有个孩子挺好的，像小光啊，以前总是大咧咧的，什么都很粗心，这会儿一有孩子了，他紧张得跟什么似的，天天围着我转，对我也体贴了很多。不是我说，你家塔矢虽然总是一板一眼的，可是人温柔啊，对你也挺好的，要是你怀上了，他肯定比小光还做得好呢。”
　　温柔？对她好？夏至苦笑了一下。看来他们这相敬如宾的功夫做得不错，大家都把他们当模范夫妇了。
　　“明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跟我说一声，进藤走之前可是千叮咛万嘱咐过我，这差事要是办砸了，他回来可饶不了我了。”
　　“哪儿能呢！再说有塔矢呢，他才不会让别人欺负到你呢！呵呵……”
　　是吗？在别人眼里，塔矢也是会保护她的吗？不过，也没必要证实了，反正……都会过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