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第十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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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熹微，杜府的清晨忙碌而有序。管家今日刚起右眼就突突跳个不停，探头开窗也能被鸟屎糊一脸，喝口粥还打呛。丰富的人生经验让他暗自提醒自己，近日行事要小心。在水廊碰到气势汹汹的老爷时，他就深刻的理解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这句话。杜老爷大早上的浑身散发冰碴子，屋内烧了一夜的地龙都化不开。晨练的时辰是早就过了，杜老爷依旧坐在书房发呆；用早膳的时辰又过了，杜老爷还是在发呆；办公的时辰到了，管家翻着已经核了三遍账本，杜老爷睫毛都没颤一下。管家寻思着这么下去，人可不活活化成石像。
“爷，老奴要是记得没错，今儿该是老爷过账的日子。”
杜老爷眼皮终于肯掀起一点，管家欣喜再接再厉，“老奴早就嘱咐底下所有的分店，还有当铺的管事，连同老爷在郊外那些地儿的租户提前把账给结了，可不能像上次那样再做出本糊涂账，让爷看笑话。这是老奴昨儿点灯熬夜做好的全套账本，还请老爷过目。”
管家恭敬的把账本递到案板上，杜老爷也只是瞄了一眼，复又挪开，继续神游去了。管家察觉到自家老爷不对劲，很不对劲，平常看待账本的犀利劲哪儿去了？眉宇间那郁郁不得志的矫情劲像极了为情所困的青年。
“爷……老爷？”
杜老爷挥挥手，示意他可以退下了。管家见他不愿多讲，也就不再做停留，做个辑便离开了。路上碰到厨娘，看她一脸忿不平，管家就细问了几句。
厨娘一下子就喊开了，“今早做出的早点，老爷和那武师竟两人都是一口没吃。怎么？是嫌弃我这个老东西做的东西不和口味吗？！我家也是祖祖辈辈都在大户伺候的，我这祖传的手艺要是入不了主子的眼，还不如乘早出府算了！”
管家怕她炸毛，又是好一通安慰，心里也是纳闷，今儿府里这两位又是闹什么别扭？这武师也是奇特，饶是他半生颠沛流离见多识广，有时见着杜老爷也要发怵。他倒好，不仅没有丝毫畏惧，脑子坏掉了也敢直接给杜老爷甩脸色。
到绸缎庄打理铺子的时候，正巧碰到了晚秋馆的采办，来绸缎庄购进了多匹新进的绢布。管家笑呵呵地吩咐店里的伙计收下银子，热络道：“晚秋馆真是生意红火，一次就买进这么多新料，您老在斐老板底下当差日子也是滋润呐。”
采办与管家生意往来已久，说话也不顾忌，直接道：“哟，这还不是羊毛出在羊身上嘛！您又不是不知道，咱斐老板那么精明，能做亏本生意？”复又往管家耳边凑凑，悄声道：“馆子里啊这是又来新人了，听说还是官宦人家的落难少年，长得倒是标致，就是性子倔。斐老板这会儿正巴结着呢，可说到底也不过就是赚钱的棋子。”
管家了然笑笑，又想到府里那位，也是正被人捧着不知道天高地厚，不知道爷会不会乘此机会换个口味。
“你家爷倒是久不去倌馆了，咱家头牌‘青莲’可是个长情的，还时常念着你家英俊神武的杜老爷呢。”
管家赔笑道，“这不是因我家老爷实在忙得脱不开身嘛。今儿见了你，我可得回去告诉他晚秋馆来了水灵可心的新人，以后肯定多去捧场。”
采办听了也是满脸堆笑，拱手离去。
白天尽职尽责的跟生意伙伴们商业互吹，本来就心累，想到打烊回去还要继续看人脸色，管家心里也莫名怅然。晚膳从以往的三菜一汤变成了三个石疙瘩似的冷馒头，管家简直要掬一把辛酸泪：连胖厨娘都敢爬到他头上撒野，杜府的风气真是被带坏了！
