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7、第 57 章 血祭观音 ...
-
“你到底想干什么?!” 余逝转过身,背靠着冰凉的车窗,胸膛剧烈起伏,死死瞪着驾驶座上脸色阴沉得可怕的父亲,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和恐惧而颤抖,“你不是叫我滚吗?!不是让我永远不要出现在你面前吗?!你现在这又是什么意思?!放开我!让我下车!!”
父亲没有回答。他甚至没有看余逝一眼,只是紧绷着脸,下颌线条像石头一样冷硬。他猛地发动了汽车,引擎发出暴躁的低吼,车子像离弦的箭一样蹿了出去,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声响。
“停车!让我下车!!” 余逝扑上去想抢方向盘,但被男人一只手狠狠推开,后脑勺撞在车窗上,眼前一阵发黑。
车子在街道上疯狂地穿梭、超车,无视红灯,一路向着城市边缘、那个他曾经称之为家的、豪华而冰冷的别墅区疾驰。熟悉的景物在车窗外飞速倒退,却只让余逝感到一阵阵作呕的眩晕和深入骨髓的寒冷。这不是回家,这是被拖向刑场。
车子一个急刹,停在别墅紧闭的雕花铁门前。男人下车,粗暴地将余逝从车里拽出来。余逝脚下一软,几乎摔倒,又被男人死死攥着手腕,连拖带拽地往那扇沉重的大门走去。
别墅里空旷、冰冷,散发着一种无人居住的、积尘的沉闷气息,混合着浓重的、令人窒息的香火味。余逝被拽着,跌跌撞撞地穿过熟悉又陌生的大厅,旋转楼梯,最后停在了三楼尽头那扇厚重的、雕刻着繁复花纹的檀木门前。
是那个房间。那个供奉着巨大观音像的、母亲生前偶尔会去静坐、父亲异常痴迷的房间。也是那个……雷雨夜噩梦开始的地方。
余逝的血液瞬间凉透了。巨大的恐惧和厌恶让他爆发出最后的力量,他猛地向后挣扎,指甲深深掐进男人手臂的皮肉里:“我不进去!放开我!!”
“由不得你!” 父亲低吼一声,脸上那种偏执的、狂躁的神情更加明显。他不再试图制伏,而是直接用蛮力,将余逝狠狠掼进了房间!
“砰!” 余逝重重摔在冰冷坚硬的大理石地板上,膝盖和手肘传来钻心的疼痛。他挣扎着想爬起来,却被紧随而入的父亲一脚踹在腰侧!
“呃啊——!” 剧痛让他蜷缩起来,眼前发黑,几乎窒息。
“孽障!!” 父亲的咒骂劈头盖脸砸下来,伴随着更重的踢打,落在他的背部、肩膀、腿上。不是教训,是发泄,是暴虐,带着一种积压已久的、扭曲的恨意和……恐惧?余逝在疼痛的间隙,勉强抬起眼,看到了父亲眼中那种疯狂的、被什么无形东西追逐着的惊惶。
他不再求饶,不再挣扎,只是死死咬着牙,忍受着雨点般落下的殴打,喉咙里发出压抑的、痛苦的闷哼。视线因为疼痛和泪水而模糊,但他努力睁大眼睛,看向房间正前方。
那里,巨大的白玉观音像端坐莲台,低眉垂目,宝相庄严。香案上,供着新鲜的水果,香炉里三炷粗香静静燃烧,青烟袅袅。慈悲的菩萨,沉默地注视着下方这血腥的暴行。
“哈……哈哈……” 极致的疼痛和荒谬感交织,余逝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声音嘶哑,带着血沫。他看着那慈悲的菩萨,又看看眼前状若疯魔的父亲,只觉得无比可笑,无比悲凉。“你打人……咳……杀人……就为了供这个泥塑木雕?可怜……可笑!”
这句话彻底激怒了男人。他停下踢打,喘着粗气,眼睛通红地瞪着余逝,那眼神不像在看儿子,像在看一个邪祟,一个障碍,一个必须清除的“东西”。
“你觉得我不敢?” 父亲的声音冷得像毒蛇,他转身,踉跄着走到香案边,颤抖着手,从一堆经书和法器下面,摸出了一把东西。
一把刀。不是水果刀,是一把更小、更薄、刀身泛着冷冽寒光的……也许是拆信刀,或者某种宗教仪式用的小刀。刀锋在透过彩色玻璃窗的、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不祥的光。
余逝的笑声戛然而止。他看着那把小刀,看着父亲拿着刀,一步步向他走来。那一瞬间,冰冷的恐惧像毒蛇,猛地窜上他的脊背,扼住了他的喉咙。不是对死亡的恐惧,死亡对他来说,在无数个绝望的夜晚,并非陌生的访客。
他怕的是……
孟灾。
是孟灾推开门,看到空无一人的小屋时,会有的表情。是孟灾找不到他时,会有的慌乱。是孟灾如果看到此刻满身伤痕、甚至可能……的他时,会有的眼神。
那个会在雷雨夜紧紧抱住他,会为他学做桂花糖糕,会说“我们三个就是家”的孟灾。那个给了他光亮、温暖和“以后”的孟灾。
他不能……不能让孟灾看到那样的他。不能让孟灾难过。这个念头,比死亡本身,更让他感到灭顶的恐惧。
“你……你到底想干什么?” 余逝的声音破碎不堪,带着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细微的颤抖。他不再挑衅,只是死死盯着那越来越近的刀尖。
父亲在他面前蹲下,浑浊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温情,只有一种令人胆寒的、疯狂的笃定。“大师说了,” 他声音压得很低,像毒蛇吐信,“当年请错了菩萨,是尊假菩萨。现在菩萨怒了,家宅不宁,我年过五十必有大灾!必须……必须用至亲的血,诚心供奉,才能平息菩萨怒火,保我平安!”
