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不停》偏偏红茶

18、第 18 章

　　张简霖蹲在一个小摊面前挪不动脚，像被施了定身咒，软软地喊：“哥哥，快来看——”

　　声音憨得能掐出蜜。简玉章远远瞧见，几个姑娘已把余光悄悄缠在他弟弟脸上。

　　林雨站了过去，小摊后面有个老爷子低头编竹篮，款式一般，胜在竹丝劈的很细，老爷子一阵指尖翻飞眨眼织成一只掌心大小的篮，口沿圆润，竟无一根毛刺。

　　张简霖一脸献宝的样子，林雨只觉得好笑，“师傅，您这小竹篮干嘛用的？”

　　老爷子没吭声只仰头笑了笑，旁边一个八九岁的小女孩儿，脆生生地说：“我爷爷不会说普通话，客人问的这个可以当装饰，放钥匙遥控器，放茶也可以的。”说着，拿过一旁的一个小竹编盖子一下扣在篮口，严丝合缝。

　　“哥哥，你看有小鸭子。”张简霖抓起一个木雕的小鸭子，爱不释手。

　　“哥哥，这里还有小蝙蝠呢。”那小女孩儿聪明的很，一眼看出面前的几个客人脑袋上明晃晃的“有钱人”标志，推荐起来更积极了，“还有这个是小懒虫，”她抓起一个胖乎乎蚕宝宝一样的木雕玩具直接塞到张简霖的手里，“都是我爷爷雕的，他手艺可好了，你们喜欢啥他就能雕啥。”话语间满满的骄傲。

　　林雨看那些小玩意儿，不管是小鸭子还是小蝙蝠小懒虫，各个都做得手感光滑造型精致可爱，比那些竹编吸引人多了，张简霖更是拿起了就不舍得放下。“多少钱？”

　　那小女孩儿大眼睛闪了闪，像黑葡萄水汪汪的，“小鸭子和小蝙蝠要25块一个，小懒虫就给15块，一共65块客人。”

　　林雨闻言就觉得有点贵了，虽然木雕玩意儿确实很讨喜，不过作为小玩具有点儿贵了，他本想砍价，猝不及防看到小姑娘眼睛里强忍的欣喜和怯意，心下就软了软。
　　算了，简家也不缺这几块钱。

　　果然，见他没吭声，那小姑娘像是悄悄吐了一口气。简玉章看着这两人的小动作，暗笑不语，只扭头看了一眼，几步开外的狗腿陈会意过来，问了价格就付了款。

　　张简霖拿了东西，喜笑颜开，立马拿着把玩起来。

　　老爷子用方言嘟囔一句，小姑娘瞬时面红耳赤，低头争辩，泪珠在睫毛上颤，随后强忍着委屈挑了一个小挂件，塞到林雨手里，“这个，你买的多，免费，免费送你。”
　　像是怕林雨他们不识货，声音哽咽着说：“这个是小福豆，香樟木做的，很好的。”

　　林雨看着手里的东西，是个木雕的豌豆，拇指大小，还有隐隐的香气。他本想放回去，刚才买单的也不是他，简玉章制止了他，“拿着吧，挺可爱的。”

　　简玉章伸手摸了摸小姑娘的发顶，“不错，手艺不错，眼光也不错。”说完，他还调皮地冲小姑娘眨了眨眼，直看的她破涕为笑。

　　古镇不大，一条商业街也不过百米长，很快就走到了尽头。助理陈然适时上前，“老板，镇子后面有座山，号称‘小祁连’，沿着石阶可以一路爬上去，风景不错。”

　　林雨看向简玉章。男人正望着远处山尖缭绕的薄雾，唇角微扬：“去试试？”

　　林雨点点头，一两天的时间他也看出来了，简家兄弟的旅游和他以往了解的旅游不同，他们无所谓什么攻略，想到什么就干什么，错过好景点也无所谓，再来一次即可，属于随心所欲型。