管家委屈得不行，连夜要奔去老爷房里告状。结果杜老爷不在房里，也不再书房，找了一圈发现自家老爷在亭台水榭，靠在栏杆上举头望明月。月色洒在杜老爷侧脸，显得他面色如华，越发皎洁。管家远远望去，也不得不叹自家老爷真是忧郁的美青年。想想人活在世上，没有最苦只有更苦。遇事看开不就行了。心里建设够了，他也准备打退堂鼓了，没曾想竟又看见那武师提壶酒摇摇晃晃来了。管家摸摸胡子，暗自埋汰：这厨娘是越发不懂事了，这陈年美酒哪里是小孩子能沾的，竟就这么给了？不像话！
习武师在亭外犹疑了许久，管家都要放弃偷看回去补眠了才见他终于蹭到了杜老爷跟前。杜老爷也怪，竟像被月光照瞎了一般，完全视武师于无物。管家咂嘴，这就有点装过头了吧。
“喝酒吗？老岳藏在桃花树下说是要留给他未来女儿的桃花酿被我挖出来了，反正他现在连个婆娘都没有，与其留给还没影的女儿，不如先便宜我。嘿嘿……”
管家聚精会神的听着，那武师脸上的笑容有点僵，倒不似先前无忧无虑的孩童般天真。正想着，杜慕白猛然伸手一勾，就把习百长拿在手上显摆的一坛酒捞过去了，开坛就猛灌了几口。习百长在一旁连连劝着：慢点喝，我不和你抢，当心呛着了。躲在树丛里看戏的管家也小小惊着了，杜老爷这行为举止哪里有平日的影子，莫不是人假冒的！
习百长越是手足无措的劝着，杜慕白越是卯足了劲灌自己，一旁的管家都替他着急了。
“我骗你是我不对，但我也不是故意的呀。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跟着师傅练功，被毒打了几次，散了几次血，晕晕乎乎的时候脑子里就闪现一些片段，先是在梦里，后来白天脑子里也开始出现不同的人，就跟看故事一样，脑子也开始清醒。我知道我本来是杜府的武师，被你捉了之后被你关还被你打……”习百长委屈极了，“想到那些遭罪的日子，我自然不敢同你讲。后来又听师傅说你好像身中奇毒……我又想到自从我傻了之后你对我也挺好，我就想着跟他学点本事，说不定哪天我也能解你身上的毒了。”
习百长说得恳切，杜老爷却连头也不回，一心一意只管喝酒。空气中弥漫着酸涩的味道，管家觉得这寒冬凌冽的寒风让他有点扛不住了，瞧那习武师也是年轻的后生，此刻不也要冻得瑟瑟发抖。
大概是久久得不到回应，习百长环臂弓背，虾米似的踱步离去。管家也快冻成冰棍，想着是不是该回屋抱被暖身子，但是瞄到杜老爷阴沉的面庞，灌得更加汹涌的酒，又有些犹豫。在大户人家做事，不该看得不要看，不该说的不要说。拿钱财尽本分而已。谁知道这杜老爷会不会酒后失态，外一闹出人命，说不出总归不好听。
那头杜老爷已经快醉得瘫软在地，这头忠心尽责的管家还在冷风中咬牙煎熬，打破这窘境的是习百长那短促有力的脚步声。
杜慕白怔怔看着披在肩头的大氅，有些发愣。习百长此刻也是气喘吁吁，兴许是一路小跑让他看起来面色红润，眼神晶亮，正咧着嘴傻笑。
“你刚才……并不是离开，而是去帮我拿大氅？”
习百长理着大氅，将杜慕白裹得严实，一边不甘心道：“是啊，你这闷骚性格还不知道要气到什么时候，可别在外头冻着了。你打过我也好，惯过我也好，反正我现在满心都是你。要是你冻出个好歹来，我还要来照顾你，麻烦的人还是我。索性先去你屋里去了大氅，这样就不怕了。”
杜慕白听着他抱怨，心中的不郁反而散开了。他想起在那个雪天，他的小奶狗为他堆了两只狗，大的那只身上还批了件他仅有的貂绒褂子。
那种爱护之意，也许至今仍未变。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第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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