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
-
世人都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可见江南是个好地方，让人心向往之。所以当习百长被老父一怒之下驱逐出府的时候，首先想到的安生处就是苏杭。
习百长原本的打算是，从京城南下苏州，沿长江一带饱览江浙风情，运气好的话再拐上两个江南美人陪伴左右，从此高山流水，美眷如花，畅游山河，好不潇洒。如意算盘打得是响又亮，可偏偏天不遂人愿。刚到苏州，就落得穷困潦倒的境地。
习百长是被扫地出门的，临出门时万分疼爱儿子的母亲假借着送行的名义，偷偷在他手上塞了个沉甸甸的包裹，打开一看竟是一堆白花花的银子。习百长看母亲眼泪婆娑，不肯向老父低头的倔脾气瞬间消失得影无踪，按照常理，确实是他这个儿子不孝了。他这个不孝儿附在母亲耳边信誓旦旦的说了一句话：“娘，您这些私房钱，我一定会赚回来还给您的！”
末了也没理母亲惊愕的眼光，甩甩头昂着脖子大步流星的闪人了。按他当时的想法，是摆脱了家里那个老不死的顽固，奔向了光明的未来。
可他的光明竟然是成为连馒头都啃不起的穷光蛋？！习百长盯着面前刚出炉的白乎乎热腾腾的馒头直咽口水，眼里闪出的是饿狼扑羊的绿光。正吆喝的店小二也被他这副模样吓到。
“小哥，刚出炉的馒头啊，皮薄馅儿多别家可没得比！您……来几个？”
习百长被煽动得食欲更甚，差点流出口水来。下意识的摸摸口袋，心一下凉到底。店小二在这条街叫卖多年，心明眼亮，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他。长相端正，身材健硕，可眼下就有些狼狈，衣衫褴褛不说，这恶狠狠的馋相……
“切！原来是个穷乞丐！想吃白食？门儿都没有！”
小二哥拎起蒸笼盖，“啪”的一声罩上。
“走走走！快走！”
习百长自小家境富足，又是家中长子，习惯了被捧在手上哄着供着的日子，哪里受过这等窝囊气。可眼下又确实没钱摆谱，真真英雄气短。这几天连续的打击已经让他深刻的明白一个道理：一分钱逼死英雄汉！想当初……习百长大叹一口气，垂头丧气像焉巴了的黄瓜，委委屈屈的蹲到了街角，缩在一户瓦房下，开始哀叹自己的命运。
刚从家里出来的时候，虽然不算腰缠万贯，盘缠也是充足得很，游玩苏杭戳戳有余。可那些平日里与他一同厮混的狐朋狗友，不知哪里听来的风，纷至沓来，硬说要在他离京之前聚上一聚。习百长是挥霍惯了，也不把这些水酒菜钱当回事，于是场场报到。酒过三巡就开始叙旧，那些纨绔子弟也要附庸风雅，执意要以诗词乐曲助兴，偏偏个个都不是读书的料。为了做场面，就把京城有头有脸的名妓歌姬叫来饮酒助兴，莺歌燕语，好不快活。可这快活也有代价，往往宿醉后醒来，周围已空无一人，那些觥筹交错的光景似乎都是假的，但老鸨快要宰人的脸色却是真的。
“习公子，习大公子！你们包下了我的场子已经三天三夜了，我们‘暖春楼’也是开门做生意的。现在宴歇了，人也散了，可那些白花花的银子我向谁讨啊？”
习百长也听出意思来了，只得乖乖掏银子。龟*公也老实不客气，在算盘上精打细算了好大一笔。可怜习百长未出京城，盘缠已被剥得所剩无几。
回家求援是绝无可能了，索性按计划下江南。这一路上，他路见不平，挑了两个强盗窝，救助了十几个妇孺，其中有几个清秀女子要以身*相许，被他一口拒绝。倒不是因为他本人有多君子，只是囊中盘缠有限，要再带上一个都是负担，只得忍痛抛弃美*色。
好不容易熬到苏州，一路车马劳顿，正打算找个客栈歇歇，谁想付定金的时候又犯了难。这一路助人为乐多管闲事，身上剩余的银两竟已不够一顿饭钱，打尖住店已然成奢望。店家的脸色也翻得比书快，瞬间就从谄媚小人变作街头霸王，毫不客气的把他轰了出去。
习百长都还没来得及大叹人心不古，就又遇上了一帮抢贼。只是负手而立，苦笑不停，对着眼前一群蒙面盗贼，摇头直念叨：“世风日下啊世风日下！”那帮贼人见他文邹邹神叨叨，只以为他是个落魄迂腐的读书人，也不当回事。提着大刀，大喝职业口号：“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习百长甩甩头发，对应得飞快。“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那帮抢贼自开业以来还没见过这么横的，不禁气从中来，冲上去就要给习百长一个教训。习百长也不是吃素的，从小他老爹逼着他读书，四书五经他是没读通，爬树掏鸟蛋之类他是干得轻车熟路，连武行的老师傅都说他骨骼清奇，实乃练武的好材料。虽然当下饿得前胸贴后背，实力大打折扣，但区区毛贼，他习百长还不放在眼里。几轮下来，毛贼被打得东倒西歪，趴在地上哀号。习百长也没讨得什么便宜，伤了皮肉不说，身上穿的唯一一件长衫也被划得七零八落惨不忍睹，模样更加狼狈了。