　　见简玉章点头，陈助理连忙带了两保镖去买水买登山杖。

　　山径不陡，铺着青石板，两旁是齐膝的野花野草。张简霖和林桐像小猴子，一个蹦蹦跳跳，一个就顾着埋头往前跑。

　　“到半山腰了！”张简霖扒着路边的树喊，“你们看！云在动！”

　　林雨抬头，雾潮扑面，群峰被泼墨成淡青。风里飘来野菊的清苦，混着松针的木质香，直往人肺腑里钻。两人驻足良久，简玉章才开口，“难怪这里叫‘小祁连’，这样的风云激荡，航宇，还真是运气不好。”

　　林雨没作声，他静静看着山风不断揉捏撕扯着雾气，那风从山谷下不断攀岩而上，激起胸腔中莫名的情愫，他喃喃道：“难怪古人喜欢名山大川，站在这里，竟真能凭空生出一番豪情。”

　　简玉章将目光落回林雨脸上。他注意到林雨指尖无意识摩挲着那颗小福豆，眼底的柔软像春溪涨水。“荡胸生曾云，决眦入归鸟。”

　　林雨抬头，有些意外，笑了笑，“简总文学造诣不凡呐！”

　　简玉章瞥了他一眼，语气颇有些自傲，“我曾爷爷是进士出身，我爷爷以前经常说，要不是家国巨变，谁也不会想背井离乡。那时候时局艰难，他们逃难都还背了块写着‘经明行修’的匾额。我小时候就经常站在匾额下背唐诗宋词等古文呢。倒是你，一直在大陆，怎么一点文气都没有？”

　　林雨尴尬地挠挠脑袋，“我，我上学的时候也是数理化比较好，为了考试背过几首诗，时间长，就给忘了。”

　　简玉章好似欣赏够了他的窘样，说起无关紧要的闲话：“我小时候也爱爬这种野山，只是在大马没这么清净的山。后来去了英国，更没机会。再回来，又被集团的事缠住…”他顿了顿，笑了笑，“也就是今年，能偷得浮生出来走走。”

　　“所以你现在…”林雨斟酌着用词，“做外贸经济很自由？”

　　“不算自由，但能自己做决定。”简玉章望着远处若隐若现的山尖，“就像你做厨师，哪怕在餐厅打工，也只做自己喜欢的事，不是吗？”

　　他想反驳他最多打份工糊口罢了，哪里有的选择，却又有些难为情终究没开口。他悄悄望着简玉章的侧脸，第一次觉得这个人真好，可能家族财富铸就了他精神上的丰盈和自足，但，终归他本身也是个很好的人，一旦他释放丁点善意，即使只是站在他的身边，你都能觉得...温暖。

　　张简霖又跑回来拽两人：“快点！云要散啦！”

　　林雨和简玉章应了声，几人一路闲聊一鼓作气爬上了山顶。

　　山顶上有个不大的凉亭，里面有几个男女已经在休憩，见到他们一行六七个男人出现，有些警惕地看过来，直到见前面几个相貌不凡仪态放松，尤其是张简霖叽叽喳喳颇为可爱，才意识到来人也是来爬山旅游的，随即便放松下来。

　　其中一个面容姣好的女孩子频频回首，她在那群人中相貌最出众，杏眼桃腮，面貌还有些稚嫩，但已然有了些魅惑风情。几个男生若有似无地围绕着她讨好献媚，举着手机拍照，她侧着身子配合，不时发出几声娇俏的笑声，其他的女生则隐晦地报以或羡慕或嫉妒的眼光。

　　“小霖，别凑太近。”简玉章拽住张简霖的衣领，后者正踮脚往亭子里张望，“人家拍风景呢。”

　　张简霖噘嘴：“我也想拍照！”

　　助理陈然上前指着前面，“小少爷，来的时候我打听过了，咱们往前走，那边有个古刹，也能看到山谷全貌，还能顺便浏览一番。”

　　林雨把张简霖额头的薄汗拂去，开口道：“走吧，去那边，这边人多。”

　　“哎！”

　　林雨他们听到身后的招呼，停住脚步，原来是刚才那个小美女。

　　她歪着脑袋，一派天真地问：“你们也要拍照吗？怎么不过来？”