至亲的血。
余逝的大脑“嗡”的一声,仿佛有什么东西彻底断裂了。冰冷,从心脏瞬间蔓延到四肢百骸,比刚才所有的殴打都更让他感到刺骨的寒冷。他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癫狂的男人,看着这张与他有几分相似、此刻却扭曲如恶鬼的脸。
原来如此。
原来,在他父亲眼里,他从来不是儿子。只是一个流着相同血液的、可以随时取用的祭品。一个算命先生、一个所谓大师信口开河的一句话,就能决定他的生死,决定他这具躯壳的用途。
没有爱,没有愧疚,甚至没有最基本的人性。他在他眼里,和香案上那只待宰的鸡、那条将死的鱼,没有任何区别。不,甚至不如。至少那些祭品,不会让他感到碍眼,不会让他想起失败的婚姻和假观音妻子带来的晦气。
心,好像不会跳了。也感觉不到疼了。只有一片茫茫的、空洞的、令人窒息的冰冷和麻木。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视线里,父亲的脸和那慈悲的菩萨像重叠、模糊,扭曲成荒诞恐怖的图案。
父亲不再给他任何反应的时间。他猛地抓住余逝的左臂,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将他的手腕强行拖到香案前一个准备好的、干净的瓷碗上方。另一只手,毫不犹豫地举起那柄寒光闪闪的小刀。
余逝甚至没有力气挣扎。他只是睁大眼睛,瞳孔涣散,看着那刀锋落下。
冰冷的金属触感划过皮肤,起初是凉,然后才是尖锐到极致的、撕裂般的剧痛!刀锋极其锋利,切割得极深,毫无怜悯。鲜血瞬间涌出,不是滴落,而是汩汩地流淌,争先恐后地涌出那道又深又长的、翻卷开的可怕伤口,落入下方洁白的瓷碗中。
“嘀嗒……嘀嗒……”
血滴溅落在碗底,发出清晰而惊心的声音,在死寂的房间里回荡。很快,碗底积聚起一小滩刺目的、温热的鲜红,并且迅速增多,漫过碗底古朴的花纹。
余逝的脸色惨白如纸,额头渗出大颗大颗的冷汗,身体因为剧痛和失血而开始控制不住地颤抖、痉挛。但他没有惨叫,没有求饶,只是死死咬住了下唇,直到嘴里尝到浓重的铁锈味。他的眼睛,空洞地望着前方袅袅升起的青烟,和青烟后面,菩萨悲悯垂怜的脸。
看啊,这就是你信徒的诚心。用亲生儿子的血,染红的诚心。
父亲紧紧攥着他的手腕,仿佛那不是他儿子的手,而只是一件取血的工具。他死死盯着碗里越积越多的鲜血,眼神狂热,嘴唇无声地翕动着,似乎在念诵什么。直到那小小的瓷碗接了大半碗猩红的液体,他才像是完成了某种神圣的仪式,猛地松开了手。
余逝的手臂无力地垂落,伤口处的鲜血依旧在不断涌出,顺着手臂流淌,滴落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晕开一朵朵触目惊心的血花。他眼前一阵阵发黑,耳边嗡嗡作响,几乎要晕厥过去。
父亲看也没看他惨白的脸色和淋漓的鲜血,只是小心翼翼、近乎虔诚地,双手捧起那盛着血的小碗,恭恭敬敬地、高举过头顶,然后,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将碗中温热的鲜血,倾倒在观音像前的香炉旁。鲜血顺着洁白的玉石底座蜿蜒流下,与香灰混合,呈现出一种肮脏的、令人作呕的暗红色。
做完这一切,父亲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又像是完成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脸上那种疯狂的戾气稍微消退了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诡异的、满足的平静。他看也没看倒在地上的余逝,仿佛那只是一个用完了的、可以丢弃的容器。
他从口袋里摸索了一下,掏出一张银行卡,看也没看,随手扔在余逝身边的地上。卡片落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啪嗒”一声。
“滚。” 父亲的声音恢复了平静,甚至带着一丝疲惫,但那种冷漠,比刚才的暴怒更让人心寒,“以后,你不是我儿子了。别再出现在我面前。”
余逝躺在地上,鲜血还在从伤口汩汩流出,带走他的体温和力气。他听到了银行卡落地的声音,听到了那句“滚”,听到了那句“你不是我儿子了”。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冰锥,狠狠扎进他已经冰冷麻木的心脏。
奇怪的是,并不怎么疼了。只是觉得冷,无边无际的冷,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冷。
他忽然想起很久以前,也是在这个家,父亲对着母亲嘶吼“滚出去”的样子。母亲当时撕心裂肺的哭喊,绝望的眼神,此刻无比清晰地浮现在他眼前。原来,被这样对待,是这样的感觉。原来,在父亲眼里,他们母子,并没有什么不同。都是可以随时丢弃、用来献祭、以换取他自身平安的祭品。
“呵……呵呵……” 他居然又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嘶哑破碎,带着血沫,在空旷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诡异凄凉。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出来,混合着额角的冷汗和唇边的血,糊了满脸。但他还在笑,笑得浑身颤抖,笑得伤口崩裂,流出更多的血。
父亲皱了皱眉,似乎被这笑声激怒,又似乎只是觉得晦气。他不再看余逝,转身,径直走出了房间,厚重的檀木门在他身后“咔哒”一声关上,落锁。将满室的血腥、冰冷和绝望,连同那个被他抛弃的、流着血的儿子,一起锁在了这个供奉着慈悲菩萨的房间里。