习百长望望满地哭爹喊娘的强盗，又看看自己的衣衫，仰天长叹，自从出了京城，他这都走得什么运呐！俯仰间，一只信鸽飞过，落了一点湿乎乎的东西在他脸上。习百长擦了一点在鼻尖一闻，神情苦得哭都哭不出来。
经过了打劫这一遭，习百长更加沮丧，眼看红日落地，联想到一句诗词：“古道西风瘦马，断肠人在天涯。”腿上被匪贼划出了许多口子，虽不深，却疼得厉害，让平日自诩英勇坚强的习百长也直哼哼，走不利索，便折了棵枯萎的枝干权当拐杖往前走。边走边给自己打气，天无绝人之路，他岂能倒在这种鬼地方，要让老爷子瞧见了，还不得指着他的尸体仰天狂笑，笑他真是个没有功名利禄连自己都养不活的傻小子。
他决不能让那老头瞧扁了！
在天色被黑幕彻底笼罩之前，他好歹是找了个蹲脚的地方，有邻居有暖炕，是个勉强可以遮雨的瓦房。虽然邻居们都穿得破破烂烂浑身臭气熏天，所谓的暖炕也不过是用潮湿的稻草堆出来的一席之地，而所谓的瓦房也不过是被废弃的破庙，他也已经很心满意足了。
“兄弟，新来的吧，来，刚煮好的小米粥，喝一口。”
一个拄着拐杖的小乞丐蹭到他旁边，端着一碗清可见底的小米粥。习百长看看那缺了一个大口的脏兮兮的小瓢，又看看那满脸泥巴印黑瘦的小乞丐，鼻子突然一酸。他堂堂七尺男儿在这种时候竟热泪盈眶。那小乞丐没想到他会是这种反应，吓得手忙脚乱。
“大兄弟，我也是好心，我真是好心啊！你怎就哭了？”
习百长也不解释，抢过破瓢狼吞虎咽起来，因为喝得及，还呛了两次。那小乞丐在旁边不停叫唤：“别急啊，慢点。你到底饿几天了？”习百长想到连日来自己糟的罪，心中比吃了黄连还苦。好在他从小乐观，习惯傻乐，有了这碗粥的滋润，那豁达劲又回来了。
有道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饿其体肤，空乏其身。眼下这三样他都占了，证明老天爷是有意考验他的，只要咬咬牙过了这一关，美好人生指日可待！哼！到时候那老顽固就算弯腰给他赔礼道歉，承认自己目光短浅不识人才，他还要再拽上一拽。
以上都是习百长自勉性的幻想，完全不是真的。现实情况是，他这顿吃完了，下顿还指不定在哪儿。青黄不接的局面让他很尴尬，饿肚子很难受。小乞丐也曾好心的劝他跟他们一起去讨饭，可习百长虽然学问不怎么样，好歹被硬塞了几年孔孟之道，哪里拉得下脸来？
这天晚上小乞丐回来，兴冲冲的跑到习百长身边，硬把他从草窝里拉起来，手舞足蹈的告诉他，城里绸缎庄的东家在招人手，劝习百长去试试。习百长一听，也觉得可行，虽是替旁人做工，矮人一等，好歹也胜过毫无尊严的沿街讨饭。小乞丐见他答应也是一喜，高兴地说明天就带他去。习百长盯着小乞丐，认真的说：“你也跟我一起去吧。”
小乞丐先是一愣，下意识的蹭手上的泥巴，脸上有羞赧之色。
“我、我不行的。我什么都不懂，也不是很机灵，长得也不好看……”
习百长这才认真打量他，常年缺失营养导致的瘦小身材，脸盘很小，一个巴掌就能盖过去，一双眼睛被凸显得更明显，黑百分明，大得吓人，底色倒是很亮的。
小乞丐被他这么看着更不好意思了，低着头喃喃的说：“我、我就这样也好，每天也过得开心，饿不死也有衣穿，在这里面我算混得挺好的。每次分肉我都能抢到好大一块！”最后一句几乎是炫耀。习百长点点头表示明白，上次城东王家儿媳生子，施粥分肉，这小子是抢得最多的，架锅烤好了来送给他。那是从离开京城以来他吃得最舒服的一顿。
“小子，你叫什么名字？”
小乞丐惊讶的抬起头，忽闪着那双大眼睛，挠挠头，开口有着迟疑。
“其实……我也不知道。从我记事起就跟着老乞丐，不知道爹娘是谁，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叫什么，不过这里他们都叫我溜儿，因为我跑得快！”
习百长起身，摸摸他的脑袋，像说誓言一样语气坚定。“那我以后就叫你小溜儿。小溜儿，你听好，只要你习大哥我以后有一口饭吃，绝少不了你的份！”
溜儿立刻懂了，这句话等于是把自己看做兄弟了。高兴得乱七八糟。他没想到能和这么高大又有气势的人做兄弟，简直是天降奇福。
“大哥，以后我都听你的！”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