　　林雨没说话，小美女这话是对着简玉章说的。

　　没人回应。

　　简玉章自然地揽了下林雨的肩背，催促道：“快走吧，不要打搅人家约会。”

　　林雨不明所以跟着往前走了两步，忍不住扭头，就看到小美女满脸通红站在原地，表情如怒如嗔，楚楚可怜。

　　他有些意外地望了眼简玉章，“她，她快哭了。”

　　简玉章轻笑一声，没说话，继续往前走。

　　果然没走几步路，众人就看到了山林间掩隐着的房檐。

　　老庙的门扉半掩，檐角铜铃被风吹得叮当响。寺庙年久失修有些破旧，墙上瓦檐斑驳处都挂着青苔，不过里里外外收拾的很整洁干净，大大的庭院里长着一颗身姿挺拔的圆柏，四个僧人在堂前就着香火气敲木鱼念佛经，见到来人也不招呼，一副悉听尊便来去自如的架势。

　　林雨跟在后面，走进院内，一股淡淡的檀香扑面而来。院子中央有一个圆形的香炉，里面插着几根未燃尽的香，青烟袅袅，缓缓升空。

　　青石板，佛语轻吟...他拿出手机饶有兴致地想拍照留念，不经意一瞥就将简玉章纳入镜头，他正在仔细辨认一面石碑上的刻字，林雨有些心虚地拍下一张照片，就连忙转了方向。

　　只一会儿，堂内走出一个僧人，低头合十，念了声“阿弥陀佛”才开口，“施主可去后面香堂，那里有免费茶水，拍照观景最适宜。”

　　简玉章以为是弟弟叽叽喳喳吵到别人清修，连忙笑着迎上前，“师傅，对不住，弟弟们年纪小玩心重，我想给贵寺捐个香火钱，请师傅带个路。”

　　那僧人仍然低眉顺眼，合掌道：“寺院清修之地，不设香火簿。小僧引路去后堂饮茶观景吧？”

　　听人这么说，简玉章便招呼了众人跟随师傅，走过一排厢房去到后院，转过一道爬满紫藤的月洞门，后院的景致便豁然开朗——三面环山，竹林如海，一座竹亭立在最高处，檐角依旧悬着铜铃，被山风撩拨地叮咚作响。

　　这寺院恰建在一座不高不低的山峰之上，能仰望远处的高峰，也能俯瞰脚下山水，大概在古代也只有得到高僧能有资格落脚此处宝地。

　　“好地方。”林雨站在竹亭边，望着不远处的山路，蜿蜒而下淹没在竹林山林间，“像被世外隔开了。”

　　老茶桌上摆着粗陶茶具，“这里观景最佳。”僧人遥指了指后面的一个简陋房间，“那里是厨房，有粗茶有山泉水有柴，施主自便，小僧要去念早课了。”说罢就翩然而去了。

　　陈然不待老板使眼色，带了个保镖直奔厨房点火烧水去了。

　　那僧人果然没有说假话，端坐凉亭便可俯瞰山谷美景，远处还有不断翻涌似浪的竹海，刚才半山腰只能窥的一角的云海在这里更加气势磅礴，硬生生让众人生出一番追云逐月的向往。

　　“这地方也太舒服了。”张简霖跑到竹亭边，趴在栏杆上往下看，“哇！下面的竹林好大啊！”说着把路上买的小木雕蝙蝠拿在手上飞~

　　林桐拿出手机不停地拍照，嘴里还念叨着：“这里拍出来的照片肯定特别好看，比之前在古镇拍的还美。”

　　简玉章走到竹亭中央，目光扫过周围的景致，嘴角露出一抹满意的笑容：“确实是个好地方，远离喧嚣，能让人静下心来。”他转头看向林雨，“你不拍两张？”

　　林雨眼神里满是赞叹：“特别好，像世外桃源一样。站在这里，感觉所有的烦恼都消失了。”说到拍照，他心虚地点点头，拿出手机也装模做样拍了几张。

　　简玉章在一旁看着，心中有感而发，“我去过很多地方，看过不少风景，眼睛看到的和相机拍出来的总是不同，那些写实的山水画又缺了点灵气，这大概就是读万卷书不如读万里路最真实的落差了。”

　　林雨在旁边听着，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简玉章坐在竹亭的石凳上，目光落在远处的竹林里，像是在思考着什么。过了一会儿，他开口对林雨说：“你以后要多出来玩儿，你看你现在，比才开始放松多了。”

　　林雨愣了一下，随即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是，是吗？”他笨拙地长了张口，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心里不断发酵着一个念头，赶紧走到亭子边装作看风景。

　　没过多久，陈然和保镖就从厨房端着山泉水和点燃的小炭炉过来，“老板，这是真的山泉水，空口喝下去甜滋滋的，煮出来的茶应该会更清甜。”

　　只片刻功夫，茶壶里的水已经烧开了，发出“咕嘟咕嘟”的声响。陈然连忙将茶壶拿下来，先往几个粗陶茶杯里倒了些热水，烫了烫杯子，然后才放入茶叶，倒入滚烫的山泉水。茶叶在水里慢慢舒展，一股淡淡的茶香瞬间弥漫开来。

　　张简霖喝了一口，皱了皱小眉头：“有点苦，不过喝完之后嘴里甜甜的，还挺好喝的。”

　　简玉章轻轻抿了一口，温热的茶水滑过喉咙，舌尖还在品尝茶叶的苦涩，喉咙口已经感受到回甘，“大概是僧人自己做的粗茶，清甜爽口，很解乏。”

　　几人坐在竹亭里，一边喝茶，一边欣赏着周围的美景。山风轻轻吹过，带来竹林的清香和铜铃的叮咚声，分外惬意。

　　只是片刻安宁很快就被一阵吵闹打破，然后就看到刚才在山顶碰上的那群男男女女走过了拱门。

　　“呀，有人先来了。”又是那个小美女，若是平时林雨可能还会欣赏她的可爱，只是此刻，他心中无端生气一阵烦闷，一抬头就看到简玉章也在看她，林雨起身走开了。

　　“是你们呀，你们还有茶喝？！”那小姑娘是真的一点也不认生，直奔凉亭，随即望着简玉章笑意盈盈，“先生，我们爬山也有些口渴，能喝点你们的茶吗？”

　　简玉章望着这个顾盼嫣然的小姑娘，轻笑一声，起身走到一边，“请随意，茶和水都是寺院的，我们不过是点了把火。”

　　不等那姑娘再攀谈，“时间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简玉章看了看腕上的手表，说完就带头走出凉亭。

　　“哎...”

　　林雨看着眼满脸失落小姑娘，扯了还懵懵懂懂的张简霖的领子就跟着走了出去。

　　下山比上山轻松多了，太阳一阵暴晒山间的薄雾已经消散，刚才隐藏的一大片荷塘露出了真容，远远望又是一处美景。

　　“心情这么好？”

　　林雨拿着细杆拨弄路边蕨叶的手顿了顿，咧嘴笑了笑，“我是笑简总真不懂怜香惜玉。”

　　两人相视后会心一笑，简玉章拂了拂有些潮意的额发，“小小年纪眼中算计颇多，那可不是什么香也不是什么玉。”

　　林雨听到简玉章这话，忍不住笑出了声，似真似假地说到：“简总果然是阅人无数，眼光这么毒辣。”

　　简玉章挑了挑眉，脚步放慢了些，与林雨并肩走在山径上。“常年和生意场上的人打交道，这点眼力还是有的。年纪轻轻就想走捷径，可惜我可不愿当别人的捷径。”

　　林雨故意上下打量了一番，才开口，“简总怎么会是捷径？一表人才，绝对的高富帅，人家分明是慧眼识人想一步到位。”

　　简玉章直接笑了，对这个“一步到位”不知该如何评价，“口才这么好，考大学的时候想学法律？”

　　林雨愣了愣，望着不远处的荷塘，“我，我大概，想学建筑设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